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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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道回府

    梁老丈适才的一番讲述,彻底的勾起了村民们的愤怒,也不知是自谁起,百姓们趁着军士们不注意,跑到被绑缚的曾头市人群中,就拖出一个个昔日的仇人。

    喝骂、踢打、甚至撕咬,百姓们尽情的发泄着心中的仇恨。武威军想要制止,却被刘震岳拦下。等到百姓们发泄了一阵,刘震岳才高声劝阻道:“父老乡亲们暂把手停了,但有仇怨,一桩桩慢慢报来,也让这贼人们做下的丑事都大白于天下岂不是好?”

    刘震岳喊了几遍,百姓们见是恩公之言,都忿忿的依了,只是目光犹自盯着那已经被自己打成了血葫芦的仇人,半点不肯移开眼神。

    “武威军上下,严密看守曾头市众人,含冤抱屈的乡亲们分个先后,排成一队,咱们便以此地为公堂,乡亲们轮流来伸冤报屈。今日我武威军便与你等把主做了!”

    刘震岳话声一落,欢声四起!那曾弄也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绝望,饱经世事的他自然知道刘震岳此言一出,这忿怒的乡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百姓们却是欢声雷动,然后自觉的排起了队伍,队伍之前尽是那些苦大仇深的,看着眼前的仇人跃跃欲试。

    清出一片空地,刘震岳指挥着众人,开了一场后世的批判大会。会上三千乡邻声声血泪的控诉着曾头市上下人等的罪行,有罪之人被拉到空地中央,被人历数罪行,遭人唾弃。罪大恶极之人,拉出去当着苦主的面一刀砍死。罪情轻些的,被拿绳子串着绑了囚在一旁。一个下午过去,砍下的头颅近千余,囚在一旁的却连百人都无。可见曾头市为祸之烈!

    见到族人被杀,曾头市之人反抗过几次,却都被武威军血腥镇压了。最后一次,更是在处理了反抗之人后,又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杀了两千人,才算让曾头市之人再也不敢生起反抗之心。一番杀戮下来,一万五千人的曾头市,仅余八千,且多为妇孺。

    审判直至深夜,又斩得上千头颅,才算是平息了此处乡邻多年来的冤仇。一整天的时间,期间亦有凌州本地官府之人过来张望,都被眼前的尸山血海吓得去了。及至入夜,又有公人带来凌州知州的亲笔手书,刘震岳看也未看,便撕得粉碎,告与那送信人,那凌州知州若不想与这女真狗贼一起死,就不要插手此事,否则处理完这里,便要打上他门去!

    公人屁滚尿流离去的身影,让几千乡邻肆意笑了起来,梁老丈怕此举为刘震岳惹祸,便过来相劝,被刘喜告之刘震岳身份之后,才放下心来。

    最后,刘震岳吩咐将曾弄解开了,扔给他一把刀:“你死,我便让你这大儿子带着妇孺泛海而去,回你那故国山川。”曾弄捡起刀来,毫无迟疑,往颈间一抹,便血溅五步、魂归地府!

    提着军士从庄后搜回来的鹰笼,刘震岳吩咐人抬了一口大缸过来,又灌满了水。扯过曾涂,在他眼前,慢慢的将那羽海东青浸到了水中。眼见老父自戕眼睛都未眨一下的曾涂,见那海东青痛苦的在水下挣扎,竟然滴出两行泪来。

    刘震岳直至那海东青彻底的没了声息,才松开那鹰笼,着人取过一柄牛耳尖刀,对着曾涂那犹自怒视着自己的双眼便剜了下去。在曾涂的闷嗥声中,刘震岳吩咐刘喜叫来了军中略懂医术之人,几把止血的药粉撒上去,曾涂登时疼昏了过去。

    “裴烈、刘喜,你二人各带一营人马,去把那曾头市钱粮尽数搜来此处,地契、房契也都搜罗来。”

    “末将遵命”“小的遵命”两人点起人马奔庄上去了。梁老丈则带着乡人在清理地上的尸身,夏日曝尸于野,极易引发疫病,必须要及时处理了。刘震岳见乡人们自发忙碌,便又叮嘱众人拿些石灰来,将适才行刑之处和埋尸处都细细洒了,彻底消除疫气。

    一夜忙碌,才总算弄完了此地的手尾。曾头市抄出存粮二十万担,草料却有一百七十万担之多。想那不到千人的晁盖庄中,都能抄得五万担新粮,偌大个曾头市,才仅二十万担,不由让刘震岳很是不爽。

    还好抄出的银钱甚多,算是让刘震岳心下稍慰。曾弄府上并庄上两千余户中共搜出银钱六百万贯,那曾头市之上,竟然每户都是殷实人家。最后让刘震岳笑逐颜开的,却是庄上的那两万多匹好马!

