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游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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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伏雨朝寒愁不胜

    第二天临近中午,云喜方从睡梦中醒来,她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潺潺的声音。

    她打开纱窗一看,天阔云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枯草浸泡烂死在积水中,好像就为等这场雨来结束一切。

    窗台下不远处一只伯劳欲振翅高飞,但翅膀被雨水打湿,挣扎了几次也没能飞起来,看上去很吃力。

    云喜便施了个法,帮它把翅膀上的水除去,果然飞了起来,但没飞多久翅膀又被打湿,那只伯劳又慢慢降落下来。

    “别管它了,只要雨不停,那只伯劳就不可能轻轻松松飞起来,你这么做帮不了它,反而会让它产生可以一飞冲天的错觉。”

    长发束起垂在脑后的风俜抱着胳膊靠在门边,阻止了试图再次施法的云喜,她眉眼间略显疲惫,从归镇回来躺了会就来看云喜了。

    云喜听了此话,只好作罢,她胡乱穿好衣服跳下床,抬起风俜的胳膊,又把头伸到她身后,左闻闻右闻闻.

    风俜被她摆弄得一脸茫然,拉住她笑道:“不会梦里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犬妖吧,那以后我可得随身携带骨头了。”

    “什么嘛,人家只是觉得你身上有股好闻的清香,是不是抹了什么?不要藏着掖着,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云喜笑嘻嘻地看着风俜,又深吸了一口气。

    风俜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说:“只是雨中的清香沾到我身上罢了,风从笼烟花丛过,偷香做脂粉嘛,你这个小狐狸是学不来的。”

    作为风妖,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沾上气味,所以风俜爱养花,并且尽量不踏足污秽的地方。

    两人正闹着,一抹红色身影从廊角转过来,似喜似恼地怨道:“我还一直等你俩吃饭,看来某些人是不饿了,我这就把饭菜撤了。”

    话刚落,云喜就赶紧抱着女鸾的胳膊撒娇,嘟着嘴说道:“都怪风姐姐,害我忘了饭点,女鸾姐姐亲手做的吗?肯定很好吃,好想马上吃到哦……”

    风俜看着她边说边拉着女鸾往庖屋去,心里默叹一句,如果自己也能这么不要脸,早就吃遍四海八荒了,还至于沦落到朝饮坠露夕餐落英嘛。

    来到东厢用膳的清欢小筑,一桌美食呈现在眼前,有荤有素,有汤羹有果点,令人食欲大开,云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动了,全然不顾女子形象。

    桌上盘盘见底后,风俜不舍地放下筷子,悠哉悠哉地问道:“以前我跟着师父修行时。也没见你家正儿八经的吃饭啊,如今怎么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拜在鲲知门下时,如果不出外云游修炼,风俜基本都住在这里,算得上是跟鲲知和女鸾朝夕相处。

    正吩咐下人撤掉碗筷的女鸾端来洗手盆,笑道:“我怕爹爹做了几千年妖怪太无聊,就学起人族,在府里过起了家长里短的日子。”

    “爹爹有时候会亲自洒扫庭院,种菜摘瓜,锄地播种,偶尔还会邀请一些朋友来品尝自家酿的酒水,琐事虽多,但也别有一番乐趣。”

    仔细看了看不大不小的鲲府,屋里窗明几净,摆放了几盆菊花,一旁还有绣了半截的刺绣,檐下养了一只金丝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庭中叶黄花残,假山偎翠,院门半掩住潇潇秋雨。

    纵使走过许多川河,躲过无数烟雨,在此刻风俜的心里还是漾起了一股暖意,觉得世间最美不过如此,一方庭院几个好友,所谓依栏听雨,原来意并不在雨,难怪许多妖都渴望修成人形……

    风俜正沉浸在屋里屋外的景物中难以自拔时,云喜伸来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赶紧趁云喜还没在耳边喊叫跳开了。

    云喜哪里知道风俜所思所想,努嘴嬉笑道:“风姐姐,你不觉得虽然这里啥都好,但还是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知道这鬼丫头又在想什么弯弯绕,风俜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鸾一听自己府中缺少了很重要的东西,便拉着云喜的手问道:“好云喜,你快告诉我缺少了什么,我好去置办。”对于一向力求完美的女鸾,自然希望府中样样俱备。

