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识清欢夕拾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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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薛主编來接你吗。”任雪看着一刻都不停手的顾曦颜,她告诫自己不要再提薛子墨,特别是在顾曦颜跟前,但脑袋还是沒有管住嘴巴。

    “我自己回去就行,看他一天到晚挺忙的。”顾曦颜笑笑,这种日子又不是过了一天两天了,结婚几年了,再不像恋爱时那么矫情,动不动就接,动不动就送,动不动就道歉,动不动就怕伤着她了,生活尽管只是小打小闹的琐碎,沒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但时间一长也足以让她变得越來越皮糙肉厚了似的。

    “哦……”任雪却有些失落起來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荡,薛子墨,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触不可及欲说还休的话題。

    “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吗。”顾曦颜看着任雪深思的样子有些奇怪。

    “不,哦,沒有,就是这期的《萤说心语》完稿了,需要他看看……”任雪感觉自己心虚的厉害,连喘气都略带急促起來。

    “看看你呀,都这样了,还想着稿子呢,在哪儿呢。我替你拿给他,免得你还为这个心神不安的。”顾曦颜笑着伸出了手。

    “那麻烦你了。”任雪说着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顾曦颜。《萤说心语》开始并不叫《萤说心语》,她取得名字是《夜语心说》,作为心理访谈栏目,她觉得《夜语心说》暗示着些隐晦,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这样那样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夜”能掩盖惶恐和彷徨,“心”能吐露最真实的感受,而薛子墨说“萤”在黑暗中能给人灵动和希望,最后她接纳了薛子墨的建议。

    “你现在怎么这么客气呢。”顾曦颜接过u盘放到包里,“晚上我真的不用來。”

    “简洁晚班前会來的,小丫头还说做了最拿手的菜,难得她有心做东西,而且你刚回來,也得好好休息休息一下才行。”任雪开始撒谎,简洁是晚班,但她告诉简洁,顾曦颜会陪她。而此时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跟你们比起來,我这几个月都轻松到哪儿去了呢。好不容易讨了照顾你的活儿,结果还得排队。那我先去单位给你送u盘去。”

    “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任雪突然拉住顾曦颜的手,“谢谢。”

    “你到底怎么了。”顾曦颜觉得任雪不同以往的客气,“我们真的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我脑袋会不会真的被摔坏掉了。”任雪掩饰地笑了。

    “呵呵,看这情形,有可能。”顾曦颜也笑了。

    顾曦颜坐在车上一直在想着任雪,客气。生分。隔阂。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归根结底却是她惹出來的,她知道任雪工作有多认真多负责多专注多努力多拼命,但结果仍然是这样,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被被人拿走,不是别人,还是她,然而面对她,任雪不能有微词,更不能抱怨,这让她局促不安深感愧疚……

    “怎么跑來了。”薛子墨看着推门进來的顾曦颜。

    “任雪说这期的稿子在上面,一心想着赶紧让你看看呢。”顾曦颜把u盘放在薛子墨的桌子上。

    薛子墨说着把u盘插到电脑上,《背道而驰的轨道男女》赫然映入眼帘,任雪的标題总是能吸引眼球的。

    “写的什么。”顾曦颜索性绕到薛子墨背后一起看了起來,“光看任雪的人,怎么也不会想着她能写这样的东西。

    “惯性有时的确比任何约束更让人无法自拔。”薛子墨默念着任雪文章里的那句话。

    “约束是外界给的,而惯性是一种运动状态的延续,摆脱了,自然就意味着脱轨道。所以,人最终得战胜自己才是胜利。”顾曦颜突然感慨,“晚上回來吃饭吗。”

    “……”薛子墨看看顾曦颜,“我争取按时下班。”

    “我的意思是你回來吃我这会就去买菜,如果不回家吃饭我就找吴老师看看她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沒有。”顾曦颜一副沒有逼你回家吃饭的模样。

    “那你先去吴老师那里吧,最近吴老师颈椎病又犯了,做起事來确实辛苦。”薛子墨拍拍顾曦颜的手,“去吧。”

    “连轴转的惯性确实可怕。”顾曦颜嘟囔着关上了薛子墨办公室的门。

    长长的走廊上此时安安静静,朝斜对面看看,吴琦沒有在办公室,继而往洗手间方向寻找。

    “薛主编现在是越來越能干了,开始飘彩旗了。”

    “家里那小红旗能顶什么用啊。现在才飘彩旗也算是小红旗的造化了。”

    “现在还有好男人吗,女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孤掌难鸣,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任雪比刘晓娜手段高多了。”

    “这下热闹了呀,比小说还热闹。”

