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219章 暗流涌动

    “可悲可悲,本小爷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呀!”酸臭气味扑鼻的牙狱木笼内,云小子抓起一把稻草闻闻,臭气熏天,立刻呜呼大呼。

    深处不见光的昏暗中,不时有人声传出来。

    旁边木笼人面色晦暗,问道:“你小子也是做生意的?”

    云小子想说是,不一样的生意而已。一看那人脏兮兮地,满口黄牙,从身上拈只跳蚤扔进嘴里,他可劲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北城牙狱,好地方!”对面牢房的少年,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显然是牢头敲诈走那块来历不凡且价值连城的墨翠,让晋王殿下动了怒火。

    立刻有人应和,“嗯,好地方!”

    云小子摸着鼻子苦笑,是方文!五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两位,果然贵人事情多,脾气又大!

    这可咋办呀!云小子不禁有些担忧,不是为自己,是为那捕快牢头。两人做的事儿,指定不会是吃了吐出来,拿了还回来那么容易善了的了。

    孙卫摘了根看起来不那么脏的稻草,也没那么酸臭,想叼进嘴里,手到半空顿了顿,突然瞥见秽水里浸湿的稻草,旋而一脸嫌弃,缠在手指上了。

    “北城是谁的天下?”孙卫突然说。

    几人齐齐沉默,不可言传。

    方家敬亭一手经营出来的文台,地位就跟其高度一般,屈指可数,高不可攀。不明内情之人,即便不知主家是何方神圣,可一观京师,能重地搞出文台这番广有其名的噱头,也会自然而然划为不能招惹的名单,敬而远之。

    闯入文台拿人,无有通禀,拿人捕头有缉拿状令跟衙门文书,缉拿之人囊括皇子楚勉与方家方文!

    手笔之大,不言而喻!

    幕后之人不仅知晓文台所属,更有恃无恐,摆明了整饬几人。此等人物,普天之下不过三个。有一个软禁在床,陛下诏令,不得出府,一干太医名流冷汗涔涔,陪同演一出大戏,给远在北方的无数蛮夷长眼。有一个远在南方,引领灾民南下,谋命去了。算算时日,此时该功劳竣成,预备班师回朝了。但他不在京师,得力臂膀今日躺在地上,鲜血淋漓,有目共睹。

    不是魏王!

    还有一个,皇城东边的东宫之中,安然下榻,四平八稳,百姓视之为下任国主。

    “孙某没记错的话,北城衙署及臬司衙门,乃至更高监管的獬豸文官,统统归附一人!”稻草绕了几圈,孙卫随手丢弃,找了根新的。

    “个中缘由....孙某不甚清楚!不若方兄说说?”

    几人看向后者。

    方文点头,淡淡道:“北城官衙与其它三处,争斗凶狠,礼尚往来,常常无缘无故,便少了几个人。寻人探案都是未竟之事了,尸首找到,大都被山间畜生啃食地不成样子,模糊不清,无法辨别。因为此事,老六没少挤兑老二,虽是无用,却也真的恶心到老二了。”

    “可以理解,天子脚下嘛,谁不想高人一头,叫人看的清劳苦功勋,然后青云直上,做人人敬仰的达官显贵!”

    他以老二老六代替太子与魏王,显然是为了避讳外人。

    除楚勉之外的三人,惊讶点头。魏王与太子之间,原来有这等小家子气的交手。

    方文缓缓靠在墙壁上,言语多出几分讽刺,“闹得太凶,人命比草贱,所以很多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同时,忘了一件事。”

    他咧咧嘴,“四方衙门,同出一门!归刑部员外郎魏延麾下,而这魏延与老二最宠爱的侍妾妃子张良娣,有三代以内的血脉亲疏。”

    “竟有此事?”楚勉一身冷汗,“如此说来,城中衙门岂非....”

    戛然而止。

    看起来被押入北城牙狱绝非偶然,或别有缘由,只是因为文台高楼离北边近些而已。

    失去墨翠的少年,心中悸动,仿佛看见一张蛛网纵横交错,以东宫为中心,笼罩四面八方,囊括整个京城。而一手掌控蛛网的,正是他还算熟稔的二哥!

    说到底,少年是太不谙世事了,到了只闻圣贤高义、不懂人心险恶的程度,乍一听朋党之交,想起了太子遍及朝野地耳目心腹,若都似衙署这般,对其忠心耿耿,昭名奉行不辍,那他对于京师之地各个方面的掌控,简直紧密地令人窒息。

    少年有点害怕。

    因为林枫洞穴中那令人恍然大悟的‘仗义执言’,而衍生出的豪迈心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瘪地。

    少年双手握拳,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很清楚,倘若自己指使衙署拿人,莫说眼前这帮高门子弟,稍稍不入流的微末品轶,都能将他拒之门外。遑论文书跟缉拿状令了。

    这便是晋王之于京师的掌控!

