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142章 耶律某人

    顾不得追问,一众青年搀扶陈老,簇拥着离开小路,窜进林子。

    百余骑本不同寻常,此后更有千骑。不须赘述,定是府兵无疑。陈忠听其一前一后态势,熟悉至极,是他数次历经生死的追击与逃窜!

    天子脚下,出事了!

    如是想着,众人不由得更往深处去。未走几步,嗒嗒马蹄,从远处飘来。林枫偏过头,微微可见远处激荡的尘土下,一团黑影迅若奔雷。

    青年愣了一瞬,好快!天蒙雨丝,地上已有了朦朦湿意,马蹄下,尘土如艳阳天般的高飞扬开,四散而去,又骤然落地。深谙这时候不存在的物理之说的青年,心间不由得一颤。

    愣神之际,本迅若奔雷的黑点飞速上前,一变二,二变三,化成一队百余人的骑兵。不至片刻,骑兵越发近了,踢踢踏踏的声响雨打沙坑一样,连绵不绝。杂乱无章中保持某种默契,有条不紊,沉静肃杀。

    装束上瞧不出什么。

    青年暗忖,便要窜进林中。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灌入耳中,劲风呼啸,刚抬起步子的青年头皮爆炸,脊背发凉。

    糟了!

    来不及多想,猛地前扑,牙关紧咬,吃奶的劲也不敢留。须臾,林间探出盘虬卧龙的手臂,攥住青年衣襟猛推,嘭,青年跌坐在地上,乌龟翻盖一样,摔了个大屁蹲。

    恍若隔世,林枫大口喘着粗气,散乱舒适的黑发浸湿黏在脸上的。余光一瞥,一支白翎箭矢深深没入树心,尾端尤自摆动,铛铛作响。

    两世为人,险些阴沟翻船。

    青年怒从中来。

    再看从远方奔腾而来的百余骑,眼眶怒火熊熊燃烧。

    蓦然,青年瞧见最骑兵最前方,策马疾驰的中年汉子身前,马背上驮着一缕艳丽,却清新脱俗的青粉色。伏在通体甲胄的汉子和马背上,灰黑色泽中扔进一片色彩般,别样风情,夺目妖冶。

    女子!

    很安静,不做抗争,大抵昏迷了。

    青年脑际冲上两个字,人质!

    念及此,窜入树林反而更为敏捷。

    君子不立危墙,林枫曾与老者争辩,何解?青年曰:君子不救!

    安身立命,义伸援手,无妨。若舍己为人,以身犯险,万万做不到。对方是女子,亦不可!

    不救,非见死不救,乃明知不可为、明知难为、非能功成身退者,不救。眼下所为,正应了青年之言。

    自知之明,林枫还是有的。

    嗖嗖!

    两只箭矢铛铛扎进面前树中。身子一僵,一股压迫感洪水决堤,直扑而来。两腿灌铅一样,提不起。双脚离地,闷雷似得马踏地面轰隆隆作响,蓦的,颈脖间一股巨力侵入骨髓,闷痛和一股子怪异感同时袭来。

    眼珠子一黑,青年昏迷过去了。

    树林深处,粗壮汉子双眼赤红藏在树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映照公子被马上军伍提起,一记手刀敲晕,用甩麻袋子的手法扔到马背上的情形。

    汉子暴冲而出,赶尤不及,死死盯住绝尘而去的良驹烈马,愤怒狂吼,捶打树干。

    嘶吼惊动前方,马背上一人回头,讥讽似得一箭暴突,哨声尖利。汉子气吐如牛,因愤怒攥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而布满血丝的大手猛地摊开,不闪不避,迎着箭矢抓了过去。

    探囊取物,接回旋木棒如出一辙!

    噗!

    羽箭洞穿虎口,撒下一片温热殷红的液体。而箭身,叫汉子死死攥住,断裂当场。

    “契丹蛮子,死你老娘,把俺公子留下!”壮汉凄厉狂吼,歇斯底里。

    马蹄哒哒,无人应声。

    壮汉仰天狂呼,声条撕裂,声震四野。

    眼眶禽泪,颓然滴落。登时,更为浩大的马蹄震动由远及近,浩荡而来。

    猛回头,人影密密麻麻,少说三千甲士,控弦持戈。甲士急速迫近,像是一朵弥漫血腥味的黑云倾轧过来,沉闷血腥,将人吞进去一般,身躯忍不住恐惧战栗。

    汉子呼吸一滞。

    禁军!

    何等泼天大祸,出动皇城禁军?

    脚下一动,汉子站到路边冲林子里喊:“老先生先行,俺寻公子去,您保重!”

