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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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夜烽火(3)

    河对岸的蒙面男子没有给林尘任何机会,开始指挥骑兵对着林尘藏身的土墙分两队进行轮射,一轮又一轮箭雨噗噗地落在墙上,林尘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大概是他能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对方似乎只要自己死,连谈判的意愿都没有。

    林尘从怀里摸出两颗黝黑的小铁丸来,这是老黄留给他的保命东西,一颗是类似老黄在李府用过的烟弹,而另一颗则是惊马雷,炸响之后能把马震得四脚朝天,口吐白沫。

    本来在青州地界,林尘想不出能有用到这些玩意儿的地方,但是老黄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面色无比的慎重,没有给林尘拒绝的机会,现在看来老黄还是瞒了一些事情。

    万幸土墙还算厚实,几轮齐射下来扎的跟个刺猬一样,只有几箭穿透了墙体,也没有射中林尘。

    而林尘整个身子蜷缩在墙角跟,这个姿势极为科学,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中箭的几率,只要这面土墙不倒,对面再射上几十轮也无济于事。

    蒙面男子见状,分出十骑过河,另一方面叫弓手继续压制,林尘听到马蹄声,心中一喜,他等的就是对方先沉不住气,派兵过河。

    林尘当即丢出烟弹,顿时一片浓烟在林尘周遭方圆十丈笼罩。

    “这小子要逃,别给他机会,快放箭!”

    弓手听令放弃了轮射,一齐往烟雾中射箭,等一轮箭射完的间隙,林尘果断将手中的惊马雷向过河的骑兵扔去,漆黑的铁珠子在地上蹦跶了两下,随即像是惊雷一般发出哗啦的刺耳响声,过河的十匹战马顿时一片惊乱,有好几骑直接瘫倒,将背上的骑兵死死压在身下,甚至有一骑连人带马窜到河中,还没呼救就被水冲的没影了。

    这一声震雷太过响亮,连河对岸都有所波及,射箭的弓手忙着安抚战马,一顿喧闹下来烟雾散去,土墙背后哪里还有林尘的影子。

    蒙面男子见状翻身上马,吼道:“追!”

    不少坠马的骑兵还被压在马下,剩余的二十骑狂奔过桥,连救人的意思都没有。

    “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林尘疯一样地窜进巷弄,拔腿狂奔。

    身后骑兵紧追不舍,因为先前已经吃了亏,这一次没有选择舍弃战马,而是直接横冲直撞地进入巷中,顿时仅能够容纳一骑通过的小巷一阵鸡飞狗跳。

    战马壮硕的身躯将蒸馒头的蒸屉撞个稀碎,明日一早还要开张的娘们只穿了单薄的衣物,拽着缰绳叫骂,丝毫不惧还攥着刀刃的骑兵。

    铁匠铺的汉子看着洒落一地的黑炭,扛起烧红的铁棒子就要跟骑马的拼命,瘦弱的媳妇带着两个娃在后面紧紧拽住腰带不松手。

    布店的掌柜合着衣衫,躲在窗后面不敢出声,看到马蹄子将晾布的竹竿子踢倒在地,掌柜的婆娘登时就炸了,指着掌柜的鼻子骂了句脓包,一脚踢开门叫骂着:“天杀的还活不活了,哪来的王八犊子,老娘就这么点家伙什也给你们祸祸了,想死不成。”

    有人率先出头,这些讨生活的顿时胆子又大了几分,不长的巷弄里涌出来近百人,前前后后将二十骑围的水泄不通。

    面对群情汹涌,蒙面男子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下令硬闯出去,势必会产生冲突,自己的目标本来就只有林尘一人,要是死伤多了,不好向上面几位大人交待。

    正思索间,已经有不少骑兵被拉下马,蒸馒头的娘们咣咣就是两耳刮子,揉面的手劲就是大,打的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兵爷顿时满眼冒金星。

    “大哥撤吧,不成了。”被打的骑兵捂着红肿的双颊,连还手都不敢。

    “捉个人都捉不到,都是一群窝囊废!”蒙面男子环视四周,都是义愤填膺的泥腿子,自己这方实在是势单力薄,忍不住骂道。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属下以为……”

    “放你娘的屁!”蒙面男子甩手又赏了那骑兵一耳光:“让那小子逃了,到时候怎么跟上面的大人交待!”

    蒙面男子调转马头:“走!”

    “走什么走!赔钱!”布店掌柜的婆娘拦在面前,瞪眼道。

    蒙面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包碎银抛给那婆娘,趁着婆娘愣神的功夫,纵马挤出了小巷。

    等到剩下的骑兵陆陆续续地离开巷弄,布店的婆娘拉着遭罪的几家打开钱袋,点清楚数目之后惊叫一声,足足三十两银子,都够在胭脂街上买间不大的铺子了。

    这边几家还在分钱,林尘已经狂奔出去几里了,在拼命逃窜的同时,林尘却没有气喘如牛,体内的气息反而越发沉稳,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一副青州的地图,在这个视角里,林尘像是一只鹰一般俯视整个青州城,他突然能看到青州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人,甚至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无比清晰。

    他能看到李府里正在收拾残局,几个重伤的家仆被抬进屋内,李德生面如沉水地坐在堂前,李麓舟面露焦急,显然已经发现李月不见人影。

    胭脂街上,受伤的杨桐带着李月回到林府,姜鹤井井有条地安排这府里的防卫,甄秋则坐在林尘常坐的书房里,审视着源源不断递进府内的消息。老道坐在湖边正打量着趴在石头上休憩的石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对着林尘的目光笑了笑。

    林尘看到身后的追兵已经退去,街坊们点着蜡烛围在一起用铁锤敲碎银分钱。胭脂街上的伎坊灯火通明,清澜河两侧依旧繁华。

    “见鬼了,这是出窍了?”