    而他现在,只看到了东宫关系脉络的冰山一隅!

    楚勉垂头丧气。

    没人理他,孙卫舔了舔嘴唇,又换了一根稻草,“那就不会找错人!”

    “倒是想错,毕竟不好惹。可惜没地方错呀,除了他还有谁,你爹么?”云小子不忘打趣,最后一句看着楚勉,然后他笑道:“真是你爹,老子认了!”

    少年没理他,闷闷不乐。很快他发现了不妥,四人都在看着他,意味难明。

    他眨眨眼,没人理,又眨眨眼,林枫解释道:“你是个意外,很大的意外!”

    不谙世事的少年,不明其意,茫然地摇头。四人没解释的意思,默默阖目休憩。

    一行人中,林枫地位最低,无依无靠,其次是孙卫。据说幼卧龙孙大公子,出身寒门,也是无根浮萍,飘地很。人家立身圭臬是打铁还要自身硬,甭管家室如何,便是方文之流,未曾展露腕力之前,亦入不得法眼。

    至于云小子,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咋说都有理。真正厉害惊人的,是楚小子和方文。

    这二人被拿下狱,说明太子殿下这一趟叫人看不明白的举动,基本黄了。至多一晚,明日有大轿狱门逗留,迎接二人。

    .......

    深夜的天极宫如巨兽伏地,悄无声息。楚君陛下寝宫灯火将歇,鼾声轻微,有太监跌跌撞撞跑来,脚步声惊醒几十年未曾熟睡的天子陛下。

    楚平婴很平静,习以为常。只说了一个字,讲!

    太监呈上密折。

    半睡半醒的楚君陛下,接过看了一眼,许是未能睡醒或是没回过神,怔住了,久久不言。

    “谁送来的?”楚平婴面无表情。

    “朱....朱大人!”

    阴手,朱无常。

    楚平婴打了哈欠,微微冷笑道:“三教九流,闲杂人等,他是均有接触。朕闻他受命统御市井门下,与不服朝廷管教的势大强人打交道,折中调和,找寻互不相犯的生存之道,煞是辛苦。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先人有言在先,倒还有人瞧不起他,称他与泥王八为伍,浑身贱肉。”

    “闲言碎语,背后嚼舌根的东西,全该拉出去砍了!”

    楚平婴一声冷哼,太监抖若筛糠,“有本事将奏折呈上来,叫朕瞧瞧你等干净整洁,沐浴熏香之人,一个个比得上泥王八?”

    寝宫之外,几位宫女默默将此言记下了,步履匆匆。陛下高瞻远瞩,又生性果断狠辣,岂会无妄之言没有目的?

    他是要假借他人之口,将这无法摆上台面的诛心之论,代为转述,料表通告。天子行宫,岂会欠缺有心地旁听之人?

    看起来,陛下对周身各家内线一事,毫不在意。

    “来人,传朕口谕.........”

    .......

    与此同时,均已安歇的各方豪门之家几乎同时亮起灯火。

    萧千瑜接到消息,先是茫然,紧接着勃然大怒,披衣起身而走。

    刘太傅阴晴不定,觉得亲力亲为委实夸张了,旋即修书一封,连夜传于北城牙狱衙署与刑部。

    杜石毅老神在在下人禀报完毕,散落满头白发。牧野气的呜呼哀哉,险些晕厥。宋太虚一大把胡子,权当听不见,鼾声震天。

    装睡的人,谁也叫不醒!

    雷厉风行要数秦苍然。老人家二话不说,修整妥帖进宫面圣。双抬文轿晃晃悠悠出门,一个时辰前开始地宵禁,对老人好似一场大梦,无人敢揽。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这个节骨眼上,有人风轻云淡了。一直以来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清乐殿下,像是对此丝毫不知,闭门闭户,府中沉寂如死。那钦赐四十九盏续命灯火,暗淡无关,灯芯火花明亮,却不再燃烧。

    东宫亦灯火通明,丝竹管弦笙歌而起,美婢翩翩起舞,不知为何!

    半个时辰后,上至刑部大员,下至衙役胥吏,全部陷入恐慌之中,人人自危。先是陛下昭命忽如其来,劈头盖脸一顿问罪,然后各方只手遮天的权贵人物,常人多年难得一见,却一个个修书带话,言辞凿凿,勒令放人。其威胁寓意,狠辣果决,与诏令如出一辙,令人毛骨悚然。

    刑部官员虽则风雷而动,不敢懈怠,实则脑子里一片浆糊。究竟发生了什么,出啥事儿了?

    唯一知晓的是,要放之人在北场牙狱。莫非官衙之中,有人瞎了眼,敢招惹了那几位顶了天的权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