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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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二)

    “那教头名叫林冲,原是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一身武艺端的是厉害。为人好爽、仗义,让人佩服得紧。可惜……唉。”王生给自己灌了一小口酒,感慨似的说道。

    发觉王生可能知道些什么后,罗诚干脆便让他在桌旁坐下来细细跟他说说,当然他丢给了酒家掌柜的一小块碎银子,后者原本满脸怒意顷刻间便变成了笑脸。又喜滋滋的给罗诚二人上了一小壶酒。

    罗诚给王生又倒上了一些,继续问道:“那林娘子呢?”

    王生瞪着眼睛道:“林娘子,那可是个好人。若论妇德妇道,整个东京城里有几个比得过林娘子的?那高衙……那人自从陷害了林教头之后,屡次三番上门骚扰,对那林娘子和他父亲张教头是威逼利诱。可到现在林娘子依然是守身如玉,连个手指头都没让那厮碰到过!”

    罗诚装作赞叹的样子感慨了两句,可随即便问道:“那小王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王生又喝了一小口酒,脸上飘起红晕,他左右看了看,对罗诚小声道:“诚哥,我实话和你说。我之前并不是什么店小二,我是这东京城里一个没正经事的小泼皮。嘿嘿,就是那种天天游手好闲,没事找人勒索点钱财度日子的污烂人。”说这番话时,王生倒是没怎什么情绪波动。而是陷入了一段回忆里。

    按王生的说法,早先他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是跟着城中酸枣门两个大混混过日子的。那两人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另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都是做着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营生。

    只是有一日,大相国寺里来了个看守菜园的和尚,名叫鲁智深……

    后面的事情罗诚便大多清楚了,王生和张三李四等人想要给新来的鲁智深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被这个大和尚一个个扔到了粪坑里。后来王生又亲眼见过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自此便和张三、李四一道跟着鲁智深厮混。

    鲁智深后来与林冲结为好友,因此林娘子被人调戏,林冲误入白虎堂,以及后来的桩桩、件件、种种,王生都是一一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唉,那林教头好苦的命。好端端的差事、好端端的媳妇,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踪影。自己还被发配到了沧州。早些日子听人说他去了梁山落草为寇了。要我说也好,总比被人不断欺压得强!”王生此刻已经有些喝得多了,可到底意识还清醒,可声音却着实高了点。

    “小点声!你小子不要命,老子还要呢!”店掌柜被他吓得不轻,匆匆忙忙跑来警告。

    罗诚干脆便结了账,拉着王生一道上街走走。两人边走边说。

    “后来,这鲁师父怕林教头被人在半途害死,于是一个人追了上去,再也没回来。唉,师父他是个仗义人,别看他是个和尚,可比真正的好汉还要英雄!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的就是他了。唉,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师父走了以后,大家渐渐就觉得日子过得憋闷。张三哥和李四哥气不过,眼见那高衙内不断使人想要逼迫林娘子,他们便纠集了一伙儿人想要偷偷绑了那厮,干脆把他给阉了。可惜,那高衙内身边有高手保护,是真正的高手……当日去的那些兄弟们一个都没回来。都死了……我那几天正生着重病没去成,没想到反而捡了一条命。”王生说道这顿了顿,不知为何没说下去。

    罗诚牵着马蹙眉问道:“那你又怎么跑到这来当了店小二呢?”

    两行眼泪突然自王生的眼角流淌出来,他咧嘴在笑,可声音却 哽咽道:“我不来找事情做还能怎么样?我的兄弟们都死了……都死……我……”

    罗诚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嘀咕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此言不虚啊。”

    到了十三间楼后,罗诚又给了王生一点赏钱,便打法王生去了。虽然从目前的对话看,王生这个人的人品还不错,可他并没有现在和王生深交的打算。而且从刚刚的对话里他也已经旁敲侧击的查到了张贞娘的下落,也就更没必要和王生产生太多关联。