    顾曦颜眨巴着眼睛站在洗手间的门外,这个地方果真不讨人喜欢,语言秽语,藏污纳垢之处。

    “曦颜,怎么站在那里啊。”吴琦在楼梯口叫了一声。

    “哦……”顾曦颜转过身,“还以为您去卫生间了呢。”

    “你來的真是时候呢,帮我看看这几篇稿子。”吴琦毫不客气地把稿子丢到顾曦颜面前,却发觉她的神情不是很自然,“怎么了。”

    “吴老师,我突然发现谣言的内容沒有最丰富只有更丰富。”顾曦颜无可奈何地撇撇嘴坐了下來。

    “你知道就好,谣言最终只是以讹传讹而已。”吴琦大概明白了顾曦颜在洗手间门外呆立的原因了,“很多时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老师那么儒雅,年轻时候肯定有不少人追。”顾曦颜说着带着点儿坏坏的笑。

    “你这丫头呀,别人追不追问題不大,关键是他心里装的是谁。”吴琦也笑了,她知道顾曦颜一向感受第一,这也是她经常会苦恼的原因,这样证明她还沒有成熟,做事有时会欠考虑,做这行是把双刃剑,需要敏锐的洞察力,但也忌讳过于感情用事,分寸的拿捏于“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过犹而无不及,这是以后需要改进的地方,“最合适的两个人,不是一开始就一拍即合的,而是在生活中为了彼此而变成美好的两个人。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写小说的臆想出來的理想,现实中的‘合适’都是在经历了打磨磨合适应,才创造出來的‘合适’。”

    任雪强迫自己把自己睡的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外面已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冬天的白天真是太短,一觉就可以几乎过半天,此时的病房里其他两床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可能去吃饭,可能去散步,只剩她一个人,每当自己独处的时候,她都会有种错觉,在一条巷子里,突然看见一家特别的熟悉,遇见一个陌生人,有说不出的亲切,有时想起那晚靠在薛子墨的肩膀上,他沒拒绝,不躲闪,让她感到原來还有一个可以让她踏实的地方,尽管这个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薛子墨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任雪,沒有敲门,如果顾曦颜身上是柔弱让人不禁想要垂怜的话,那任雪身上无疑散发出來的是坚强,即使她和顾曦颜一样披着长发,此时抱着膝盖望着窗外,落寞的侧影依然渗透着坚持……

    “感觉怎么样。”薛子墨看到同一病房的人已从楼梯拐角向这边走來,只得推开了门。

    “好多了。”任雪转过头來,很明显,她沒想到薛子墨此时回來,有些慌乱地顺顺头发,但瞬间又镇定了。

    “打你电话,关机了。”薛子墨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來,“所以就跑过來了,是稿子的事情。”

    “手机沒电,又沒带充电器,”任雪觉得觉得沒必要解释,但还是解释了,“有什么问題吗。我是说稿子。”

    “整篇的观点我沒意见,但与之前的温情脉脉相比,突然到这样一种观点,你不觉得中间需要些过渡或者读者需要些接受的时间吗。”

    “我只是在罗列一些感情包括婚姻中的一些现象,在此基础上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而已。”

    “过于突兀,既然做情感分析,就得看读者的接受程度。”

    “突兀。说的好,我要的就是突兀,突兀才能引起讨论。”

    “我的目的不止是讨论,而是要引导。”

    “我的专栏是情感专栏不是新闻专栏。”

    “不管是新闻还是情感,这份报纸有引导舆论的作用,你这才刚开始,只能一步一步來,而且《华都》不需要哗众取宠。”

    “哗众取宠。好,你说吧,换哪篇。”任雪觉得头有些晕,“盘上不止一篇,你随便挑,反正你是主编,你说了算。”

    “小伙子,这姑娘可是病号呢,你就让着点吧,她到现在连晚饭都沒吃呢。”旁边一床的家属插了一句。

    “你沒事儿吧。我只是就事论事。”薛子墨看得出來任雪有些不适,自己刚才居然忘了眼前的任雪是个正在住院观察的病号。

    “你说的对,这个阶段放这篇上去不太合适。”任雪已然冷静了下來。

    “怎么到现在还沒吃东西。简洁呢。曦曦也沒來吗。”薛子墨问。

    “有些东西,既然抓不住,倒真不如送一程。”任雪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人生如白驹过隙,可以挣扎,但别烦恼。

    “什么意思。”薛子墨硬是沒倒腾过來任雪的意思。

    “就是要懂得妥协的意思。”

    “一向如此洒脱吗。”

    “你得承认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能拿得起放得下。”

    “我承认。”

    “男人的世界也有很多犹豫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彼此选择的方向。”任雪像小时候背课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