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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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雪夜

    寂静的雪夜下,咆哮声干涩嘶哑,里面夹杂着痛苦,可仔细辩听后,会发现这声音中更多的是一种无能般的愤怒。

    没有风,细雪迳自簌簌落下,落在宏伟明亮的毡包上,落在帐门两边守护卫兵的弯刀上,落在不时进出的胡人皮帽上,还落在帐门前舒易手中的墨剑之上。

    漆黑的剑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直直向下落的雪花到了这里后,方向便陡然一转,倾斜着滑落下,显得有些诡异。

    舒易低着头匆匆走到帐门前,就像一个无比忧心帐内老者身体状况而前来探望他的一个部落晚辈。

    帐门前的两个护卫看到这个穿着像是族中小辈的陌生身影,眉尖挑起准备喝斥讯问,却见那个行色匆匆的小辈右手一挥,两人便感到喉间一凉,刚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张开双臂,舒易一左一右拥抱住两个瘫软下去的护卫,然后慢慢的蹲下身。如果外人看到,或许会认为这是三人关系很好而做出来的亲密动作,估计也不会说些什么,因为总有年轻的部落人时常搞出些稀奇花样来。

    把两人靠在帐门两边后,他重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便一步迈了进去。

    毡包内灯火辉煌,非常明亮。中间一个巨大的火炉不停散发着热量,火炉后面摆放着一张宽大豪华的床,一个类似巫医的银发老人坐在床边,手中持着一根牛尾似的东西,对着床上的老者挥舞着怪异的动作,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祷告。数个侍女低头躬身围绕在床边,听到床上老者的咆哮声,身体战栗不已。

    躺在床上的老者,头的上半部分紧紧缠绕着白色布带,一双眼睛也被布带覆盖在下面,只剩下一头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

    银发老人的祷告声似有一股催眠的作用,床上老者的咆哮声渐渐弱了下来。整个毡包内,除了火炉中炭火的毕剥声,就只有床上老者粗重的喘气声存在。

    坐在床边的银发老人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却见舒易走了进来。他望着站在帐门口陌生面孔的少年,两条银白色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刚刚平静下来的老者,银发老人没有选择出声,抬脚向舒易走了过去。

    看到走向自己的银发老人,舒易明亮的双眼猛地一缩,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银发老人是不是也和床上那个胡人老者一样,都拥有那种能侵入别人身体的古怪力量。

    不过当他看到银发老人表情虽然不悦,但是走向自己的时候却没有丝毫防备,瞬间心中就做出了判断,还有些青涩的面庞上适时露出不知所措而又腼腆的表情,双手放在身后忸怩不已,像极了一个误闯大帐而害怕的懵懂少年。

    银发老人曾经也是一个狩猎好手,如果是放在以前,这样无害的表情或许会让他联想起那些凶猛的草原狼,它们最是喜欢用这种表情迷惑敌人,内心却随时随地准备咬破你的喉咙。

    然而随着他地位升高,除了定期外出朝见王庭贵族外,平日里不会轻易离开部落中心这几座大帐,更加不会和再那些年轻人一样去外出狩猎,身上的警惕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近日来又一直忙于卜长老的伤情,一时之间竟没有想到这少年是如何通过门外两名护卫进入到帐内来的。

    双手负在身后,银发老人缓步走到舒易身前不足一丈处,发现少年表情虽然羞涩腼腆,但那双眼睛却非常锐利有神,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没有想到部落中竟然还有这样气质不凡的小辈,一直拧成疙瘩的双眉舒展开来。

    在他脑海中,接下来的流程自然是先厉声斥责一番少年冒失莽撞,然后再温言劝勉鼓励一番,最后培养成部落里的中坚力量。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恩威并重这是他惯常使用的手法。

    组织了一下语言,刚准备开口,眼前少年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忽然向前一挥,一道细细的黑线在半空中一闪而逝,紧接着他便感到喉间一甜,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最后在他身体倒下的时候,耳边只听见侍女惊恐的尖叫声。

    尖叫声响起,舒易面部羞涩的表情变回冷厉之色,扯下身上臃肿的羊皮袍子,露出里面贴身的灰色皮甲,他没有理会恐慌尖叫的侍女,身体扭动间化成一道灰影,直扑床上胡人老者而去。

    刚刚还在痛苦咆哮的胡人老者,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沉睡着,毡包内侍女刺耳的尖叫声都没有让他醒来。

    灰影越过地面上银发老人的尸体,越过大帐中间的火炉,从站在原地尚未来得及躲闪的侍女群间穿过,最终来到宽敞豪华的大床前。

    黑色剑尖像一条毒蛇,闪电般从那团灰影中间伸了出来,从上而下,点向正在沉睡的胡人老者眉心,空气中隐隐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炸响。

    速度极快的剑尖落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胡人老者不知是刚刚醒来,还是一直在假装沉睡,此时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抓住了剑身,血水顺着剑尖流下,滴在了他头上包裹着的白色布带上,鲜红一片。

    舒易紧握剑柄,用力向下点去,然而那双手像是一把铁钳,死死夹住剑身,让它只能一点一点地向下滑,两人僵持之下,剑尖上流下的血水越来越多,仿佛一条细流小溪。

    白色布带早已染成红色,最后无法吸纳更多的血水,就顺着胡人老者的脸颊流到了他的嘴里。

    “我还没有找你,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我承认那老道士很厉害,可他终究还是死了,我真是要感谢你亲自把剑送来。”他咬着变成鲜红的牙齿,从缝隙里慢慢吐出几句话。

    舒易看不到胡人老者红色布带遮盖下的那双眼睛,但他说出的这几句话像是根本没有受伤一般,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副痛苦咆哮的虚弱态。

    侍女们尖叫着跑了出去,寂静的雪夜被打破,大帐不远处梭巡在毡包间的胡人卫兵,手持寒光闪闪的弯刀也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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