    刘震岳心情大好,见梁老丈等一众乡亲都是面有菜色,大手一挥,便说道:“想这曾头市积得这如此多的钱粮,定然是盘剥众位乡人所得,今日我就在此帮他们还上一些,也算是给他们积点阴德。”

    “刘喜、裴烈,你们二人将粮食分出一半,散与乡邻,每户再补足钱十贯,让乡亲们每户自备车辆来领。”

    乡人们听得刘震岳所言,自梁老丈以下,乌压压跪了一地。那梁老丈是知道清点出来的粮食数目的,总共抄得二十万担,一半就是十万担,四下乡邻只有千户,那每户便可分得精粮百担,那可是六千斤啊!若是放在家中,怕不是能吃个三五年?现在兵荒马乱、盗匪四起,粮食便是命,便是能活下去的希望!

    哽咽着,梁老丈与众乡人连连磕头称谢,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垂髫孩童,都把那地磕得梆梆响。他们只是谢,却并无一人推脱客气,并不是乡人们不知感恩,而是他们真的怕刘震岳万一改了注意,到手的粮食便付了流水。

    “衙内,恁已经替我等报了仇怨、诛尽恶人,从始至终又无半分用到我等之处,此时再赠与如此多的粮食,叫我等怎有脸面生受了?唉,还是请衙内三思吧。”梁老丈抵不过心中愧疚,终于开口推脱道。

    刘震岳呵呵一笑,才拉着老人细说起来:“梁老丈先莫要忙着推脱,我只问老丈,此时曾头市虽已被我除掉,但你等被曾头市所侵占的田地,那凌州官府可会还于你等?”

    梁老丈闻言一脸悲苦,回答道:“那些赃官,见了无主的田地,怎可能不去贪墨?我等也根本就不敢作讨回田地之想,只求日后能遇个好心的东家,把那租税收得少些,也就是了。”

    “如果我将此处田地收到我父刘知府名下,梁老丈可愿与我父做佃户?”刘震岳笑着对老人说道。

    “衙内宅心仁厚,知府老爷定然也是慈善长者,能为他老人家做工,那自是求之不得的。”梁老丈闻言双眼一亮,扎煞这手猛得站起来,向刘震岳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然后又欣喜的说道:“知府老爷又是官身,以后那凌州的恶吏们便再也无法继续压榨我等了!如此甚好!衙内,如此甚好!”梁老丈一个劲的拍着刘震岳的手,强调重复着此事。

    “哈哈”刘震岳笑着对梁老丈说道:“此事我已有计较,此地万亩良田,若是直接给了你等,怕你们也受不住那苛捐杂税的盘剥。不若就此划归我知府府上,算作我父屯田,如此一来,乡亲们便不用担心胥吏的盘剥。至于租粮,从此便免了,只一条,产出新粮之后,除去留下口粮并来年的种粮之外,都要按市价卖与我,老丈看此法可行否?”

    如此优渥的条件,梁老丈怎么可能不答应?当下便又拜下,千恩万谢的答应了。更是剖白道:“事关几千乡亲,小老儿就不再与衙内客气,只是老朽家中,却是定然要与衙内交租的,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衙内已经如此待我等,小老儿我不能如此心中无数。”

    刘震岳不想与老人再争,日后随便找个由头补偿了他便是,就笑着继续说道:“那既然如此,现今分与乡亲的粮食便算是我这个新东家赐下的,以后多多与我卖力伺弄田地便是,而且眼下,便有两桩琐事要亲乡亲们相帮,老丈恁给安排一下?”

