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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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宁府逼宫

    亥时初,两个青年出现在太守府门前。年龄稍长的那位还挂着愕然、震惊、惴惴不安,以及写在脸上的不情愿。

    反观另一个,双手负在身后,八字步不疾不徐,靠近些还能听到与世道极不相符的奇怪歌谣,哪里有半分危机感?察觉到前者异样,后者也不在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站住,来者何人?”门卫拦下两人。

    霍青云磕搀着脸,不情愿的看着林枫。后者下巴一指,示意他赶快,别墨迹。霍青云这才叹息上前,抱拳道:“在下霍青云,奉家父之命求见太守宁大人。事出紧急,请立刻通报!”

    说着,从怀中掏出信笺,正是官面往来之用的具文,印章赫然印在其上。

    门卫岂敢怠慢,接过具文匆匆而去。约莫半刻,便出来将两人引入正堂。堂中空无一人,两人甫一落座,几位绮年玉貌的美丽侍女端上茶水糕点,敛衽欠身飘然而去。

    林枫看在眼中,嘴角不禁扬了起来。我们的宁大人当真风雅,丫鬟都是这般绮丽,皓腕凝雪,胭脂敷面,衣着首饰俨然不啻大家闺秀。糕点也不似寻常之物,香远益清,从未所闻。

    嗯,就连盛茶水的杯盏都温润光泽,瓷纹清澈、饱满圆润,透着不凡。

    算一算,这些要多少银子?

    霍青云摸着下巴,脸色一颤,“林兄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眼睛一瞪,林枫没好气道:“怎么能这么叫坏点子呢?这叫发现,发现知道么?”

    “好好好,林兄又发现什么了?”霍青云无奈扶额。相识不久,却足以让他看出林枫的真实属性。一旦相熟,后者的冷漠便沉入骨子里,表面尽剩些轻佻浮夸。

    但若真对他流于表象,怕是要栽大跟头的。

    嘿嘿一笑,林枫道:“发现太守宁大人,好像挺有钱。”

    霍青云一怔,紧接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算什么发现,官宦之家,自然比寻常人等体面一些。

    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来人,林枫摸着下巴,端茶一饮而尽,又将糕点吃的烂七八糟,然后在前者错愕的眼神中,把狼藉的糕点搭摆的颇为有序。

    想了想,林枫轻轻“嗯”了一声,站起直立,面色已然便成了怯懦小心、慌乱无措,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处处透着新奇。

    霍青云看的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他鬼祟着干什么?难道过够了穷日子,看到名贵之物难以抑制?还是见识短浅道这等地步,啥都不认识?

    直到宁芳与宁百川姗姗来迟,看见林枫时一闪而逝的不屑厌恶,他才眼前一亮,恍然大悟。

    兵无常势,示敌以弱,引之以虚。他不仅是个心思玲珑的文人,更深谙兵法之道。

    “草民林枫,见过宁大人,宁公子。”两人落座,林枫战战兢兢,扬着笑脸上前行礼。

    宁芳嗯了一句便默不作声,老眼瞥见林枫桌上那欲盖弥彰搭摆的糕点,少不得心生鄙夷,就连看向宁百川的眼神都变了。

    无人言语,场面一时尴尬。林枫一顿,打着哈哈道:“草民此来是向大人告状,请大人为民做主。”

    宁芳冷着脸,“有冤情可找父母官禀明处置,深更半夜到我太守府,怕是不妥吧!”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但草民的冤情不同,乃是大人的私事。”

    宁芳这才拿正眼瞧了瞧林枫,示意他往下说。后者会意,接着道:“昨夜诗会结束,宁公子指使手下将家兄林贤拖至山野,拳脚相加,致使左腿骨裂,卧病不起。草民此来,是想替家兄讨个公道。”

    见微知著,宁芳冷眼一瞥,宁百川脸色极不自然,他哪里还不明白林枫所言皆属实情。

    “竟有此事?”宁芳面有怒色,喝了口茶后佯装平复,道:“川儿,林枫所言可是实情?”

    上前两步,宁百川抱拳道:“绝无此事,这之间肯定有误会。”

    “草民也相信这中间有误会,但家兄的伤势是实实在在的。”微微一笑,林枫与宁家二人对视一眼,垂头道:“既然如此,草民一介寒衣,不便追究。草民提议这桩冤案待聂荣祥大人亲临,再行处理,一则还我林家一个公道,我等必心服口服。二来没有大人参与,更能彰显出宁兄的清白之身。”

    “如此便两全其美,草民与大人皆安然无虞矣。”

    这番话中,宁芳居然听出些许逼宫的意味。聂荣祥之于他,本就是不速之客,怎能在因这芝麻大小的事落人口实。何况言官素无美名,小事落到奏折,都说成是危害江山社稷,其骇人听闻可见一斑。

    最重要的是言官言论,不需要真凭实据,蛛丝马迹,坊间流言,以至于众口相传、以讹传讹的泛泛空谈,都能成为其攻讦的标准依据。

    这么一闹,岂非瞌睡送枕头么?

    冷冷一哼,宁芳面色宛如锅底般的黑了下来,怒拍桌案,大喝道:“聂大人舟车劳顿,更身负皇命,这等小事都要聂大人躬亲处理,你将皇命置于何地,将百姓置于何地!”

    林枫吓得面色惨白,控制不住退了几步,额间浮现冷汗,“草民该死,草民知罪。”

    又是一声冷哼,宁芳面色稍霁,恩威并施道:“罢了,你也是心系兄长,有所苦衷。切记,下次不可再犯。”

    林枫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连连应是。

    “年轻人嘛,难免犯错,无妨。”脸色又是一变,宁芳翻书一般,和颜悦色道:“罢了,你兄长乃不可多得的英才,与我也有一面之缘,本官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川儿,明日替我探望一二,将两家的误会解开,至于这桩冤案,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两家一个交代。”

    “孩儿明白。”宁百川应是,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他也没想到林贤一介寒衣,敢将事情闹大,请霍在渊出面调停,甚至敢直奔太守府逼宫。

    真要弄巧成拙,让聂荣祥插手,那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