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一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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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辩论吧!

    这个学官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张长方脸,还有些稀疏的胡子。

    从他进入到学堂以后,所以的学生就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赵秋霖这时偷偷将四周扫视了一遍,发现这学堂里大概有三十名左右的学生,除了两个空着的书案以外,其余的书案都坐有人。

    而学生的年龄则有比较明显的差异,年龄小的看上去不过才十几岁,那比较成熟的,看起来却是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了,和台上的学官相近。

    此时,学官也在台上扫视着他的学生,当看到赵秋霖时,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学官轻咳一声道:“诸位生员!我们先朗诵一遍《礼记.经解篇》。”

    于是学堂开始响起了一片读书声,“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

    赵秋霖跟不上这节奏,只能是看着书本,一字一句地慢慢读。

    “晨读”结束后,就要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辩论”了。

    学官从桌上拿起《二程遗书》,翻到讲古今学者那一卷,大声念道:“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这段话是“二程”里面程颐的言论,大概意思是说:在春秋战国以前的古代,学问只有一种,到了今天,学问被一分为三,其中异端之学还不算在里面。

    这三种学问,第一种叫文章之学,第二种是用比较通行易懂的词语去解释古书里面的字、词、句的意思,这叫训诂之学。

    第三种也就是当下流行的,以孔孟为代表的儒者之学。

    最后作为结尾的“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意思是说:一个人想要达到圣人的境界(此圣人非专指儒家的圣人,而是说才德兼备,充满智慧的人),抛开了儒家之学是不可行的。

    学官念完以后,赵秋霖听到坐他前面的人在那嘀咕说,“这还有什么好辩论的,儒者之学当然是趋圣人之道的唯一途径!”

    “好了!”学官在上面道:“认同程颐所说,儒者之学为唯一‘致圣之道’的,站左侧,不认同的站右侧。”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显然,绝大多数人态度都和赵秋霖前桌一样,认为“致圣之道”,非儒之学者不可。

    于是他们纷纷站在了左侧。

    赵秋霖看了一下,剩下还没站队的加上自己只有八个人了。

    很快,右侧也站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还有一个是刚才和他聊天的神童“蕾蕾”。

    剩下的六个人又有二个去了左侧,还有一个是站在右侧。

    最终,除了两个弃权的以外,赵秋霖和蕾蕾,还有另外二人,总共是四人不认同儒者之学就是唯一“致圣之道”。

    赵秋霖之所以会站在右边,一个原因是因为,在这学堂里他只有蕾蕾一个熟人,既然他站这里,那自己也跟着站了。

    还有就是,他在心里觉得,儒学虽然作为官学,但也不应该只有它一家独大。

    “好,辩论开始。”学官道:“闵子清!你说说,为什么儒者之学是唯一‘致圣之道’。”

    只见站在左侧,名叫闵子清的俊朗生员闪身而出,先是朝上方的学官作了个揖,接着又朝赵秋霖他们这个方向拱了拱手,然后才缓缓说道:“学生以为,‘致圣之道’,不可离仁、义、礼、智、信;此五者为儒家之‘五常’。”

    “五常”则为“致圣之根本。”

    仁者!其能爱人,又能与苍生万物同。《礼记.儒行》有言曰:“温良者,仁之本也。”由此可知,仁者非但爱人同物,亦可谦和善良,谦和善良,则人爱之。

    得人爱之者,则其能有为也。故曰:“仁乃致圣之根本。”

    义者!其能助人。行在正义,而不失于轨。故《孟子.告子》有言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由此可知,义者非但助人行正,亦可舍生取义,舍生取义,则人敬之。

    得人敬之者,则其亦能敬人也。故曰:“义乃致圣之根本。”

    礼者!其能自谦,诸行合宜,而不失礼于人。《孔子家语.贤君》所言曰:“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

    由此可知,敦行礼仪教化,则可远避灾祸,而人能长寿矣。故曰:“礼乃致圣之根本。”

    智者!其能有真知,明辨是非,而不为外物所迷惑。《孟子》有言曰:“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斯二者”,即指仁义是也,智者以智辅仁义,而后通达一切。故曰:“智乃致圣之根本。”

    信者!其能立身,言而有信,则能与人交。《礼记.大学》有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忠信”其必有所得也,“骄泰”其必有所失也。故曰:“信乃致圣之根本。”

    若人以上五者皆有,则离“致圣之道”不远矣!其余如佛老等异端之法,不足以观之!

    闵子清说完这些后,那些站在左侧的同学纷纷鼓掌。

    赵秋霖在听完他的话以后,则显得有点吃惊,他没想到这闵子清这么能说,而且听上去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学官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赵秋霖他们四个道:“现在该轮到你们发言了!”

    “学生不才,想要请教一二!”于磊站了出来说:“刚刚子清兄所言,仁、义、礼、智、信儒家五常为唯一‘致圣之道’,其余诸如佛老等学说则不足为道,关于此处,学生有不同见解。”

    孔子初以仁、义、礼示之众人,本意希望众人能借此“三法”以立世,而后上下和睦,周旋不逆。

    然而,后世儒者又在此等基础上不断加之扩充,以力求所谓“完备”。

    殊不知,法度繁多,则能以身体力行者寡。正所谓“多文灭质,广博溺心。”今世之所以难有“圣人”原因即在此处。

    世人若能返璞归真,除去无有必要之虚伪狡饰,则“圣道”立见。

    再者,佛老等学说,亦非丝毫无可取之处。

    如释家思想所包含之“豁然”处,道家思想所具之“无为”处,此二者,亦可是通“致圣之道”的途径。

    学官听完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赵秋霖说:“赵秋霖!你来说说,为什么儒者之学不是唯一‘致圣之道’。”

    赵秋霖这个时候只想说,别这么快轮到我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不过没办法,他在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后,还是站了出来。

    他也像闵子清刚才那样,对着学官作了个揖,接着又对着左侧的人拱了拱手,这样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有更多一点的时间思考怎么答题。

    “先生!我觉得刚才两位同学所说......皆有其各自的道理,但我亦有不同的主张。”赵秋霖稍微提高了声调道。

    所谓“致圣之道”对于每个人来说,应是各有不同的。

    譬如有一木匠,他不识字,也不懂儒家学说,更不通所谓“佛老”之学,而只是一心要将自己的技艺发挥到极致,盼望能有一天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作品。

    当有一天他雕刻出了栩栩如生的作品后,那么这对他来说,自己就已是达到了“致圣之道。”

    再比如有一伶人,他虽然识得文字,但其心不在各家学说之上,而是情系于音乐之中。

    若有一天,他能谱写出优美的乐谱,或是弹出动人心弦的琴音,那么这对于他来说,或者就已是到达“致圣之道。”

    所以!学生以为,只要心里带有善意的向往,不论所求者为何。

    那么,当他终于实现自己向往的时候,就已经是达到了“致圣之道!”

    赵秋霖此番言论一出,在场的人无不瞠目。

    因为在他们以往的认知当中,“圣人”必须是拥有伟大人格,还有超凡的学识,此两点是基本要求。

    而赵秋霖认为木匠、伶人亦可成为“圣人”,这实在是有点太过颠覆传统。

    所以,先不论赵秋霖说的话是对还是错,单这改变,就不是他们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