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衡
刘协的动作很快。
次日，刘协就在简陋却肃穆的永兴殿中召开了还都以来的第一次朝会。虽然参加朝会的不过寥寥数名大臣，但殿上殿下擐甲持兵的卫士数百人，也平添了庄严肃穆之气。
诸臣朝贺完毕，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赞扬了一番东迁过程中诸将和文武官吏的功绩之后，刘协令杨彪宣读诏命，加征东将军刘备为前将军、假节、开府仪比三司、平尚书事，益封五百户。
东汉不置丞相，而以司徒、司空、太尉为三公，但属于位尊而权轻的官职，无论职位多高，在朝不录、平尚书事，在外不假节，终究算不得重臣。刘协让刘备平尚书事，就意味着在朝廷的百官体系里，刘备一跃成为仅次于朱儁和杨彪的实权人物。当然，杨彪今年才五十三岁，还不算老，朱儁虽老，也不知能活多久，只要他们还在，刘备的地位始终会在他们之下。与他们相比，刘备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才三十四岁，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从这一刻起，王翊知道，游戏的规则发生了改变，战场不仅仅在朝堂之外，也在朝堂之上。
除了刘备一跃而成为中朝大吏，刘协又加太仆韩融为司徒；兴义将军杨奉为右将军，封慎乡侯；以偏将军徐晃为虎贲中郎将，封都亭侯，典虎贲禁兵，隶属光禄勋；以安集将军董承为卫将军、光禄勋，封曲阳乡侯，守宫中禁卫。刘协又念宁辑将军段煨之功，遣使拜段煨为安西将军，封阌乡侯，兼领弘农太守。
这一番任命，在王翊看来倒也勉强算是无过无失，还拔掉了杨奉最锋利的牙齿，虽然显得急切了一些，但朱儁在朝，杨奉手下不多二三千人，不到朱儁三分之一，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本以为这番任命之后，朝会的大头就算结束，没想到刘协开口，道：“朕以百官流散，朝中无人，议征郡国官吏、处士为中朝官。不知诸卿有何举荐？”
王翊眉毛一挑，轻轻扯了扯刘备的袖子，刘备会意，出班道：“陛下，臣举荐故济南相荀绲之子、颍川颍阴人荀彧字文若者，彧曾举孝廉为守宫令，其人公允亮直，累世高名，长于理政、善能匡国。”
众人闻言，亦纷纷点头，道：“荀文若有王佐之才，堪当重用。”
刘协于是问道：“刘卿以为，荀彧可任何职？”
刘备道：“臣以为，以荀彧之才，可为大司农，掌钱粮谷帛，为国家度收支。”
王翊闻言暗笑，刘备虽然勉强算是君子，但也有心黑的一面，不过这倒很合王翊的想法，足见王翊与刘备颇有默契。
刘协道：“荀彧之前只任过六百石守宫令，一跃而为九卿，是不是太过了？”
刘备道：“陛下之言虽是，然非常之世，用人不宜拘泥于常法。昔年诸侯相争，齐桓拔管夷吾于刑徒，齐国遂霸；秦昭举范雎于游士，秦国遂王。古今以处士而为卿相者不在少。汉家虽有成法，然当今海内鼎沸，陛下欲要平之，当用贤而不用名，何必定要考其履历生平呢？”
刘协闻言大悦，道：“卿言是也。”当即拟诏，征荀彧为大司农。
朱儁又出班奏道：“此前李郭之乱，奋武将军吕布东逃出关，现在与曹操相争于兖州。二人攻战逾年，血肉膏草野。陛下前番遣侍郎李服使兖州，诏曹操前来勤王。曹操本想前来，但是吕布、张邈阻绝道路，曹操无法出兵。曹操目下正向陈留、山阳用兵，以打通西进道路。陛下既已还都，可下诏令二人罢兵，以解百姓之苦难。”
朱儁当初毕竟是和曹操有一些交情的，所以虽然建议刘协派人止战，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稍稍为曹操说了一点好话。曹操从奋武将军到东郡太守到兖州牧，没有一个官职是朝廷任命的，还赶跑过朝廷任命的兖州牧金尚——金尚此刻正在赶往雒阳的路上——这对刘协而言，不见得会是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刘协问道：“曹操此前倒是遣使上书过，现任何职？”
朱儁道：“曹操曾任济南相、议郎、典军校尉，其后董卓乱政，以曹操为骁骑校尉，曹操不受，出关而举兵伐董卓，其后数次破贼，被袁绍任命为东郡太守。兖州刺史刘岱殁于王事，州郡共举曹操为兖州牧。”
“嗯……”刘协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可即日遣使兖州传诏，明令曹、吕罢兵停战，不得再起战端。”
朱儁领命，又道：“袁绍所任东郡太守臧洪，为人清正有节，忠于王室，又有干才，臣以为陛下可征为河南尹；冯翊高陵人张既，字德容，先帝时曾举孝廉，其人有容仪，明治略，陛下可征其入朝，或为郎官，或为令长，足可胜任；京兆杜陵人杜畿，字伯侯，名臣之后，扶风武功人苏则，字文师，二人皆少有令闻，能谋善断，兼有治才，陛下也可征而用之。”
