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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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雨落

    那些胡人倒下后,时间仿佛在他们脸上停止了一般,仍旧保留着生前狰狞残忍的表情,像是一个个人头雕塑。

    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人头雕塑还是有一些细微变化,眉心之上都有一条竖直的血线,只是非常的淡。

    院子里没有风,淡青色的身影却化作了风,吹向那些手握弯刀弓箭的胡人。

    青色的风把院子里面的胡人全部扫倒后,直接越过墙去,吹向了院外。

    舒易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胡人,但想来在这阵青风拂过后,也会和里面的人一样,眉心处添上一道淡淡的血线。

    站在院门外的胡人老者怪叫了一声,又跳进了院内,背对着舒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外,似乎并不担心他会偷袭。

    院外的簌簌声响起,院内却寂静的可怕。时间没有过去多久,簌簌声就不再响起,青云道长提剑走了进来。

    洗得有些发白的道袍上跟之前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刚刚变得红润的面庞现在却比纸还要白。

    视线越过院子中间的胡人老者,最终停留在舒易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慈爱望向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似要把它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青云道长笑了笑,视线从舒易的身上离开,扫视了一下观中的景色,又把目光投向南方注视了许久,似在追忆着什么。

    最后他转过头来重新看向舒易,大声道:“易儿,看好了,为师最后这一剑!”声音清亮纯正。

    话音回荡在整个山间,远处栖息的鸟儿被惊起大片,山林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舒易眼中的泪水像是溪流一般止不住地流下,心中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悲哀之情,脑袋一阵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青云道长把剑竖在身前,眼中的眷恋之色渐渐消失,双目忽然澄清明亮了起来,里面刚刚生起的万颗星辰,又迅速湮灭,一生一灭间透露着一股无情。

    胡人老者看到这双冷漠的眼睛,身上汗出如浆,精美的兽裘袍子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他的脚下也像是生了根,不能移动半分。

    这时漆黑的剑身突然发出了类似欢快的鸣叫,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中,如一道可怕的索命魂音。

    银杏树叶重新拍打了起来,真正的风终于降临了,把院中黏稠的血腥气吹淡了不少,天际处隐隐有乌云压来。

    青色的道袍微微摆动,青云道长竖在身前的墨剑垂了下来,他的动作很慢,很平静,就连一个普通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胡人老者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知道平静过后自己的生命也会同时失去。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满是血丝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把剑,不敢有丁点放松。

    剑身刚刚落到平直,数丈外的青云道长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黑色剑尖离眉心处也只有不到一尺距离,刚刚闷热的感觉瞬间变得如入冰窖。

    他没有用手中的灰刀去抵挡这可怕的一剑,而是早早地就扔掉了手中的厚背灰刀,那把剑刚刚平直举起时,就果断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片,放在了眉心处。

    漆黑的剑尖触碰到铁片时,并没有刺破,被阻挡了一下后继续前进。即使是铁片阻隔在眉心与剑尖,可胡人老者的头颅仍禁受不住这股大力,向后斜仰了过去,额头上的皮肤也被刮掉。

    巴掌大小的铁片也没有坚持多久,最终还是被破了一个小洞。剑尖透过破洞刺在额头上,然后顺着铁片滑行的方向,在他的额头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里面的组织物隐约可见。

    一声无比凄惨的叫声从胡人老者口中喊了出来,花白的头发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把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遮挡了起来,但看起来仍和恶鬼一般恐怖。

    ……

    ……

    西山道观中的暗杀没有经历很长的时间,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已接近了尾声。

    此时平城将军府内,楚尉听到探子关于青云观的报告后,面色阴沉如水,把书桌上一个砚台摔得粉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里面的情况如何了?”他压抑愤怒,沉声道。

    “那些蛮子大约有二三百人,都是从西山西侧山脉深处潜过来的,山上的兄弟发现这个情况立即就回来禀报了,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前。里面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知晓。”前来回报的副将连忙答道。

    “传令下去,从城外大营调出五千精锐,把西山下山的各个路口全部封锁住,不准放一个人下来,违者立斩!”楚尉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

    副将应了声是后,匆忙离去。

    楚尉走出房间,目中杀机外露,对着站在门外的一个青年将领道:“率五百铁卫跟随,我要亲自上西山。”

    如果舒易在这里,或许能认出这个青年将领就是当年那个黑瘦少年赵朋义。

    ……

    ……

    明亮的天空变得阴沉晦暗起来,无际远处的乌云不知不觉间覆盖了这片生意盎然的大地。

    阴云之中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这个声音一响,预示春天已经彻底的离去,夏日从此刻降临。

    雷声如同天地之间的战鼓,击打着人们的心脏。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再适合这片粗犷荒凉的大地,惟有硕大杂乱的暴雨才能主宰这片大地。

    楚尉身穿蓑衣走在湿滑危险的山道上,身后铁卫身上黑色的铠甲在大雨地冲刷下,显得更加幽冷肃杀。

    离道观还有一半的路程,走到山腰处的时候,石阶上汇聚而下的雨水已不再清澈,渐渐变成了红色,越是靠近道观,这种颜色越深。

    当雨幕中的道观若隐若现的时候,楚尉脚下雨水的颜色已经开始发黑,即使是在大雨的冲刷下,空气中的血腥味仍扑鼻而来。

    这样的场面让他心中忧虑更甚,同时对自己的疏忽大意也更加后悔。

    又行进了十几分钟,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脚下雨水的颜色更深。

    山道逐渐平缓,道路尽头是一块宽大的平台,一座山门矗立在风雨中的平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