    “衙内但有何事,直需吩咐,我等庄户人家有得是力气。”梁老丈大包大揽,刘震岳便也不再客气。

    “此处钱粮,除分与乡亲的,都要运回我那济州庄上,我等来时也未备马车,更无挑夫相随,所以要乡亲们帮着运回。”

    “好叫衙内安心,此地钱粮,我等只此一天功夫,便与衙内全部送至庄上,但有差错,衙内只管找我老汉说话。”

    刘震岳闻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另外此地现存的这七千余妇孺,并那两百无甚大恶的曾氏男丁,我已答应那曾弄,许他们泛海而去。是以我留万贯足钱在此,让乡亲们与这周边对付着寻个两三百渡船,给了他们。也好让他们能早点离了此地,还乡亲们一个清净。”

    梁老丈叹息一声,才点头应下:“衙内仁义,不但留他们性命,还费钱与他们回家,老朽不如也!如此,老朽就应下了这个差事,只是衙内需留些军爷配合,免得这女真蛮子作怪!”

    “自是要留的,我会让黄振黄将军帅两营军士在此维持秩序,老丈只管放心。”

    “最后,便是这史文恭。”刘震岳一指旁边被单独囚了的史文恭,在昨夜的审判大会上,这史文恭却无甚恶事,只是因其助纣为虐,乡人们没少偷偷向其发泄。此时一脸泥土,周身青肿的被绑缚与一株大树之上。自昨夜以来,这史文恭不言不语,此时若不是见他胸口起伏,直让人误会其是否已经死去。

    “此人糊里糊涂,每日教授那些畜生武艺、军略,只是却并无甚么恶行,依老朽的,不若就让他随着他那女真主子一道泛海走了,岂不是省心?”这梁老丈不知是否是有毒舌属性,说出话来,每每都直击灵魂!话一说完,那整日挨打受骂都一声不吭的史文恭,蓦得脸颊涨红,一口鲜血不要命的就喷将出来!睁开浑浊血红的眼神,哀哀的望了梁老丈一眼,便背过气去!

    刘震岳难得的抚额狂笑,直笑得那梁老丈莫名其妙,才接口道:“老丈所言甚是,只是这史文恭虽糊涂,但这一身本事却着实可惜。适才那口鲜血,足以证明他心中也以与女真人做奴仆为耻,那便还有可取之处,我这里有个想法,不若便如此这般……”附在梁老丈耳上,刘震岳细细吩咐了,梁老丈自是满口答应,看向史文恭的眼中也有了慎重,从刘震岳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对此人的重视。

    又与梁老丈寒暄客气了几句,两人就各自调度安排去了。

    曾头市上车架不少,马匹更是多。装了五百辆大车,再加上一些江州车儿,一趟就把钱粮装了,迤逦着往济州而去。

    于路之上,刘震岳实在扛不住困,找了个大车,爬到粮堆顶上,便蒙头大睡。刘喜因着这次的钱粮太多,不敢有丝毫懈怠,骑着匹驽马,在车队前后左右忙得热火朝天。裴烈却是挺胸腆肚的在人群中迈着鸭子步,哪里人多去哪里蹭,只等乡亲们夸赞了,才摇头晃脑的走开。这直汉从未想到过,接受别人发自内心的感谢,会是如此的心情舒畅。

    两人都兴奋的无心睡眠,刘震岳难得清净,躺在散发着新粮味道的麻袋堆上,睡了个昏天暗地,直到回到济州外白马庄上,都未醒来,大家不忍心叫醒他,便连两只麻袋一起将他抬到了房中。

    睡梦中,刘震岳梦到曾家五虎并那曾弄都化作了厉鬼向他索命,开始时,刘震岳害怕了,逃跑了,哀求了。直至那曾家父子在刘震岳的梦中开始杀人,刘喜、裴烈、黄振、梁老丈甚至是那些乡民,都一一被曾家父子杀死在了刘震岳眼前,刘震岳这才忿怒!于虚空中擎出一把腰刀,就如昨日一样,一刀刀将曾家父子皆毙于刀下!

    梦做到此处,刘震岳方才醒转过来,梦中之事历历在目,汗水打湿了全身,但是刘震岳却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通透之感充斥于心。唤人备了热水美美的泡了个澡,天色便已经渐渐放亮了。

    自前日晌午吃过那顿七八分饱的酒饭,先是亲手砍了几颗头,再就是主持诉苦审判大会,再就是指挥抄家、分粮,还要在脑子里转悠那万亩良田的处置之法,女真俘虏与那史文恭的安排……压根就没想起来吃饭。此时首次杀人的心结已解,又补足了精神,这五脏庙便敲起锣鼓造起反来!

