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42章 薄凉

    “父亲大人想如何利用?霍家老小不好对付,更有聂荣祥虎视眈眈,就算拖着一个败事有余的蠢货,也不容小觑啊。”

    将茶水放在宁芳旁边的桌案上,宁百川回想起了昨日诗会。成事不足的狗才,侥幸得游方和尚一首佛诗便压了自己一头,这口气怎能忍。

    更可恨的是,他竟敢与紫竹有肌肤暧昧。不知其心性人品倒还罢了,既是如此货色,怎么让他继续张狂下去。

    “父亲,是否要孩儿教训教训他。”宁百川目光阴毒,充满不甘:“他昨日落了孩儿面子,今日便狂妄到咱们府上,岂能放任?就算能用,也要教训教训才用的顺手。”

    宁芳岂会不明白儿子心中所想,摇摇头,“不可轻举妄动,他虽然是蠢货,却有几分胆气,不然也不敢来寻衅滋事。非常时期,不便节外生枝。”

    宁百川嗤笑道:“无妨,孩儿手脚干净些就是了。”

    话音一落,宁芳虎目一沉,盯着前者。不知不觉间气氛降到冰点,宁百川登时冷汗直流,遍体生寒,“是孩儿思虑不周,孩儿知错。父亲恕罪。”

    “哼!”

    一声冷哼,像是砸在宁百川心间。

    “你何时如此浮躁了,因为那个紫竹。”宁芳吐出“紫竹”二字时,宁百川顿时心惊胆战。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

    “觉得不甘心?还是嫉妒了?”漠然瞥了瞥,宁芳声若寒冰,“这些年教你的,遇到这个紫竹后都混忘了。人尽可夫的放荡女子,值得你为她牺牲这么多?”

    “孩儿,孩儿不敢!”喉结蠕动,宁百川惊惧的咽了口吐沫。

    深吸一口气,宁芳缓缓起身,宽大的官服随着摆动。

    “你也不小了,这种事多想想。想不明白,为父就帮你想。”

    “孩儿明白该怎么做。”

    ***********************

    宁家父子的打算,客栈里呼呼大睡的某人自然不知道。待到天蒙蒙亮,起身、洗漱、出门,正好在天色初白时赶上谢家的马车。

    昨日没有去私塾,陈老托胖子带了话,要他先去茅庐一趟。

    “霍青云昨晚找你所为何事?”胖子漫不经心问了一句,眼角还带着些许犹豫。

    林枫微微摇头,叹道:“没什么,霍大人要问我些事情。”

    “什么事啊?大半夜把你招去!”

    胖子打着哈哈,看似若无其事。

    林枫淡淡道:“监察使聂荣祥大人失踪了,下落不明,他想问问我有没有办法?”

    胖子不屑的切了一声:“聂荣祥又不在你手里,你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一个大活人蒸发了,我哪给他找去。”嘴唇一撇,林枫也很不愉快。胖子并未发现,他问起这些时,林枫眼角瞥了他数次。

    这货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更不会关心这些他搞不明白的事。态度反常,极不自然,而且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有点期期艾艾的。

    这些细节胖子不会觉得,林枫却不会注意不到。

    这货还想问些什么,可未等他开口,林枫就突兀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前者怔了怔,眯眼沉思,“该有一个多月了。”

    “是啊,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我待你如何。”林枫神色复杂。

    “为何这么问?林兄之于我,可谓良师益友。没有林兄便没有今日的谢宇臣。”胖子起身,面色恭谨吐字铿锵。他对林枫的感情正如此言,良师益友,甚至在他心中,林枫比陈老更受敬重。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问一问。”林枫笑笑,挥手让他坐下。

    胖子如何待他,林枫心中有数。汝以真诚待我,我回之以诚,投桃报李正是如此。可有些时候,做的和想做的,未必如一。

    马车轻轻颤动,幅度微不可查。林枫看不到的车辕外,一道人影从马车跳下,很快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到了此时,林枫才看向胖子,黯然道:“你智虑忠纯,家境可嘉,此生识文学字,不做人下人也就够了。我不想让你知道的,意味着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胖子正和睦回神,闻言抬起头,目光与林枫触碰时心头一颤,干笑道:“林兄这是何意?”

    林枫摇头,眼角的笑意很有深意,“我不想让你为任何人做事,倘若你必然要帮着哪一方,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胖子嘴角一脸懵,就问了几个问题,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林枫一笑,“以后你就懂了。”

    马车在岔路头停下,林枫在此下车,去陈老的茅庐。胖子原路去往私塾。

    陈老的茅庐真的只是个茅庐,土胚砖石已经开裂,屋顶上方飘荡的茅草,在晨风中摇摇欲坠。清风拂过,几根茅草被刮了去,落到不远处的塘边。

    无可否认,陈老过着别人口中赞颂向往的生活,晨风习习夕阳灼灼,忙则教书育人,闲则观风赏月,真乃隐士,悠闲风雅的紧。

    但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艰辛,至少这初冬时节,天寒地冻就不是寻常人愿意忍受的。

    “先生在否?学生拜见!”林枫站在门前,整理仪容高喊。

    屋内传来陈老老迈的声音,“是林枫啊,进来吧。”

    “是!”

    屋内比林枫想象的更为朴素,一桌一椅一卧榻,唯一体面的就只有摆满古籍的书架。陈老坐在床沿,正看着一本手札。

    “先生找我?”相处许久,两人早有师徒之情,所以林枫也没见外,直接坐到椅子上。

    陈老笑笑,脸上沟壑都是舒展许多。在众弟子中,林枫是最为随性的,也是他最不放心,最看不透的。

    “昨日没来,可是为了太守之事?”

    想了想,林枫如实道:“本为家事,弟子是被逐出墙门的弃子,有些事终要了断,宜早不宜迟。偏偏....”

    说到此处,林枫叹息着低下头,十分无奈。陈老接口道:“偏偏不遂人愿,还是牵扯上了。”

    “众弟子中,你与你大师兄是最稳重的。可众多人中,我对你大师兄最为放心,对你却最不放心,你可知为何?”

    林枫没有想到,陈老叫他来此竟是为了说这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你太薄凉了。”陈老闭上眼,竟是有些痛苦,“入我门下,你与众师兄弟便是亲人,来日考取功名,更有乡谊、年宜的情分。我不求你待他们亲如手足,至少也该有些人情味。你没有,除了世俗之礼,你与他们形同陌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