    林尘突然想起老道说过一句话:运者,一地之宜,天助之。

    当初老道传授吐纳术的时候曾说尽人事听天命,林尘当时没听明白,现在看来人事指的就是这三年自己每日清晨的吐纳,而换来的就是自己与整个青州的气运息息相关?

    想到这里林尘有些兴奋,莫非那个只知道喝酒吹牛的老道真有本事?回去一定要问个清楚!

    林尘还想再将整个青州城看得清楚一些,忽然传来更夫的声音“五更咯五更咯”。

    林尘气息突然一窒,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传来,林尘似乎听到有人从马背上下来,急切地喊了几声少东家,不断地摇晃着自己,一边还掐人中。

    “行了行了,没死!”林尘睁开眼,看到常青脸色惨白,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不是让你回家照顾老娘了吗,回来做什么。”林尘拍开常青的手,揉了揉几乎被按出血来人中。

    常青看到林尘没有什么大恙,轻出一口气,指着暗沉的天空,林尘顺着常青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中一条暗金色的火龙面目狰狞,若隐若现,这是潜龙帮召集帮众的讯号潜龙令,只有到了最紧迫的时候才会放出,三年前林尘初到青州时放过一回,这是第二次。

    李府大院里,李德生皱着眉头看着下人们收拾残局,这一次损伤最大的还是李家,平白死了几个忠心的家仆,还让公孙羽受了伤,至于是谁动的手李德生还没想明白。

    从最开始那几个刺客的行为举止来看,的确像是林尘安排的一出戏,这位潜龙帮的少东家做起事来天马行空,有什么目的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但是也不至于在自己脚下放一颗威力巨大的雷火,这样的风险未免太高了。

    李德生手中攥着一根箭翎,以他的眼界早就看出来此箭出自虎豹骑,这些骑兵放起箭来可没有留手,何况就算潜龙帮在青州的势力再大,也不至于能够差遣得了虎豹骑,这可是一条谁都不敢碰的红线。

    李麓舟脸色铁青,寻找不到李月的踪迹,拉着绿鸢一顿怒斥,骂的小丫头低头垂泪。

    公孙羽的两个儿子跟一帮下人抬着公孙羽去了医馆,临走前语带威胁地说若是公孙羽有半点差池,要半个青州城陪葬。

    黑夜的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束火化,先是淡若荧光,等待升至顶点之后炸裂开来,暗金色的火龙显露狰狞面目。

    不少人对着天空指指点点,真正懂得其中含义的人只有少数,李德生就是其中一个。

    三年前看到那条金龙,以四海帮为首反对林尘的一派没有当回事,结果第二天整个青州城就像是换了个面目一样,你永远猜不到潜龙帮这些年在青州安插了多少耳目,也许是府前算命的瞎子,也许是街头卖布鞋的老妪,甚至在河边捞虾的毛头小子也有可能在为潜龙帮收集情报。

    这些人平常只是寻常的平民百姓,做着差不多的活计,过着不起眼的生活,但是一旦火龙当空,他们就会成为潜龙帮的眼睛,就像是一条盘踞半空的真龙,死死盯着整个青州城的一举一动。

    三年前李德生经历过这种恐惧,整个李府像是漏水的筛子,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林尘知道的一清二楚,李德生为此将府里的人上上下下换了个遍,也没有找出问题出在哪里,这种敌暗我明的被动局面让李德生最后只能选择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天都快亮了,稍微了起了些风,李德生裹紧衣领,突然挺想像林尘一样捧个炭炉。

    当时是个大雪天,那个胜券在握的年轻人捧着个炭炉,有些耀武扬威地经过李府门口,叫管事的传了一句话,这句话李德生至今还记着。

    失道者必将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

    潜龙帮握着民心这一把利剑,在青州这块地界谁人能敌?那位京城来的顾公子?

    先是起了风,随后又下小雨,李德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裹着棉衣叫人烧炭生炉去了。

    阴雨绵绵人断肠,涨水的清澜河面上刮过一阵阵寒风,雨点打在胭脂街的青石板面上,激起朦胧的水雾。

    一骑缓缓而来,马蹄声错落有致,由远至近马背上的人始终单手牵绳,另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包袱,还淌着水。

    一路追击数十里,杀敌二十有六,一人一马浴血而归。黄裳面如鬼神,腰后的长剑仍旧在嗡嗡作响,雨水洗刷干净剑锋上最后一点污血,黄裳勒住缰绳,马蹄在林府门口止步。

    黄裳翻身下马,提起带血的包袱,忽然想起府中还有如姜鹤甄秋杨桐这样的毛头小子,要是看见了包袱里的东西怕不是要吓破胆。

    黄裳思考了片刻,又翻身上马,冒着雨赶到清澜河边,找了块石头绑住,将包袱丢进河中。

    做完了这一切的黄裳拍了拍腰后的剑,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黄灿灿的金牙,又成了林府和蔼好说话的管事老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