    开得房门,晨雾中就传来了山前那大锅炖羊骨的香味儿,逗引得刘震岳口水直流,也不耐烦叫人端来,刘震岳一溜小跑就奔了山前。

    白面炊饼配大葱蘸酱,吃进去五七个,又拿三碗羊骨鲜汤灌了灌缝儿,刘震岳才算好歹祭了五脏庙。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工人开始上工,见自家衙内坐在这里吃饭,都亲热的过来打招呼,刘震岳坐的那张桌子,瞬间就被几个工人给挤满了,其他人一见那几人手脚如此快,也不懊恼,将旁边几个桌子并过来,依旧和刘震岳坐在了一处。只是这样一来,刘震岳的桌子就被一层人一层桌子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白马庄这边的工匠,都喜欢与刘震岳腻在一起,只因这些时日里来,刘震岳在工地上四处奔忙,与所有人都嘻嘻哈哈没有半分架子,聊英雄、骂贪官、说女人、讲黄段子,比他们这些粗人表现的还像粗人。甚至有时候哪个匠人漏了一手绝活,这位衙内拉着人家就叫师父,非要学人家这手艺。不过每次都是学了个四不像之后,便偷偷的跑了,只是这刘震岳却是个能记得住人的,虽然说手艺没学全,可是下次不管打哪里见到那便宜师父,绝对礼数周到,师父前师父后的叫个不停。大家刚开始还拘束,后来便就喜欢与这乱来一气的衙内打成一片,争着抢着表现自己的手艺,闹到最后,刘震岳认下的师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凡有两手绝活的,都以捞到这个衙内徒弟为荣。

    今天围了刘震岳的,就有七八个人是他的‘恩师’,大家占了一会子口头便宜,刘震岳也不恼,只是与他们插科打诨。笑闹了一阵,大家便侃起了大山。

    “师父们,近来我大宋可有什么奇闻异事啊?说来给徒儿解解闷如何?”

    “小衙内徒弟,放着俺这修茅坑的手艺你不学,整日里偏爱打听这些闲闻作甚?不过俺倒是听说了,东京殿帅府三衙太尉高俅那假子,便是人称高衙内的,月前竟被人给阉了!哈哈。这衙内做得,跟小衙内徒弟真是没得比。”

    “贺老六,你那日骗小衙内说你修的茅坑是香的,实则是你事先烧了熏香,骗来的师傅,还好意思叫小衙内徒弟?真是太也不要脸!小衙内徒弟,我也听说了,阉掉那高衙内的,竟然是大相国寺的一个和尚并一众泼皮,如此两种人能混在一处,却也能称得上是件奇事。”

    “一个衙内割卵蛋的事有甚么稀奇,小衙内徒弟,你可曾听闻年前那景阳冈上,竟有人空手打死一只大虫?此等事才算得奇事。”

    “乐老三,你这都是年前的老黄历了,小衙内徒弟问的是近来的奇闻逸事,就你说的那事,在坐何人不知?你也好意思拿来炫耀。”

    “贺老六你整日里盯着那茅坑,怪不得见识如此短,你乐爷我的话还未说完你不知道?小衙内徒弟,我要说与恁听的,便是那打虎英雄武二郎近来之事。想那武二郎出外公干,经月方回,却发现家中亲兄已死,查探过后,便知是家嫂与一复姓西门的生药商人通奸……”

    这个乐老三,口沫横飞的就将武松杀嫂、发配沧州、结识金眼彪、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的一应事迹,都添油加醋的细说了一遍,让刘震岳不由感叹,如此一副好口舌,不做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上工时间已到,沈固敲起上工的铃声,众人才嘻哈着离去,能一大早就与堂堂知府衙内聊天吹牛吃早餐,绝对是件让人心情舒畅的事。

    刘震岳也慢慢绕着山前散起了步,心中默默盘算着,适才听到的那些消息。那鲁达应该已经碰上丢了生辰纲的杨志,那二龙山估计也已经被他二人并那曹正占了。不多时,武松亦会上山。如此一来,那二龙山上,便有了三条当世难得的好汉。那自己是不是想办法争取一下呢?嗯,暂且试一试吧,若是成了,便平添三员猛将,也好叫这几人别跟着那宋江最后落得个晚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