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筹码
葬身火海的一卷密信中有一封殊为不同，是糊涂兄搬出姐姐方氏才从掖庭探听得来，关于名为绿烛的小丫鬟。说是陛下御宇之初，天下靖平，三宫六院亦如远非如今日鼎盛，宫谋乱斗盘根覆叶，动辄有人身死。
彼时后宫还算安稳。方氏身为皇后，掌管六宫妃嫔使其和睦共处，为天家开枝散叶，是最大且最重的担子。偏偏方氏姐弟都算不得平常人，特立独行，立身高位亦是如此。后宫之中，鲜少有人得见方氏，反而军营行伍与阵营间，排兵布阵、杀伐乱党，芳踪遍及。
多年离疏，养就方氏与后宫人等水火不容的做派。一个雷厉风行有一说一、一群弱柳扶风娇弱不堪，简直不必用脑，脚后跟也想得出双方互不相容。前者抨击后者矫情做作、搬弄是非，宫乱必不远矣。
言下之意，直直楚平婴。
后者纯粹看不过眼，气不过，反过来暗讽方氏：粗鄙贱妇，宫闱难留。更有甚者私底下谩骂其：不知人道，必与野人苟合！
起先这桩始于方氏本人的风波，身为皇后且肩任定国大将军的女子，军务产身，一年不得往返一途，并未在意。家长里短尚有唇齿龃龉，何况天宫？况且她本意告诫陛下，不作他想。
方家亦不欠缺气度跟容人之能。
可世事难料，风波竟愈演愈烈了。久坐宫中不闻朝野轶事、只顾金玉享乐的一干人等，不知收敛，嘴巴朝里风朝外，谈资似得传了出去，不过几日，源于天极宫老楚家的丑闻，星火燎原般的汹涌燃烧，到江河漫水不得不治的地步。
楚平婴对此充耳不闻，听之任之，一贯漠然无语，反倒千里之外的女战神皇后，领兵回宫，挟滔天怒焰，马踏如洪流。枪芒所指，无可掩锋芒，连摘十八颗美人头颅，悬于长清宫匾额之上。
有加封淑妃的女子，家世不菲，怀有身孕恃宠而骄，有望诞下龙子。
有陛下前日临幸宫女，初登贤妃大位，缱绻温热风头无两。
有容貌绝美、天资瑰丽，陛下夜夜临幸的李姓贵妃，视如珍宝。
无一例外，尽皆不可瞑目。
策马挥鞭扬长而去的铁甲皇后，寒光照铁衣，皎洁月白挥洒，身后亦步亦趋随行骁骑尉千军。从入宫砍杀至午时御膳房大宴随行部曲，又至夜间赏月离去，从始至终，未见端坐于甘露殿批阅奏书的天子夫君！
夫妻二人本不同路，奈何殊途同归！
一夜之后，天下为之唏嘘，噤若寒蝉。
从此之后，后宫对这位正宫娘娘的血腥行径，无法无天，无不肝胆皆颤，双方相处更如火中取栗，难上加难！
所谓凡事有例外，两年后班师回朝，路过点兵校场，她得见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子，长袖长衫宽大且坚韧，衣袂翻飞上下颠簸，是练家子的路数。
她瞧见女子时对方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后者自然识得这位声明昭著的刚强帝后，却仍无动作，仅嫣然一笑，柳眉如被笑意压弯的长剑，冷冽却又温馨，那一刻的纯澈清明，水溶于水一般，让两人心生好感。
几年后方氏弥留床榻，偌大宫廷只有这位前来探望。那时她才知道，女子竟是陛下新晋贵人！
楚元七年，皇后宾天。八年后，楚元十五年，贵人被贬掖庭，十余年不曾踏出冷宫一步。究其原因，与皇后方氏并无干系，而是这位贵人识人不明，相中宗人府一位丫鬟，深觉是森冷宫中少有体己人物，知人冷暖、乖巧懂事，奉上一杯热茶，几句家常，叫人暖到骨子里，重拾为人。
已然身份高贵的女子，一言既出，宗人府不敢违背。不足半日，原先名唤‘青荛’的娇丽丫鬟，犹若出水芙蓉，遵从贵妃旨意易名‘绿烛’，来到会心斋。
宗人府并未告诫贵人，如今名叫绿烛的少女，彼时姓苏，是满门抄斩苏少府监的幼女，因年岁过小，恰逢宗人府门庭冷落，稀罕人烟，这才机缘巧合流落府内。宗人也未曾料到少女心思通透，远超寻常人等，自甘铸错，监禁月余，借故出逃探望沦为官.妓的母亲和长姐。
更没想到只见至亲一眼的少女，自小熟读诗书、自认女读书人，比一部分、很大一部分读书人，更有一口浩然气、一副硬骨头！
身无分文的少女，潜入药铺立柜中蜷缩了四个时辰，夜间偷去半斤砒霜放在母亲和姐姐枕下。离开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破壳而出，生根发芽。她对母亲道：“你去死吧，和姐姐一起！”
