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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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错误的政策

    一个民族需要壮大光靠自身造血是不行的,兼容并蓄这种事从炎黄时期便开始实行,于是华夏大地无论经过多少厮杀,最后留下的都是写着毛笔字,说着中国话的黄种人。

    文明随着地域的扩张而扩张,语言随着统治人群的变化而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文化。

    草原上的统治者无论变换多少族群,最终记录下他们历史的只有汉字,而姚州这片大地甚至连部族之间的语言都不互通,侯大宝觉着这才是将他们纳入华夏文明的大好时机。

    苏定方对侯老爷子十分信任,将手中的民生刑狱文书都转到了刺史府,自己只留下统兵军械这一类的权利。至于财政,你指望一个还在施行以物易物的地方能收到多少钱财。

    侯老爷子很有自知之明,文书收下,反正自己也不识字。各县事务照旧,刺史现在的任务是了解情况收买民心。最讨下级喜欢的便是侯老爷子这种上司,既舍得放权又不混乱插手,三县官员满意的离去,只留下老爷子带着一帮护卫开始收拾刺史府。

    被弄到羁縻州做流官的不是得罪了朝堂,就是想学班超闯下片基业。

    很明显,上任刺史是被贬官的,这点可以从空荡荡的刺史府就能看出。谁家离任连净桶都带走的,如果不是拆房梁会被弹劾,侯大宝估计连刺史府都不会存在。

    床榻倒是留着,可说是床榻不如直接称为地板,竹竿扎成竹排状,铺床草席就是凉塌,弄张床单就成软塌,怪不得今日起来腰酸背痛,原来是床板不平的缘故。

    床是小事,厨房问题才大,枯树枝搭的屋顶也不知用了多久,黑糊糊的如同火灾现场。路怀站在门口骂了半天,前任刺史连大锅都拆了卖掉,想烧水洗澡都不成。至于茅房就别提了,根据侯老爷子回来后的痛苦样,侯大宝决定先出去买两木桶应付着,实在不行木盆也行。

    苏定方想的周到,快中午时几个唐军便推着车过来,上边锅碗瓢盆都全乎,还很贴心的放了两捆干草,说是晚上熏蚊子用。

    农历九月的姚州不算太热,可路怀依旧光着个膀子在打扫,后院空置不是一天两天了,杂草长的快赶上高粱。关中的小镰刀在这还不如横刀好使,一挥就倒一大片,侯大宝捆得心烦意乱,很想放把火给点了。

    十六个护卫加上敬君弘和路怀,兰松,还有一个号称被贬官过来的杨长史,这就是侯老爷子刺史府的全部人马。没衙役,没丫鬟,甚至连喂马都是侯老爷子亲自兼职,堪称大唐第一穷衙门。

    收拾完刺史府,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侯老爷子招呼大伙都到后院洗澡,反正没女眷,一帮汉子连兜裆布都不裹直接站井边冲凉,香胰子多的是,不怕洗不干净。

    杨长史头次见这玩意,拿手里老打滑,涂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完事,还没冲洗呢就想穿衣服,叫侯老爷子给拉住了。

    “不瞒刺史,下官自从贬职到此,莫说香胰,便是澡豆都三年未见,这要是冲洗下去,下官怕往后再也见不到喽!”杨长史边说边擦眼泪,估计被泡沫辣了眼睛,越擦越用劲,亏得敬君弘反应快,一桶水从头浇下,杨长史这才抹把脸把眼睁开。

    “下官失礼,让上官见笑了!”杨长史红着眼睛给老爷子行礼。

    “往后可不敢再这么多礼,要不老汉受不住。”侯老爷子本来就不是混官场的人,最怕礼节多。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长史收下,一会小子还有事向长史请教呢!”侯大宝趁机捧块香胰做人情,省得这家伙再感慨。

    刺史府的大堂连张桌子都没有,侯大宝拿来几个草团放上,又让路怀烧了锅茶水,就开始询问姚州的情况。杨长史在得到侯老爷子的许可后才叹了口气,拿跟木棍沾些水在地上开始比划。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哪。姚州的复杂程度远远超想象,按杨长史的说法,西面南面是刚崛起的六诏,东边是黔西蛮夷,北边就算同往大唐,地盘也是由爨氏所掌控,而且还时叛时顺,堪称个定时炸弹。姚州等于是大唐插在云贵一带的飞地,就算有驻军也不安稳,姚城西边和泸南县城北边都是不服王化的夷人,就连南边的濮子部都不时过来劫掠。

    朝堂关于南边的部族一直采取安抚政策,一是道路难行地贫物少,有的地方连铜钱都不认识。二就是当地排外情绪很重,官员政令有时连县城都出不去,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出政绩。

    “没试过清剿?”侯大宝想重蹈武侯旧事。

    “如何剿,大唐满共驻军一千五,维持商道兀自不足,何来能战之兵。况且蛮夷欺我大唐人少兵寡,凡是犯事必群聚县衙,若判其族人有罪就会闹事抢砸。几个县令为不惹事端,遇事只能偏袒蛮夷,却叫我大唐子民苦不堪言。而今蛮夷不归王化,汉人与官府形同水火,下官就算有心报国也无力回天哪!”

    杨长史的样子很痛苦,侯大宝能理解这种心情,后世这种事很普遍,一昧的优待只会使人得寸进尺,而自己的国民却又离心离德,到了最后政府只会两头不讨好。

    “而今大唐子民有多少?”侯大宝想问问具体数字。

    “三县所辖共计三百一十七户,一千二百三十二人,青壮不足五百,剩余皆是幼童老妇。”杨长史看来是下过苦功的,数字张口就来。

    “长史已至此地三年,可曾有过对策?”

    “对策,下官连上九道奏章,请求增兵迁民,甚至为日后行事方便还挑起东边溪水三部内斗。可朝堂的批复却只有两个字----不准,你说,这让下官如何行事!难不成非要看着蛮人残杀我大唐子民才肯派兵吗?前隋至大业元年姚州四地还有汉人一千五百三十户,九千三百余人,大业十一年东面山乞部叛乱,尽屠长城(姚州治下县城之一)二百八十户,四千汉人命丧贼手。武德二年,长溪十三部又叛,两千七百人被屠。武德五年七月初三,下官到此地赴任第七日,爨氏勾结濮子部,合围姚城,屠尽城外唐人方归。下官站在城头亲眼看着幼童老翁惨死地头,村妇汉女被当众凌辱,都督爨祁阳竟闭门不战,反令驻军落弦回营。你说,这安抚之策倘若可行,为何还令我子民丧绝,国土尽失。”

    杨长史越说越激动,连手里的木棍都掰断了。

    “那爨祁阳现在在哪?”敬君弘咬牙切齿的问,握横刀的手青筋爆出。

    “请刺史赐下官死罪!”杨长史突然站起躬身行礼,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下官报国无门,待蛮人兵退,联络城中百姓将爨祁阳上下十五口皆杀于府中,尸体埋于城北山内。”杨长史一脸死寂的叙述。

    侯大宝打了个哈欠说:“刚才太困居然睡着了,杨长史说的什么没听清,要不咱们改日再说?”

    侯老爷子向来听孙子的,转头就往后院走,至于敬君弘,竟然坐在草团上打起了呼噜!

    “侯刺史,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杨长史站在屋里大吼。

    路怀有些看不下去了,拍着他的后背劝道:“我说杨长史啊,杀几条狗还用得着说吗,就算您不杀,别人也会杀。您就别念叨了,赶紧去睡会,待会就该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