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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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速之客

    “你……你是罗诚?”来人大概三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颇为精美的常服,衣襟上绣着铜钱和水纹,看打扮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管家。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帽打扮的小厮,小厮手中正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此刻正在罗诚家的门口还没有进去。

    罗诚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因此狐疑的问道:“没错,我是罗诚。不知尊驾是?”

    “你怎么会还活着?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那人仿佛见了鬼一样的一惊一乍,但偏偏眼神中却并非惊骇而是惊喜,匆忙便跑到了罗诚身边,绕着罗诚上下打量了起来,越看越是高兴。

    只是罗诚十分不喜欢这种仿佛打量牲口一般的审视,他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眯了眯眼问道:“足下到底是谁?来我家又想要做些什么?”

    “没错,真的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快跟我走!快跟我回府!老爷和太老爷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的!快,我们马上就启程!石头,给我备车……不不!备马,快!”那来人猛地抓住罗诚的胳膊,不由分说的便想要拖着罗诚向村外走去。那青衣小厮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见状后有些手足无措。

    四邻听到声音难免要出来看看,发现这一幕后一个个也是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全都在一旁待着看戏。而罗诚却是真的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他原本体质便比常人要好得多,如今修习了基础武功后,短时间的爆发力十分惊人。只要他稍稍用力,立刻便能挣脱这人的拉扯,而现在他便打算这样做。

    可意外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站住!把我儿子还回来,还回来!”一声女子刺耳的尖叫 响起,随即便是竭撕底里的嘶喊。

    一向温婉可亲的罗蔡氏此刻仿佛一头发了疯的母豹子一样,左手中提着一根烧火棍,右手攥着裙裾,一股脑的冲出了院门,对着那来人劈头盖脸便是一顿乱砸。激动时手中没有攥紧,那棍子脱手而出,罗蔡氏便用手抓,用脚踢,甚至用牙咬。以一种近乎玩命的架势撕扯着对面来人。

    所有人都看得懵了,便连罗诚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目前这般模样和形象。他一时间甚至都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来人终于在这种撕扯的情况下松开了手,十分狼狈的退后几步,而后对罗蔡氏作揖道:“夫人,刚刚恕我太过情急。我是刚刚才知道少爷还活着的!夫人,让少爷跟我回府吧!府中有事……”

    “给我滚!”几乎发了疯的罗蔡氏踉跄两步跌坐在地,听到那人的话后立刻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丢了过去,一头打理极好的头发此刻散乱不堪,罗诚看得见有泪水自母亲的脸上流出。

    罗诚叹了口气,伸手将母亲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转身对来人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找我做什么。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敢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达成你的目的。我说到做到。”

    那人看了看罗蔡氏又看了看罗诚,张了张口可最后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他拱拱手,随即对那个被唤作石头的小厮道:“石头,把……”

    “东西也拿走!我们不要!”罗蔡氏仿佛预判到那人的说辞一样,先一步吼道。罗诚听得出来,母亲的嗓子已经哑了。

    那人无奈之下叹了口气,招呼小厮离开。四邻们看着远走的陌生人,又看了看近乎失态的罗蔡氏,开始发挥他们的想象力,一个个议论纷纷。罗诚则搀扶着母亲回到了家里。

    今天的事情很奇怪,这是罗诚从未曾料到的事情。简直比有人要杀他还让他觉得奇怪。那来人是谁?他拉着自己想要做什么?夫人、少爷、老爷、太老爷?这些称呼又意味着什么?

    罗诚扶着母亲在屋中坐下,他张了张嘴,可还没开口罗蔡氏便一把抓住罗诚的手道:“诚儿啊!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娘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娘好不好?不要把娘丢下好不好?”

    罗诚心中一痛,这种感觉他没有体会过,却觉得刺痛如此真实如此难过。他宽慰母亲道:“放心吧娘,儿子怎么会抛弃你呢?你别着急,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晚上的活儿子来做就是。”

    罗蔡氏点了点头,又拉着罗诚在她床边坐了许久,说了很多罗诚小时候的趣事,随后渐渐睡着了。刚刚那短短一点时间里,她的心神消耗却绝对不小。应该是累了。

    罗诚看着罗蔡氏沉睡的脸庞,一时间更感困惑。他能体会到他母亲的难过和伤心,也知道罗蔡氏并不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因此他便愈发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甚至于,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上的谋杀事件恐怕也和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有些关联。可到底是什么呢?