    黑云掠过,虎目如电,汉子抡圆了大胳膊,硬如铁棒,直直将云后一名士兵抡了下来。另一手还带着虎口的鲜血,眼疾手快,撕扯住缰绳,胳膊旋而一拧,缰绳便被缠绕在手腕上。

    只在一瞬,汉子迅雷不及掩耳,借着缰绳被战马拉扯的力道,脚下一蹬,腾空而起,越上马背。

    电光火石,一切发生得太快,无人反应。汉子一把逮过藏在马鞍下的马鞭,半空呼啸一圈,怒抽而下,鼓动肌肉地身子骨拧转,烈马分鬃,马匹嘶鸣,离队奔往林野之间。

    虎口淌血,甩动缰绳,洒落在黄土里。

    《周易·坤》: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陈忠一番动作,声容很大,黑云中甲骑回首一瞥,无人出声。一甲胄有别其余人等,校尉打扮之人,眼眶大亮,夺马手段雷霆之势,泥水全无,处处透着野蛮,手段在禁军杀才里也不寻常,高明的紧。

    自上而下挥手,校尉一指,黑云分出一火十人,无声无息,峥嵘有肃,跟随汉子狂奔截击。

    这个过程,黑云毫不凝滞。

    半柱香后,黑云无影无踪,陈忠与一火截击之人也消失在密林深处。尘土略有潮意,坠落在地,老人一行才自树丛林间走出。

    重重叹息,老人花白眉毛麻花一样狠狠拧起,担忧犹如实质,潮汐般的湮没了愧疚。

    老人无言,双腿瘫软,险些瘫倒在地。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喃喃嘟囔从老人口中吐出,颓废绝望,响动越来越大,最后悲愤欲绝,仰天嘶吼。

    银发如雪,散落肩头,心如死灰。

    众人互视一眼,浓浓焦灼按在心底。

    *************

    “唔....”林枫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瞧见朝霞映满天际,淡淡光辉洒在林间,像点点破碎星光。

    “嘶!”

    脑后剧痛,青年倒吸了口冷气。刚想起身,察觉周身被粗绳子箍住了,他挣扎几下,陡然被人一脚踹翻。

    “本将是粗人,会杀人,公子老实些好。”

    青年面前站着的,是一手持明晃晃钢刀的三四十岁汉子。很健壮,比不得陈忠,长得与楚朝人略有差异。

    眼观,知其训练有素,手心攥着鲜血的。

    是他踹的那一脚。

    说话的则是另一人,端坐背阴大石头边上,面庞坚毅,青年昏迷刚醒,双眼浑浊,尚看不真切,只觉得此人四十余岁,一张脸阴沉森然地可怖,一咧嘴,唇齿血红,染血一般。

    此刻,石头背阴处的男子漠然直视,眼角流转着森冷杀意。

    留着,累赘!

    杀掉,痕迹难清,尸体难掩,给楚军蛛丝马迹可寻,不美!

    如何处置呢?

    兀的,他又咧开狰狞可怖的嘴角。

    愁人!

    早知,不该多此一举。

    男人犹豫间,青年也咧嘴一笑,“在下林枫。”啧啧嘴,又补充一句,“读书人!”

    “耶律安!”耶律安一怔,凝视着这个颇有趣味的青年,“也可以叫我,秦庆安!”

    “契丹人?”林枫问。

    “楚朝人!”

    “哦,原来是叛徒!”

    戳中痛处,耶律安不恼火,一脸漠然。恍然了一瞬,似乎是走神了,立刻又回过神来。

    “公子绝顶聪明!”耶律安道。

    “呵,聪明何用?早死而已!”

    俘虏,要有俘虏姿态,青年这般举重若轻,浑不在意的姿态,着实少见。

    可耶律安何等毒辣,,一眼瞧出青年强自镇定。十六七岁,如何练就高深养气功夫?

    逞强!

    只是,换句话说,这般年纪便有这般心性,委实可嘉。换做旁人,逞强亦是不能!

    “耶律将军....不,秦将军,小子直言,您以二人持兵自重,缚我二人与山野,不觉托大了么?”林枫冷笑,余光不着痕迹,瞄了一眼背朝这边,风姿卓越的背影,笑容古怪,莫名其妙。

    耶律安不答,沉默了。

    “调虎离山,将军真是自负!”

    青年又道,这回,对面男子面庞陡然攀上凛冽阴寒。

    “公子太聪明了,留不得呀!”

    “将军习惯别人称呼耶律将军,还是秦将军?”青年话锋一转。

    “耶律,南大王院兵卒,如此称呼!”

    “哦!秦将军地位不低呀!”

    辽国势大,却尤不及楚朝。此二者连年战乱,今日我越边屠你一村,来日你灭我一庄,几十年前铿锵有力、字若雷霆的盟约,岁月中早便滥如纸糊,土崩瓦解,不复存焉。

    遥远的异国城邦,林枫倒也知晓不少。辽大王下,制高位置为南、北枢密院,其次便是南、北大王院。之所以分南、北,不过前者留用以楚朝人,后者被异国本族!

    区别在此。

    楚人叛逃,入南大王院,号令兵卒,这份重视不可为不高,分量不谓之不重。前世宋朝,整个朝代中,得此高位者亦屈指可数,且具为文官,难得一兵一卒!

    秦庆安,自己孤陋寡闻还是如何?竟从未听闻!

    耶律安哈哈大笑,毒蛇般的盯着林枫,“好,公子越发让耶律某人留不得了!”

    林枫回以一笑,耶律某人,辽人可没这习惯!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