    被林冲休妻后,张贞娘回到了娘家居住。她父亲也曾是一个禁军教头,现在就在卫州门附近居住。

    罗诚打算今晚便先去看看情况。自己这次本就是秘密前来,更没可能弄得人尽皆知。多一张嘴便多了一份泄密的风险,何况王生这种爱分享的性格更不能让罗诚放心。

    十三间楼果然不愧百年名店的名气,收费也着实是比同行要高上一筹。可罗诚眼睛也不眨的便付了三日宿金。店伙计也是有眼见的,罗诚虽然穿的朴素,可出手豪爽,更何况是骑了一匹马来。这年头有几个人能骑得起马?因此十分殷勤的安排了罗诚入住的一切事宜,并保证将罗诚的黑马洗刷干净喂饱饲料,甚至还推荐了罗诚几家有名的青楼。

    罗诚好奇的打听了一番,那名妓李师师似乎现在还名声不显,也不知这个时空里还有没有这号人物。

    在屋子里简单休息了一阵,罗诚便离开了房间,向卫州门的方向走去。

    大周朝比前朝开放不少,不设宵禁,因此汴梁城的夜生活十分丰富。罗诚出门时已经是戊时,可汴河两岸仍旧是灯火辉煌、喧闹不休。罗诚自也装作闲游的样子在夜市徜徉而过,意外的发现大街上有不少身着裙裾的女子三三两两悠然闲逛。

    月上柳梢,阑珊灯火。

    “没有黑丝袜、不露大白腿,啧啧……这才是仕女图该有的样子……”罗诚一路欣赏着不曾见过的风景,喃喃嘀咕。他忽然想到一句词,几乎下意识的便吟念道:“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念罢,罗诚自己讪然一笑,摇头走远。

    在他身后,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孩儿忽然住步,嘴里喃喃念叨着“红酥手……”一句词,有些诧异的看着衣着寒酸的罗诚背影渐行渐远。

    她身旁的女伴见她愣住不禁问道:“清照,怎么了?在看什么?”

    李清照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人念得那句词挺不错。”

    女伴打趣道:“再不错,会有你做的词好么?”

    李清照笑而不语。那女伴忽然又问道:“会有赵明诚做的好么?”

    李清照忽然一声娇嗔,与女伴一阵疯闹,眨眼便不记得刚刚过去的陌生身影……

    卫州门在汴梁城的西北一侧,是外城的最边缘处。在这里居住的也大多只是普通市井小民,没有什么富贵人家。而且距离繁华的市中心颇远。

    因此,当罗诚走到这里时已经是黑洞洞的一片,早已没了人声鼎沸,只有几只察觉到有生人在外的看家犬在出声吠叫着,和着嗡鸣的秋蝉。

    根据从王生口中探听到的地址,罗诚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口水井旁的院子外。那院子只是用普通的竹篱笆围成,用茅草和夯土搭建的三间茅屋。院中似乎有两个鸡笼,却没有看家犬,模样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这便是张教头和张贞娘的住处。

    让罗诚感到欣慰的是,那屋中还点着灯,说明人还没有睡下。窗纸上映着两个身影,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则是梳着高高云鬓的妇人。罗诚心念一动,随即左右看了看,一个纵越翻进了院子,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窗下。

    “爹,我不识得字,可我识得他在信中夹带的信物。那是我们当年定情时约定的物件,爹,我相信这信笺肯定是他写的!”窗内屋里,一个清脆的女声有些激动的如是说道。

    许久,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爹知道,爹从没怀疑过这封信是林冲写的,看到第一个字我就知道。他的笔迹我会不认得?可这时候……他不该写什么信啊!”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

    “爹,他已经说了,他现在没事了!让我们不要担心,他会想办法接我走的。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我的傻闺女,你真不明白么?爹是喜欢这个女婿,也愿意你跟着他。可他现在是个逃犯!是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没事了?怎么可能没事了?等等,你怎么知道信的内容的?我可从来没和你说过信里写的什么!”

    “女儿……女儿太过好奇,就找了教书的冯夫子帮忙看了看……”

    “糊涂!你好糊涂啊!这种机密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知道?你呀你呀!要闯大祸啊!若是被那高衙内知道,他岂能善罢甘休!?”

    “女儿不怕!大不了女儿便自缢而死,他休想坏了女儿的清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和女子嘤嘤的哭泣声,随后屋子里便没了声音。似乎是林娘子的母亲在一旁劝说着什么,可最后却只有张教头一声声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