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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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关于黑色贝雷帽,关于战争

    回忆是什么?

    有人说这两个字能给人一种匆匆那年的感觉,有些美好带着一些遗憾。可是我的回忆呢?我的回忆仿佛总是带着一种浓浓的血腥味,让你有一种想要把它永久尘封起来不见天日的感觉。但是往往总是事与愿违,这些充满了血腥味的回忆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突然闪现。听一首歌,说一句话,甚至是听到某个字眼看到某个画面,它就会突然的出现,就像是一颗愤怒的子弹,总是一下就击中你心中最柔弱的部分。这些血腥味的回忆让你想要忘记却又不敢忘记,于是你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拎出来在脑海中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也许是害怕自己真的会忘记吧。

    譬如说现在,我正在听一首歌,叫做《威严猎人》,刚听到第一句山川大地锦绣一片猎人眼中深藏着威严,我就哭的不行,难受的不行,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的那些兄弟们。

    这么多年以来,我和我的那些兄弟们把自己扔在这个被群山环绕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没日没夜的拼命锤自己锤别人也被别人锤,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难道真的是想像电影里或者电视里演的一样把自己锤成一个超级英雄superman。别开玩笑了,那根本就是扯淡。

    我不是说这种人没有,绝对是有的,估计还不会少。

    我刚来黑扁帽那会,认识一个山东兵。军人世家出身,那真的是从小就热爱军事,就爱看美国人拍的战争片,什么第一滴血什么兄弟连,简直就是爱到不行。后来从空降兵里面参加黑色贝雷帽的选拔,这小子也是厉害,愣是从几百个精英里面脱颖而出加入了黑色贝雷帽特种大队。等他真正戴上闪电利剑臂章,戴上那顶黑色贝雷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连着锤了一个月以后,你再问他喜欢什么电影什么军事读物,他哭都哭不出来。

    因为部队里的生活,真的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有趣。特种部队的训练,永远都是艰苦和枯燥的。

    艰苦,我觉得你们都能想象出来。

    可是枯燥呢?你们又能理解多少?

    在那个时候,特种部队每年都会有逃兵。废话,一个地方上的有为青年被你们忽悠着骗到部队,然后就是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海锤,能不跑吗?谁受的了啊,跑了怎么办?抓回来继续锤就是了。黑扁帽从来不怕你跑,干部们在收拾逃兵这一方面总是有着丰富的经验。我当时也跑过一次。不过没跑成,还没跑到大门口呢就被警通中队的大狼狗追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海锤,最后干脆也就不跑了,就这样吧。

    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那绝对是从我们大队从成立至今最牛逼的逃兵事件,虽然那哥们儿直到最后也没能从大队里逃出去,但是

    绝对是我们大队里面最牛逼的人物。至今没人能够超越,堪称大队逃兵界的传奇。

    这哥们儿姓梁,名字我就不说了,是某首长的亲戚。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家里有钱有势,人也机灵,算是属于热血青年参军报国的那种。军校毕业,在请愿书上写到自愿分到特种大队,然后就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大队刚成立没多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大队长就给扔下来带兵去了。在下面半个月不到,受不了了。其实想想也是,大队里的兵都是从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下来的老侦察,一个个都成了兵油子,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军校毕业生谁他妈的服你啊。天天挨领导收拾,上下两头受气,自然是苦不堪言。主动找到大队长说想下去当兵,不带兵了。大队长肯定不同意,就指望你一个军校高材生抱窝下蛋呢,哪能说不带兵就不带兵。于是,只能又去带兵了。熬了半年,真扛不住了,一怒之下,老子考研去了不伺候你们了。考上研究生以后喜滋滋的收拾东西离开黑扁帽,研究生毕业分配之前主动找到学校领导,说申请到边疆海岛去哪远去哪。校领导自然高兴,这年头有这种觉悟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再一看简历,吓了一跳,乖乖,特种部队出身,这种人才哪能浪费。大笔一挥,就又回去了。第二次见面,大家面上都有点不好看,大队常委还专门开了个常委会研究,最后决定尊重个人意愿,去下面连队当兵不带兵了。下连以后在班里被锤了半年,不行,这他妈的训练也太苦了,还得走。于是,老子考博士。等到博士快毕业的时候,又找到校领导说自愿留校任教。但是校领导一看简历,又给送回来了。第三次见面,说不出的尴尬。大队长就问,还跑吗?那哥们儿就说不跑啦。大队长就问为什么,那哥们儿一阵苦笑,说考不上博士后了。

    能把一个军校毕业生,逼到考博士这个份上,你们就可以想象有多苦了吧。

    我到现在都没有觉得我们当时在部队里的训练很有意思,不仅仅是我,你随便找上我的一个战友,一个兄弟你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件趣味十足的事情。

    真的,就是枯燥。

    在中国陆军的任何一支部队里面,最难以忍受的往往不是艰苦,不是危险,不是劳累。说真的,我们从来都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不怕牺牲,唯独就是害怕枯燥。就怕日复一日的枯燥,年复一年的枯燥。

    把一块生铁锻造成一把利刃,要经过数次的回炉上成千上万次的锤打。

    锻造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来回重复的过程。

    但是有什么办法?

    你打开了一扇门,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得一直走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你知道战争在哪一年会被打响,你知道吗

    ?

    你不知道。

    但是你得随时准备着,随时准备着打仗。

    你得二十四小时待命!一旦命令下达,你就得第一时间内披挂整齐全幅武装奔赴战场毫不犹豫。这是你的本分。什么时候打,打谁,怎么打,打成什么样,这在于上级不在于你。你要做的你该做的就是没命的锤打自己,一旦真要打起来就能随时上去干。

    早几年的时候我在部队里看都梁的小说,看他写的《亮剑》,每次看到李云龙打仗之前的表现不是理解的不行就是激动不行。在部队里面,大多数干部就是像李云龙那种的,极度渴望着战争,真正的职业军官就是这种德行!渴望战争的心情比渴望见自己媳妇的心情都强烈。但是我们呢?我的那些士兵兄弟们呢?

    你觉得我们也在渴望着战争,渴望着打仗吗?

    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一支部队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当了十多年兵的老士官,你觉得他们真的没事的时候就会在那合计等到打仗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勇猛怎么冲锋怎么英勇作战怎么奋勇杀敌吗?都是一些普通人,都是一些血肉之躯,都是和你们一样有老婆有孩子有父母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你觉得他们身上真的还有那种新兵蛋子身上的冲劲吗?

    当然没有。

    但是一旦战争真的来临,他们就不再是他们自己个儿了。而是放下自己身边的一切,专心的投入到战争中去。我认为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军人。军人就得是这样,而不是天天没事在那合计着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虽然我们在训练的时候也合计,那是我们的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