这些年朱儁在关中，也并非只是忙于和李郭等人的斗争，他也曾留心关中人物，查访其才能、名声。在他看来，李郭迟早要完，要还天下安定，还是需要忠诚于朝廷的能臣干吏才是。
刘协从善如流，现在的朝廷连个架子都还没有，只要愿意来的人才，他都不介意给他们一份差事做做，反正俸禄不用他支付。
之后，便是韩融、杨奉、董承等几人推荐人才的时间了。
韩融还好，推荐的都是杜袭、繁钦这样的清流名士。董承顾及自己外戚的名声，也不太过分，杨奉竟然要刘协招安河东的白波军。现在的刘协可不比落难之时饥不择食，好歹也需要顾及一下名声。当然出于宽容仁慈的本意，也允许杨奉去信招揽，但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刘协忽道：“刘卿，我听说你平定徐豫，多赖齐国王子弼之力。现在尚书台无人，朕想用王子弼为尚书仆射，代行尚书令之职，刘卿以为如何？”
刘备道；“臣所用之人，亦陛下之臣也，听凭陛下选用。”
刘协笑了笑，道：“王卿意下如何？”
王翊道：“臣本刀笔小吏，蒙刘将军拔于郡县，旧恩未报，不敢复图高位。”
“哈哈……”刘协道：“朕戏言耳，刘卿和王卿不必当真。”
朝会于是始散。
出城路上，王翊对刘备道：“帝主用人，贵在平衡，不仅宦官、外戚、清流要平衡，文臣、武将之间要平衡，便是武将之间，也要平衡。如今大将军年事已高，在朝之日不能久，朝中诸将，明公将为首，此必非陛下所乐见，以翊之见，陛下必定会召外将入朝，制衡明公。明公要预先作准备。”
刘备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子弼觉得，陛下会召谁？”
王翊抚须道：“不外乎曹操、刘表。”
“嗯……”刘备沉吟，道：“这两个是聪明人，不过和聪明人共事，总比和腐儒共事好得多，倒也不算坏结果。”
王翊道：“陛下留明公在朝，就是想把明公和故吏旧将分开，避免明公势力过大，无法制约。翊担心以后朝中人多之后，党派之争再起，不利于国家大局。明公不如把之前府中和州郡任命的官吏举荐一部分进入朝中，占据要职，这样也能稍稍稳定局面。”
刘备道：“现在我们刚到雒阳不久，还不是时候，这些事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王翊于是不再说话。
次日，刘协就在简陋却肃穆的永兴殿中召开了还都以来的第一次朝会。虽然参加朝会的不过寥寥数名大臣，但殿上殿下擐甲持兵的卫士数百人，也平添了庄严肃穆之气。
诸臣朝贺完毕，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赞扬了一番东迁过程中诸将和文武官吏的功绩之后，刘协令杨彪宣读诏命，加征东将军刘备为前将军、假节、开府仪比三司、平尚书事，益封五百户。
东汉不置丞相，而以司徒、司空、太尉为三公，但属于位尊而权轻的官职，无论职位多高，在朝不录、平尚书事，在外不假节，终究算不得重臣。刘协让刘备平尚书事，就意味着在朝廷的百官体系里，刘备一跃成为仅次于朱儁和杨彪的实权人物。当然，杨彪今年才五十三岁，还不算老，朱儁虽老，也不知能活多久，只要他们还在，刘备的地位始终会在他们之下。与他们相比，刘备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才三十四岁，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从这一刻起，王翊知道，游戏的规则发生了改变，战场不仅仅在朝堂之外，也在朝堂之上。
除了刘备一跃而成为中朝大吏，刘协又加太仆韩融为司徒；兴义将军杨奉为右将军，封慎乡侯；以偏将军徐晃为虎贲中郎将，封都亭侯，典虎贲禁兵，隶属光禄勋；以安集将军董承为卫将军、光禄勋，封曲阳乡侯，守宫中禁卫。刘协又念宁辑将军段煨之功，遣使拜段煨为安西将军，封阌乡侯，兼领弘农太守。
这一番任命，在王翊看来倒也勉强算是无过无失，还拔掉了杨奉最锋利的牙齿，虽然显得急切了一些，但朱儁在朝，杨奉手下不多二三千人，不到朱儁三分之一，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本以为这番任命之后，朝会的大头就算结束，没想到刘协开口，道：“朕以百官流散，朝中无人，议征郡国官吏、处士为中朝官。不知诸卿有何举荐？”
王翊眉毛一挑，轻轻扯了扯刘备的袖子，刘备会意，出班道：“陛下，臣举荐故济南相荀绲之子、颍川颍阴人荀彧字文若者，彧曾举孝廉为守宫令，其人公允亮直，累世高名，长于理政、善能匡国。”
众人闻言，亦纷纷点头，道：“荀文若有王佐之才，堪当重用。”
刘协于是问道：“刘卿以为，荀彧可任何职？”
