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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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张熙家境

    林枫等了很久,他记不得有几个时辰,约莫三四个,时间长的记不清。他脑子里鼓鼓囊囊,装满一张威严耸峙的面庞。那是他的父亲。

    自打母亲离世,他与父亲一直过着不谋面的生活。一个为学业奔忙,一个为官途劳碌。他不是个好官,也不是个好父亲,但却是林枫如何也止不住思念的人。他不断往上爬,不是想坐在显赫位子上炫耀,是想让他儿子将来少受苦,有更多人情薄面可以依赖。

    这是他身为父亲能做的全部。在这如山岳般沉重的感情面前,林枫渺小的狭隘和不理解被无力的碾压碾碎。这感觉是他不曾体会的,今日格外清晰。

    胖子回到马车上,肥胖脸上带着泪痕。见林枫睁开眼他呵呵一笑,笑容不再勉强,竟带着几分释怀。

    “问明白了?”

    “嗯!”胖子点头笑道:“他是我爹,就算别人戳他脊梁骨吐口水,我也不能怪他!”他又说了一遍,“他是我爹!”

    “我知道!”

    林枫仰头望着顶棚,不自觉笑起来。笑容渐渐扩大,嘴角碰到眼泪才停住,“你有个好父亲,我也有,你以后还能好好孝敬他,我连再见他的机会也没了!”

    他冲外吆喝一句启程,车夫敲响棒子一吆喝,旋即老马打起响鼻,车轱辘缓缓滚动。胖子笑嘻嘻拽起布袋,掏出一个炊饼啃起来。

    他饿了,饿是好事,放的下才吃得下东西。林枫嘴角勾起笑容。

    时间又过了几日,雪时不时还飘着,已不如早前那般大了。他去了几次私塾,看望陈老,顺道见了张炜。

    谢府闹凶之事传的沸沸扬扬,那晚听到动静的街坊不少,第二日自然又成了谈资。加之几日前张大人三堂会审,更在沉默中坐实。鉴于这个,他辞了校考领队,又还给张炜。

    张炜将他拉到一边,商议他正想说的书院校考之事。

    “你近日多有不便,校考教导还是交由我。你有兴趣,到时随去看看。”张炜说。

    林枫自然没有不应之理,他胳膊还没好利索,不便舞弄戒尺进行非素质教育。

    “还有十余日,师兄多费心。宇臣文底太薄,师兄重点教导些,我会常来看!”

    “放心,他们要进三甲的,州学老师重点留意的只有三甲生员,旁人可没有优势!”

    州学老师另眼相待的只有三甲队伍,其他一概不闻。杀不进前三,四人的努力全白费。所以奔着这个目标,各学堂的学子无不悬梁刺股,片刻不敢松懈。

    张炜听旁人说,茅舍书堂的教书先生早就开始特训,学子手心都被打烂了。和他们相比,这几个师弟过得太安逸。

    所以他也想趁着这十几日,给张熙等人考前辅导,务必将他们的知识储备提高一个档次。这对州学考试同样有益,一举二得。

    他想了想说:“我想让他们这几日到私塾来苦修,校考和州学考试时日无多,不能放任自流。当然,吃住均在此,我负责,也少了他们来去!”

    林枫问道:“先生怎么说?”

    “师父自然同意,否则我怎敢擅用私塾。我与你商议,一来是你做得谢师弟的主,他听你的,二来是你我二人辛苦一遭,与张熙王贵和小六子的父母道清原委,务必征得他们点头。”

    他担心的是眼下几日,年关将至,没人会让孩子年三十在外受苦。读书诚然重要,非历经寒窗不可,但少这一日换个安心年,他们一百个愿意。

    这让张炜很难做,又不能年关放任一日。就如行军打仗,军队一旦擂鼓冲锋,就要有一往无前不胜不休的气势。将士们要是知道打仗打到一半,有回乡探亲的假期,谁还拼命?哪还有军心?哪还有气势?

    他想趁着这些时日,让他们心无旁骛,高强度激发他们的潜力。

    一听陈老同意,林枫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胖子在家虽也勤奋,和私塾一比就差的多了。他当下道:“这事我先应承下,回头与谢夫人商议,她明事理,应该不会拒绝。倒是另外几人,他们家中怕是不会同意。”

    林枫眉心皱出一个疙瘩。

    张炜哀声道:“我也正愁呢,这不找你商量了么!你向来有计,取个折中之法,叫大家都好做人!”

    林枫想了一会试探道:“要不三十晚上请他们家中老小同来,叫他们吃顿团圆饭?”

    “不成,除旧迎新,家里要祭祖的。晚间来了,先祖灵位如何拜祭?”

    “吃完饭再回去呗!又不影响祭祖!实在不成就让他们将灵位带上,我们操持供桌,让他们轮番拜祭!”

    张炜听得一脸愁苦,话听起来没问题,也没有谁家祖训不能如此。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出的违和。大年夜乱动先祖灵位,合适么?

    他纠结道:“能行?”

    “能行!”

    “真的?”

    “真的,师兄信不过我?”林枫面色稍愠。

    张炜赶忙摇头。他是世家子弟,从小就被灌输各种文德道理,他敢肯定确实没有不对的地方。牙龈一咬,张炜拍板道:“好,过了正午你我便一同去。”

    “好!”

    两人匆匆用过午膳,便裹紧衣衫朝南去。林枫嘴里埋怨快过年了,天还这样冷,脚下不觉加快步伐。

    张熙家在城南村庄,一家子是地道百姓,穷苦的那一类,说家徒四壁毫不为过。一进门就看到土胚房子大片裸露,高处脱落泥块,露出大块大块的茅草和泥浆混合成的泥砖。正面墙壁右下角裂开一大窟窿,是雪浸湿后被风吹裂的。

    窟窿前是一个陈旧方桌,比寻常高些,是这个到处灰尘的屋子里最干净的东西,一尘不染。上面放一顶香炉,几个干硬发黄的馒头,再往后是一面擦得掉色的灵牌。灵牌上刻着“张公湍济之灵位”,是张熙一门的大祖。

    风钻过窟窿打到林枫脸上,他心里又沉了几分。这屋子连风都挡不住,张熙就生活在这里!

    “啥,俺娃子过年不回来!”张熙他爹是地道庄稼汉,愣头愣脑,一听林枫和张炜来意登时跳起来,带起几滴屋子中央的泥水打在林枫脸上。

    “不能成不能成,俺娃子每天都上学,度岁还要去,这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