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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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寻迹脱困

    翌日,唤作秦庆安的将军人物,注目浑浑睡醒的青年,莫名其妙,突兀的露出笑脸。嘴唇血红渗人,饮过血一般。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冻得浑身发抖,蜷缩墙角,努力使身体回温。另一边,少女背对这方,也轻微颤了颤。

    初春,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青年少女身子骨正弱,经不得天寒地冻。

    “冷了吧?”秦庆安扯扯嘴角。

    青年回以厉色,“少跟老子套近乎,瞧不上!”

    昨夜一般的言辞,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他人,拒之门外,不留余地。秦将军不恼怒,回以一笑,长者看待孝子贤孙般的慈眉善目。

    很难相信,男人对青年存必杀之心。自男人与青年昨日对话三回,便惊觉,此子不可留。留,只得劝归大辽。

    困难,且麻烦!划不来!男人招子凛冽,早已通透,青年消瘦孱弱且文弱彬彬的身子,裹挟与本身全不相符的孤傲。

    青年眼中,男人与契丹兵卒,番邦异族,与猢狲何异?

    “林公子雅兴,大清早也容不下我等,想寻清净。”春风和煦,字间含义,森然不已。

    何为清净?死尔!

    城府极深!青年心说。

    心机深沉之人,往往让人如沐春风的。日出有曜,羔裘如濡,尽是假象。而当心机展露獠牙峥嵘,伺机一动,敌手已为刀俎而我为鱼肉,再难挣脱。

    青年自信小心谨慎,倘若易境,秦将军慈善眉目,少不得认定是磊落心慈之人。

    秦庆安,人皮下潜藏祸心,震慑千年后的灵魂!饶是林枫,也不得不认下,心中若有若无的惊惧,如跗骨之俎,难以清除。

    “大清早,秦将军来黄口小儿眼前刷存在,英雄了得!”

    男人不知何为“刷存在”,想来不是好话,依然笑笑,“公子胸有成竹了!”

    “何意?”

    “智者自有气度,要我明说?”

    “可以说说,我未必听。”青年淡然。

    “公子聪慧,世所罕有。耶律某人小人之心,可否认定,公子言行,无一不着目的!”冷笑的男人脸色沉重,如坐针毡,“昨日,公子目光所及,最多的是行囊。叫人不安!”

    再一次,林枫从男人察觉到极度冷静和心细如发。如果可能,青年绝不愿与之为敌。太危险!

    可惜,不能!

    青年沉默。

    男人继续说道:“天朝上城戒备森严,短日之内,耶律某人绝无入城契机。公子攥定,某家二人必有一人行猎聚粮,兵分两路,届时,公子少不得背水一搏。”

    男人陷入沉思,青年之于他,智勇之斗,竟不比领兵沙场轻松半分,甚至犹有胜之。男人记不得多久未曾深虑不安,彻夜难寝。上兵伐谋,何为‘伐谋’?诛心而已!

    料定人心,左右谋略。

    兵家奇诡道,不外乎‘攻心’。行之不敢行,为其不敢为,谋之不敢谋,思其不敢思。

    谓之奇兵诡道也。

    “公子深谙兵法。”秦庆安冷不丁说了一句。

    青年大笑,“不好意思,一本兵书都没读过。”

    “公子想活!”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闭上眼再睁开,下辈子了。生老病死早晚的事,没什么可惜,至于早夭,谁想?”

    嗯了一声,男人突然问:“性命之虞,想杀不能杀,不晓得算不算大事,公子教我,如何取舍?”

    森然冷意。

    神情不变,青年沉默。良久,“人逢大事有静气,莫急,水落才石出,有个过程。秦将军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

    青年深深盯着男人,心头压了一块巨石,重愈万斤。全身穴道被死死掐住一样,劲力全失,动弹不得。一动,睁眼真正是下辈子了!

    青年想到了霍在渊,同为行伍,男人之于后者,蝼蚁俯仰绝顶,高山仰止。一前一后,天差地别,宛若云泥。

    十个霍在渊,不及秦庆安。

    青年与将军像是两缸水,清澈见底,不含杂物,起来我往,什么心肠也藏不住。

    秦庆安十分真诚,点点头,思索着什么。忽然男人叹了口气,一边朝外走一边摆手,出了洞口,朝阳迎面洒来,男人竟如迟暮老者,脊背被重物生生压弯。

    环顾四周,遍野天朝疆土,身后更有大楚公主,少年英才。

    男人扶在石上,捂着心口,眼神空洞迷茫,心绞痛一样冷很直流。不知不觉,已然泪目。

    眼前光景,青年亦心绪复杂,心间某一点狠狠触动,像被人往心窝砸了一拳,心慌茫然,呼吸急促。他悠然一叹,心忖可怜。天降异才秦庆安,心有所想、心有所属,楚人辽人,有何区别?

    男人以自己的方式,许下宏愿。

    不择手段!

    一念之仁,青年少女得以存活。秦将军还是秦将军,不是深渊爬出的食人厉鬼,即使很像,终究不是。他还有仁心,还在为某事努力着。

    ***************

    无论怎样心思澄明,事实就是事实。契丹二人与掌中鱼肉,缺粮了。

    最愁的是秦姓将军,山里,靠山吃山那一套对谁都适用,最让他脑瓜子疼的是,俩人质要供着,管吃管喝,不能饿死。那位金枝玉叶,冷冷清清,半点委屈也给不得。

    男人不止一次问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何苦多此一举,擒青年上马!

    麻烦、顾忌,更有说不得的隐患!

    愁人!

    眼下,围山打猎成了唯一的手段。

    秦庆安缜密到极致的心思展露无疑。围猎只一人,他与契丹兵卒渐次而为,方圆五里,宁可空手而归,饥肠辘辘,绝不冒险联手、绝不逾越雷池半步,将青年少女留在洞中。

    每次围猎,男人留守,一切无虞。契丹兵卒,须将洞中一切物件,石块、木棒、指甲盖大小的兽骨,乃至于昨夜燃尽的草木灰,统统清理。只余两个终日不照面、无言无语的男女,和一个比脸还干净的洞窟!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对于青年,未做出格之事,平平淡淡,人畜无害,秦庆安仍不敢掉以轻心。有些人,注定与众不同,显然,青年在此列。那些所谓聪明人,被擒荒野,拼命藏锋掩拙,寻迹脱困。小聪明,不足一提。

    秦庆安不放眼中,自作主张,愚蠢至极,男人正眼瞧去也欠奉。

    倘反其道行之,死抓囊括劫匪在内地任何可乘之隙,沉着冷静,夺取生机,真智慧!

    心照不宣,两人皆是。青年寻迹脱困,男人严防死守,未有试探,一开始便真枪实弹,拳拳到肉。胜负输赢,干系的都是两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