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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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温暖与寒冷(下)

    杜长书看着院中的血腥场面,胃中不禁一阵翻涌,即便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视觉与味觉的冲击。

    回头望了一眼躺椅之上的青云道长,后者深陷的眼睛却无比明亮,干瘦的面庞上竟带着一丝笑容,完全没有刚刚神气衰弱的样子。

    师徒二人此刻的状态让他感到非常的压抑,甚至比刺杀他的胡人还要来得可怕。

    可明明是因为他们,自己现在才不致命丧于此,怎么可以有这种荒唐的想法?杜长书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茅盾了起来。

    舒易犹如一个不怕吃苦的农夫一样,在秋收的时节,勤勤恳恳的收割着庄稼。然而他手中拿的不是一把镰刀而是一柄无情的剑,现在也不是秋收的季节而是生命初出的春季。

    那些不知度过多少春秋的生命,一踏入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就被他无情的收割。

    可是这些生命的就像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壮汉每怒吼一次,外面的就会涌入更多的胡人。

    尽管舒易现在感觉到一丝疲惫,却也没有让一个胡人,靠近到廊前台阶上的青云道长。

    魁梧壮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砍向舒易的一击,再次被挡下后,他也不再去追赶,而是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提起弯刀扑向青云道长与杜长书二人。

    不过刚没走几步,脑后便感到一股寒风吹了过来,让他禁不住一抖,然后想也不想,大喝一声转身把弯刀横在自己的颈间,那个如死神一样的黑色剑尖,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周围的景物也随着这个黑点变大而被挤出他的视线之内。

    “嗒”的一声,黑点就击中了弯刀,声音很轻,力道却比魁梧壮汉想像中的大,弯刀被这股大力推到了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面也紧紧贴住布满污渍的皮肤,犹如一块冰冷千年的寒冰。

    他脚上穿的皮靴在这股大力推动下,与仅剩的青石板地面摩擦着,向后滑行了数步远。

    “喀嚓”又是一阵很轻的声音响起,但这声音却比方才的清脆,贴在他脖颈上的千年寒冰也经受不住这股力量,在与黑色剑尖接触的地方,布满了数道裂纹。

    而刚刚皮肤上冰冷的感觉,在这个声音响起后,又变得如火炭一般烫。

    魁梧壮汉面部黝黑,本不应该看到其它颜色,但此刻却像猪肝一样胀红,额头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

    他瞪着双眼盯着黑色剑尖的主人,少年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得少,和自己刚见到时的一样冷漠,只不过那双眼睛却如寒星一般闪亮,也更加的冷。他的目光刚一对上去,就有一股刺痛感,好似一根冰针扎在了眼球上。

    他又一次吼了起来,吼声被压在喉咙里,从鼻间传出,像一只受伤的猛兽咆哮而又凄凉。

    积蓄在双臂的力量倾泄而出,把刀面上的黑色剑尖挡了回去。

    舒易回身收剑,轻轻一抖剑身,卸去上面残余的力道。

    快速反身刺破数个靠近的胡人咽喉后,他回过身来,看着大口喘气的壮汉,眼中的冰冷之意更浓。

    低垂着的剑身再次举起,这次他没有平举,而是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像一根铁棒一样,狠狠地砸了下去。

    魁梧壮汉颈间血淋淋的,还在喘着大气,当他看到砸向自己的这一剑,竟跟自己刚刚攻击他的招式一模一样,顿时感到一股愤怒屈辱,手中的弯刀快速地横在了头顶。

    “砰”的一声闷响,他双手虎口处瞬间被一股大力震破,弯刀也差点脱手。

    一击刚过,双臂还没有缓过来,阳光下的那道黑影又一次举了起来,还是先前那样高高过顶。不顾双臂麻木的感觉,他咬牙再一次把弯刀横在头顶。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其间还夹杂着一声骨断的脆响,手上的鲜血滴落在他的头顶,顺着汗水再次流进眼睛里。

    他知道自己的拇指已经断裂,可此时鲜血流进眼睛里的刺痛,却远远比双臂双手来得强烈,因为双臂早已麻木,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即使疼痛,也不会有丝毫的感觉,而眼睛却是仍能感受到痛,然而外界的景象也是模糊的血红一片。

    即使是这样,这种攻击仍没有结束,那道黑影又举了起来。魁梧壮汉已经心中的愤怒屈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他机械的把刀横在头顶,弯刀在那双颤抖的手上几乎要掉落下来。

    剑身落下来时,他已听不到刀剑相碰的声音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快要被震散开来,双腿再也站立不住,膝盖重重地跪在石板上,不过他手中的刀仍没有掉落,只是上面的裂痕又增加了许多。

    舒易砸下这一剑后,没有去看结果,转身把几个靠近的胡人喉间印上梅花。

    然后回过身来,举起手中的剑,又一次砸向跪在地面的壮汉。

    剑影落下,壮汉横在头顶的弯刀,再也承受不住断裂开来,黑色的剑身在弯刀断裂后没有一丝停顿,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刀下的头颅像一个西瓜一样,被切成两半,头颅下魁梧的身体随之抽搐了几下,仰倒在地。

    切成两半的头颅刚好倒在杜长书的方向,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流了出来,这幅画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再也忍不住恶心,趴在廊上的石柱边吐了起来。

    青云道长看到舒易孩子气的做法后,大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不似先前嘶哑的样子,变得非常的清亮,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躺在竹椅上大笑;一个四五十岁的优雅中年男子,非常不儒雅地趴在柱边呕吐;一个身材颀长的道袍少年,手提一柄利剑穿梭在庭院中的人群中;地面之上堆积的尸体还在向外流出鲜血。

    暮春的阳光很温暖,清晨的微风有些寒意。厢房前的梅花被砍落了不少,落在血泊,却也分不出哪些是花瓣,哪些是鲜血;围墙边的银杏树上的叶子,也还很小巧精致,像小孩子的嫩手一般拍了起来,啪啪作响。

    披头散发的胡人却没有这种感觉,他们看到魁梧壮汉被舒易生生砸死后,都生起了退意,窄小的院门被堵住了。

    外面的人想进来,而里面的人却想出去,一时之间道观内跟菜市场一样吵闹了起来。

    只是吵闹的声音分为了两种:一种带着一股挥之不散的恐惧,一种带着不明所以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