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
字体: 16 + -

第10章 来日祸患

    “林兄年方几许?”胖子看着林枫。

    林枫沉吟一会,方才苦笑道:“不太清楚,应当是十六...也许少些或多些,记不清了。”

    年龄的概念很模糊,家道中落时惨遭横祸,他们兄弟两人丧失了回忆的勇气,随着时日渐远,遥远记忆也日渐淡薄,直到完全模糊消失。现在林枫想翻翻旧账都不行,一点记不起来。

    身体发育在青少年阶段,从生理到心理都有着那个年龄段特殊懵懂的感觉,他感受的很清晰,以此判断年龄也就是十六岁左右。

    “时年十六,林兄文采何来?”

    “我没有文采,拾人牙慧罢了。”林枫认真的说道。

    “拾谁的牙慧?这等文采世间几人能有,林兄莫要骗我。”胖子道:“还请林兄不吝赐教,我天资不及林兄高绝,却也深谙求学艰苦,恳请您教我!”深深一礼,胖子脑袋差点磕在地上。

    “你真的要学?”林枫不过随意一句,根本没存收徒的心思,更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被说动。

    抬起头来,胖子坚定道:“是,我已下定决心。”见识到文人的世界,他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少时轻浮,不知文人可贵,这些年他也看遍事态,他不想放弃。不仅仅是为个人名声,更想让谢家在郑州抬起头,让那些戳脊梁骨的人统统见鬼去。

    “勇气可嘉。”林枫环视一圈,轻轻点头道:“我没法教你,私塾有雇教书先生。你根基薄弱,大抵要从零开始。”

    “为何?”

    “我说过了,我学识不够,诗词是拾人牙慧。”

    .......

    郑州府尹南数里处有一座宅院,泼漆匾额挥毫“中郎将府”几个大字。霍在渊将写有“刘”字的火纸全部扔进火盆里,整理仪容打开房门。

    霍青云已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见到父亲后行礼如仪,便在后者示意下整理坐好。

    “你与宁家的小子渐生嫌隙?”霍在渊声音嘶哑,经年战场上伤了半边臂膀与颈脖,这些年也没有健全。

    “嫌隙早已有了,昨日不过顺势而为。”

    “你大意了,宁芳太守位置还四平八稳,不宜交恶。”霍在渊沉声。听不出对宁家的忌惮,更多的是对儿子不成气候的叹惋。当朝阁老的孝子贤孙,对实事想必应付裕如了。

    “这正是我过来的原因。”霍青云犹豫道:“昨日我遇到一人,因他才与宁百川争执。”

    “什么人?”

    “不知道,我看不透。”霍青云道:“《水调歌头》您该知晓了,此人极力否认为执笔者,但孩儿敢肯定是他。”

    一想到林枫让他看不透的作风和神情,霍青云就对心中猜测更坚定了几分。

    胖子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得到,晚没有直接将此事禀明,正是因为托人巡查名为“苏轼”的贬谪官员。然阅遍五十年,没有此人,苏姓之人都极少。

    他想的更加周全,隐姓易名都谋略在内,郑州五百里大小官员皆卷宗在列,他与几十庶老全然统筹筛选,没有一个符合林枫所述形貌。甚至近几年来千里之内贬谪擢升都被其遴选数遍至多,最终确定结果,林枫在扯淡!

    苏轼查无此人,《水调歌头》必然是林枫本人所做!至于胖子,霍青云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没有理由,脚后跟都想得明白他只是幕前,定然也被蒙在鼓里。

    霍在渊一鄂,焕然摇头,“文采不能决定一切。”

    楚朝早已意识到文不是既定一切的国本,重文轻武的状况日趋平和,但文官治天下的情形未能改变,也无法改变,科举取士依旧深远影响。但事实是,如今不是文采辞藻的天下,治国安邦不是几首酸诗,几句歪词便能免遭兵燹天祸。

    文人地位高,占据主流势不可挡。但状况又有所改变,文人之所以是文人,不外乎愚民的追捧,他们不懂诗书,难以通晓“四书”“孝道”,告示都看不懂,自然而然的跟在文人后面,认其为行事效仿的准则与圭臬。

    楚朝发展至今,文人之上又有了一介统治阶级。他们也是文人,能通达事理洞明世事,甚至不需要明白大势,那种人毕竟只是少数,只要眼光深远些,能治理一隅之地即可。这种人才是王朝机构运转所需要的中流砥柱,才是朝代迭起的需要。

    而这些人的出现,正是文人强盛衍生的产物,也是王朝乐于见到的成果。科举试题连年刁钻诡谲,年年一盛,不外乎将辞藻文心俱佳的绣花枕头排除在外,以做甄选。

    正因如此,文人位置居高不下,因文人中有贤者。除却他们,所谓文人不过喝了点墨水懂得卖弄,至多墨水喝的多,追究也是愚人。在青楼楚馆抛诗博词,霍在渊谈不上反感,也说不上看得起。

    “世间有三苦,饥者不得食,劳者不得息,寒者不得衣!”霍青云将林枫对李复所言说了出来。

    霍在渊怔了怔,没想到儿子突然有这等感悟,一时大为欣喜,“不错,正是如此。避免这些,哪怕百姓吃的不够饱,穿的不太暖,小息简短也无妨,活着便是他们的本分的初衷!这些时日你进步了!”

    “呵,父亲多虑了。此言非我之功。”贪功冒进乃兵家大忌,霍青云道:“这正是那人说的,孩儿年少,说不出这般言辞却醒的分寸,此言已远超一般文人。为他与宁家生隙不知对错,还请父亲大人明示。”

    官宦之家,所处之地已忘却是非对错,所选只为利弊。能让父亲更进一步或于己有益才能入的他的法眼。文人只是工具。

    林枫的出现是导火索,将代价降到最低的程度上与宁百川划清界限。宁芳太守稳健如初,比致仕之年多了诸多依仗,但种种因由让霍青云不得不在现在摆脱宁百川。因为庙堂之上,不乏剑走偏锋的狂士!

    霍在渊沉默了,局面步悬,六年“京察”在即,不期而遇的还有外官三年一考,宁芳劣行极有可能在此契机下浮出水面。儿子做得不错,是明哲保身。但若事宜有变,岂不是为来日埋下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