刘备道：“臣以为，以荀彧之才，可为大司农，掌钱粮谷帛，为国家度收支。”
王翊闻言暗笑，刘备虽然勉强算是君子，但也有心黑的一面，不过这倒很合王翊的想法，足见王翊与刘备颇有默契。
刘协道：“荀彧之前只任过六百石守宫令，一跃而为九卿，是不是太过了？”
刘备道：“陛下之言虽是，然非常之世，用人不宜拘泥于常法。昔年诸侯相争，齐桓拔管夷吾于刑徒，齐国遂霸；秦昭举范雎于游士，秦国遂王。古今以处士而为卿相者不在少。汉家虽有成法，然当今海内鼎沸，陛下欲要平之，当用贤而不用名，何必定要考其履历生平呢？”
刘协闻言大悦，道：“卿言是也。”当即拟诏，征荀彧为大司农。
朱儁又出班奏道：“此前李郭之乱，奋武将军吕布东逃出关，现在与曹操相争于兖州。二人攻战逾年，血肉膏草野。陛下前番遣侍郎李服使兖州，诏曹操前来勤王。曹操本想前来，但是吕布、张邈阻绝道路，曹操无法出兵。曹操目下正向陈留、山阳用兵，以打通西进道路。陛下既已还都，可下诏令二人罢兵，以解百姓之苦难。”
朱儁当初毕竟是和曹操有一些交情的，所以虽然建议刘协派人止战，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稍稍为曹操说了一点好话。曹操从奋武将军到东郡太守到兖州牧，没有一个官职是朝廷任命的，还赶跑过朝廷任命的兖州牧金尚——金尚此刻正在赶往雒阳的路上——这对刘协而言，不见得会是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刘协问道：“曹操此前倒是遣使上书过，现任何职？”
朱儁道：“曹操曾任济南相、议郎、典军校尉，其后董卓乱政，以曹操为骁骑校尉，曹操不受，出关而举兵伐董卓，其后数次破贼，被袁绍任命为东郡太守。兖州刺史刘岱殁于王事，州郡共举曹操为兖州牧。”
“嗯……”刘协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可即日遣使兖州传诏，明令曹、吕罢兵停战，不得再起战端。”
朱儁领命，又道：“袁绍所任东郡太守臧洪，为人清正有节，忠于王室，又有干才，臣以为陛下可征为河南尹；冯翊高陵人张既，字德容，先帝时曾举孝廉，其人有容仪，明治略，陛下可征其入朝，或为郎官，或为令长，足可胜任；京兆杜陵人杜畿，字伯侯，名臣之后，扶风武功人苏则，字文师，二人皆少有令闻，能谋善断，兼有治才，陛下也可征而用之。”
这些年朱儁在关中，也并非只是忙于和李郭等人的斗争，他也曾留心关中人物，查访其才能、名声。在他看来，李郭迟早要完，要还天下安定，还是需要忠诚于朝廷的能臣干吏才是。
刘协从善如流，现在的朝廷连个架子都还没有，只要愿意来的人才，他都不介意给他们一份差事做做，反正俸禄不用他支付。
之后，便是韩融、杨奉、董承等几人推荐人才的时间了。
韩融还好，推荐的都是杜袭、繁钦这样的清流名士。董承顾及自己外戚的名声，也不太过分，杨奉竟然要刘协招安河东的白波军。现在的刘协可不比落难之时饥不择食，好歹也需要顾及一下名声。当然出于宽容仁慈的本意，也允许杨奉去信招揽，但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刘协忽道：“刘卿，我听说你平定徐豫，多赖齐国王子弼之力。现在尚书台无人，朕想用王子弼为尚书仆射，代行尚书令之职，刘卿以为如何？”
刘备道；“臣所用之人，亦陛下之臣也，听凭陛下选用。”
刘协笑了笑，道：“王卿意下如何？”
王翊道：“臣本刀笔小吏，蒙刘将军拔于郡县，旧恩未报，不敢复图高位。”
“哈哈……”刘协道：“朕戏言耳，刘卿和王卿不必当真。”
朝会于是始散。
出城路上，王翊对刘备道：“帝主用人，贵在平衡，不仅宦官、外戚、清流要平衡，文臣、武将之间要平衡，便是武将之间，也要平衡。如今大将军年事已高，在朝之日不能久，朝中诸将，明公将为首，此必非陛下所乐见，以翊之见，陛下必定会召外将入朝，制衡明公。明公要预先作准备。”
刘备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子弼觉得，陛下会召谁？”
王翊抚须道：“不外乎曹操、刘表。”
“嗯……”刘备沉吟，道：“这两个是聪明人，不过和聪明人共事，总比和腐儒共事好得多，倒也不算坏结果。”
王翊道：“陛下留明公在朝，就是想把明公和故吏旧将分开，避免明公势力过大，无法制约。翊担心以后朝中人多之后，党派之争再起，不利于国家大局。明公不如把之前府中和州郡任命的官吏举荐一部分进入朝中，占据要职，这样也能稍稍稳定局面。”
刘备道：“现在我们刚到雒阳不久，还不是时候，这些事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王翊于是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