当夜，冷风吹来，世间唯少女无依无偎！
一老一少母女俩，嘴角冒血，相拥而眠。
一月之后，重获自由的少女千方百计与刽子手走近。按照粗犷屠夫的说法，凌迟是门技术活，不比别的门道差！把人看作一块肉，多高的刀法将人片成三千块还不死，又能剔骨抽筋、挖掉肝肺，极尽痛苦之能事？
再高的刀客剑客也不成，术业有专攻，他们行！最后用袖中短刀，往裸露在外砰砰跳动的心上来一刀，鲜血四溅，阎王收人性命于无声，懂行人称之为‘点心’！
为了这一手‘点心’，少女用尽一切，磨炼不辍，险些丢掉性命。
所以当少女以宫女身份出现在会心斋，小腿时刻绑有一柄短刀，在某一日，她面见仇敌，对准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她失败了，她小觑了天下共主，算到了一切，时间、地点、人物、所有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唯独没有料到看似弱不禁风地男人本身，钢强有力，精于对敌法门，不啻于纯粹武夫。
她惊异自己没死，斩草除根，天子作风一贯如此。事后才意识到是贵人祈求陛下，为此她与自己一同被打入掖庭，永无出头之日。
连同她一起，会心斋消失在宫闱最深处，被人遗忘！直到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书！
几年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本不值一提，却被糊涂兄问及那位贵人，一波三折落入林枫眼中，青年便有了八成把握确信，绿烛丫鬟于百二十人中，是正了八经的根正苗红，足以一信。至于余下两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青年，虽则怀疑几年中，楚平婴有手段让一个人，即便是要他死的人，脱胎换骨乃至为己所用，但他敢赌！
问识字，丫鬟提笔书就，问及使刀，她垂头不言。
仅这两点，她值这个筹码！
彼时后宫还算安稳。方氏身为皇后，掌管六宫妃嫔使其和睦共处，为天家开枝散叶，是最大且最重的担子。偏偏方氏姐弟都算不得平常人，特立独行，立身高位亦是如此。后宫之中，鲜少有人得见方氏，反而军营行伍与阵营间，排兵布阵、杀伐乱党，芳踪遍及。
多年离疏，养就方氏与后宫人等水火不容的做派。一个雷厉风行有一说一、一群弱柳扶风娇弱不堪，简直不必用脑，脚后跟也想得出双方互不相容。前者抨击后者矫情做作、搬弄是非，宫乱必不远矣。
言下之意，直直楚平婴。
后者纯粹看不过眼，气不过，反过来暗讽方氏：粗鄙贱妇，宫闱难留。更有甚者私底下谩骂其：不知人道，必与野人苟合！
起先这桩始于方氏本人的风波，身为皇后且肩任定国大将军的女子，军务产身，一年不得往返一途，并未在意。家长里短尚有唇齿龃龉，何况天宫？况且她本意告诫陛下，不作他想。
方家亦不欠缺气度跟容人之能。
可世事难料，风波竟愈演愈烈了。久坐宫中不闻朝野轶事、只顾金玉享乐的一干人等，不知收敛，嘴巴朝里风朝外，谈资似得传了出去，不过几日，源于天极宫老楚家的丑闻，星火燎原般的汹涌燃烧，到江河漫水不得不治的地步。
楚平婴对此充耳不闻，听之任之，一贯漠然无语，反倒千里之外的女战神皇后，领兵回宫，挟滔天怒焰，马踏如洪流。枪芒所指，无可掩锋芒，连摘十八颗美人头颅，悬于长清宫匾额之上。
有加封淑妃的女子，家世不菲，怀有身孕恃宠而骄，有望诞下龙子。
有陛下前日临幸宫女，初登贤妃大位，缱绻温热风头无两。
有容貌绝美、天资瑰丽，陛下夜夜临幸的李姓贵妃，视如珍宝。
无一例外，尽皆不可瞑目。
策马挥鞭扬长而去的铁甲皇后，寒光照铁衣，皎洁月白挥洒，身后亦步亦趋随行骁骑尉千军。从入宫砍杀至午时御膳房大宴随行部曲，又至夜间赏月离去，从始至终，未见端坐于甘露殿批阅奏书的天子夫君！
夫妻二人本不同路，奈何殊途同归！
一夜之后，天下为之唏嘘，噤若寒蝉。
从此之后，后宫对这位正宫娘娘的血腥行径，无法无天，无不肝胆皆颤，双方相处更如火中取栗，难上加难！