    云喜笑笑,卖了个关子,扭头问风俜:“风姐姐,你不觉得鲲知伯伯不在时,女鸾姐姐一个人会很孤独吗?而且那半截刺绣上面绣的可是相思鸟,这相思鸟啊,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哟。”

    还没说完风俜便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柳眉蹙了蹙,看来小狐狸深谙世事啊,可不能让她把扶疆木头带坏了。

    再一看旁边的女鸾,已经靥生桃花恍如微醉,背过身恼羞道:“就你这嘴会说,我已修行千年,何来孤独之感?相思鸟不过觉得好看绣着玩罢了。”

    女儿心事似雾似烟,何况女鸾是内敛之人,云喜虽然嘴顽,但毕竟稚嫩,戏谑之外还不明白个中道理。

    了解女鸾过往的风俜赶紧解围道:“你说那刺绣啊,分明是扶疆求女鸾绣来送你的,只不过他请女鸾保密,所以才不方便明说罢了,对了,你可千万别去扶疆那咋呼,说是我告诉你的。”

    她又伸手揽了揽女鸾,以示安慰。女鸾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无妨。

    谁知云喜倒机灵,哼了一声,说道:“别老拿扶僵糊弄我,有些事我还是明白的。女鸾姐姐你可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能当真的。再说了,女嫁男娶本就是寻常之事,我的娘亲,还有鲲知伯伯,不都曾经有夫有妻过么?”

    廊边的金丝雀啾啾叫了两声,好像在试图融入她们三人间的谈话来,又好像在附和云喜。

    “我看是有小姑娘自己想成亲了吧,那可得赶紧把扶疆找回来。”风俜揶揄道。

    云喜一听自己反过来被取笑了,追着风俜就要打。

    女鸾转过身,伸手轻轻捏了捏云喜的脸,笑道:“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忍心生你的气呢?不过下次再取笑我的话,就罚你在我府中扫三个月的地。”

    “如果不是因为要找我娘和扶疆,我巴不得在你府里住着,别说扫地,给女鸾姐姐端茶倒水,收拾这一整个宅院都没问题。”

    看着一旁手舞足蹈的云喜,风俜还以为她把正事给忘了。

    望了眼似乎绵绵无绝期的雨幕,她对云喜说道:“我们一路到这也没见着人,扶疆若没回归虚山,可能就往其他城镇去了。秋雨期长,我们也不必等雨停了。”

    “先径直回归虚山看扶疆可有消息,若还无消息,我们再去其他比较近的城镇查探。”

    院外霜叶被雨水冲洗的更红了,不逊于二月红花。风俜多么希望这阑风凉雨能抹去归镇发生的一切,又或者干脆是自己的一场梦。

    但有人已搅动尘世浊浪,世态如云,纵使是蚂蚁草芥,也免不了被卷入风中的命运。

    “扶疆倒不难寻找,无非是去深山采药或者去城镇医治病人,就是云姨,不知缘由就失踪了,恐怕要费一番心思,可惜父亲也不知道去哪了。”女鸾眉头紧蹙,叹了口气。

    “一定会找到的,我相信娘亲和扶疆。”云喜冲着女鸾笑了笑。

    “怪我,两百年来,都没给扶疆一个风灵以传信。”

    “怎么能怪风姐姐呢,妖族本就随性,失去联系一段时间也是常事,只是归镇所见实在令人心惊,这才让我慌了神。”云喜牵着风俜安慰道。

    “可不是嘛,你瞧瞧,我俩反倒不如云喜这小丫头淡定了,真是令人羞愧,对了,你俩先等等。”女鸾说着走进屋里,不一会又拿着一个包裹出来了。

    “这是我一大早起来亲手做的桂花糖糕,这世间可没有比女床山更美更香的桂花了。”女鸾眉眼间是抑制不住地得意。

    “这世间怕是也没有比我们女鸾更手巧的女子了。”风俜接过包裹,又拍开云喜要抢糖糕的手,“你已经吃很多了。”

    云喜不情愿地撇着嘴,“那我们告辞啦,女鸾姐姐,谢谢招待。”

    “切莫着急,我也会寻找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父亲若有消息我也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你们自己也要当心……”

    “知道啦知道啦,再说下去,就该再蹭你一顿晚饭了,我们走了。”风俜笑着打断嘱咐不完的女鸾,拉着云喜晃进雨雾中,不一会,一黑一白两抹人影融进了空蒙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