所谓凡事有例外，两年后班师回朝，路过点兵校场，她得见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子，长袖长衫宽大且坚韧，衣袂翻飞上下颠簸，是练家子的路数。
她瞧见女子时对方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后者自然识得这位声明昭著的刚强帝后，却仍无动作，仅嫣然一笑，柳眉如被笑意压弯的长剑，冷冽却又温馨，那一刻的纯澈清明，水溶于水一般，让两人心生好感。
几年后方氏弥留床榻，偌大宫廷只有这位前来探望。那时她才知道，女子竟是陛下新晋贵人！
楚元七年，皇后宾天。八年后，楚元十五年，贵人被贬掖庭，十余年不曾踏出冷宫一步。究其原因，与皇后方氏并无干系，而是这位贵人识人不明，相中宗人府一位丫鬟，深觉是森冷宫中少有体己人物，知人冷暖、乖巧懂事，奉上一杯热茶，几句家常，叫人暖到骨子里，重拾为人。
已然身份高贵的女子，一言既出，宗人府不敢违背。不足半日，原先名唤‘青荛’的娇丽丫鬟，犹若出水芙蓉，遵从贵妃旨意易名‘绿烛’，来到会心斋。
宗人府并未告诫贵人，如今名叫绿烛的少女，彼时姓苏，是满门抄斩苏少府监的幼女，因年岁过小，恰逢宗人府门庭冷落，稀罕人烟，这才机缘巧合流落府内。宗人也未曾料到少女心思通透，远超寻常人等，自甘铸错，监禁月余，借故出逃探望沦为官.妓的母亲和长姐。
更没想到只见至亲一眼的少女，自小熟读诗书、自认女读书人，比一部分、很大一部分读书人，更有一口浩然气、一副硬骨头！
身无分文的少女，潜入药铺立柜中蜷缩了四个时辰，夜间偷去半斤砒霜放在母亲和姐姐枕下。离开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破壳而出，生根发芽。她对母亲道：“你去死吧，和姐姐一起！”
当夜，冷风吹来，世间唯少女无依无偎！
一老一少母女俩，嘴角冒血，相拥而眠。
一月之后，重获自由的少女千方百计与刽子手走近。按照粗犷屠夫的说法，凌迟是门技术活，不比别的门道差！把人看作一块肉，多高的刀法将人片成三千块还不死，又能剔骨抽筋、挖掉肝肺，极尽痛苦之能事？
再高的刀客剑客也不成，术业有专攻，他们行！最后用袖中短刀，往裸露在外砰砰跳动的心上来一刀，鲜血四溅，阎王收人性命于无声，懂行人称之为‘点心’！
为了这一手‘点心’，少女用尽一切，磨炼不辍，险些丢掉性命。
所以当少女以宫女身份出现在会心斋，小腿时刻绑有一柄短刀，在某一日，她面见仇敌，对准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她失败了，她小觑了天下共主，算到了一切，时间、地点、人物、所有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唯独没有料到看似弱不禁风地男人本身，钢强有力，精于对敌法门，不啻于纯粹武夫。
她惊异自己没死，斩草除根，天子作风一贯如此。事后才意识到是贵人祈求陛下，为此她与自己一同被打入掖庭，永无出头之日。
连同她一起，会心斋消失在宫闱最深处，被人遗忘！直到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书！
几年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本不值一提，却被糊涂兄问及那位贵人，一波三折落入林枫眼中，青年便有了八成把握确信，绿烛丫鬟于百二十人中，是正了八经的根正苗红，足以一信。至于余下两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青年，虽则怀疑几年中，楚平婴有手段让一个人，即便是要他死的人，脱胎换骨乃至为己所用，但他敢赌！
问识字，丫鬟提笔书就，问及使刀，她垂头不言。
仅这两点，她值这个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