    莫非……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罗诚给母亲盖上了被子,随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不过他没有睡,而是在房间换上了一套深色衣服,随后提了猎刀偷偷出了门。只是这次他没叫小天同行,他需要小天看好自己的家门。

    夜色中,群山肃穆、碧水氤氲。

    罗诚的身影在山水中来回穿梭着,渐渐来到了一个入口隐蔽的小山洞之中。这山洞并不太深,勉强能够遮盖住洞内的空间而已。山洞内也并不干净,灰尘、乱石、杂草丛生,只是正中却摆放了一根粗大的木头,一个人竟是被手脚反剪着捆在了木头上,完全动弹不得。

    那人身材颀长、脸上络腮胡须还有四个刺字,正是被暗算后遭到擒拿的林冲!

    听到脚步声后,林冲挣扎着试图直起上身,向洞口“看”去,身体也跟着剧烈挣扎起来,可到底没办法挣脱束缚。

    罗诚的声音在洞口响了起来,慵懒道:“别费力气了,那是水手结,知道么?越挣越紧。你脸上的石灰昨天就已经用油给你洗了。放心,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不信你睁开眼看看。”

    林冲闻言试探着睁了睁眼,确实没有石灰的痕迹,虽然眼睛的灼痛还在可已经不影响他视物了。

    罗诚随手又扯掉了塞在林冲口中的布团,而后点了一根蜡烛,放在一处还算平整背风的石台上。烛光亮起后,罗诚搬了块石头放到林冲面前,然后施施然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看着被困成肥猪一样的林冲,笑道:“好了,这样的对话环境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你怎么看?林教头?”

    “哼……”林冲冷哼了一声,将眼睛瞥到了别处去,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罗诚却没打算放过他,就在那说故事一样的说道:“林冲,原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因你妻子被太尉高俅的养子高衙内看上,而多次遭到陷害,获罪流放。然后你辗转来到了梁山地界,打算上山落草为寇。嗯,这是基本故事情节。”

    林冲没有理会罗诚的话,这些事情山上的人几乎都一清二楚。并不难知晓。

    罗诚也没在乎林冲的态度,继续道:“咱们来细致分析一下这件事吧。挺有趣的,你不觉得么?你虽然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也并不是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你只不过是近千个教头中的一个而已。所以你是个小人物。而高俅高太尉无疑是个大人物,他的养子高承恩自然也是个大人物。你得罪不起。因此即便他三番四次的调戏你的妻子,甚至有一次打算强暴你的妻子,你最后都忍下来了,宁愿当个缩头乌龟息事宁人。对不对?”

    林冲没有说话,但呼吸略微加重了一些,罗诚看得清楚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罗诚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惜,你打算息事宁人,忍一步风平浪静。可对手不让你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买通了你的朋友陆谦,把你引出家门给高衙内创造机会。你赶回去了,你抓住他了,他差点强奸了你老婆,可你惹不起他。你放了他。你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啧啧啧,真男人啊……”

    “你闭嘴!”林冲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喊道。

    罗诚却并没有闭嘴,相反他的语速开始渐渐加快:“你妻子是个好脾气的,也是个好女人。长得好,性格好,身材应该也不错。不然的话高衙内也不应该看得上她。你以为这件事就是因她而起的对不对?你被陷害之后写下休书休了她,这样她和高衙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你以为事情就会结束了 对不对?你以为你卖了老婆对方就会放过你,你就能重新回来当你的林教头了对不对!?”

    “我叫你闭嘴!”林冲剧烈的挣扎起来,身后的木头都在他的挣扎下离地而起,而后又轰然砸落。

    罗诚还没有停下,他继续语速飞快的道:“你知道你妻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爱着你呢,你也爱着她。可你不敢再留下她。看着她哭得死去活来你仍然把她休了。谁让你惹不起的人看上她了呢。你认命了。你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于是乎那些差役怎么折磨你怎么虐待你你都忍了、受了,如果不是鲁达半路把你救下来你甚至被人活活玩死你都认命了,对不对,你个孬种?”

    “闭嘴!闭嘴!闭嘴啊!!!”林冲双目圆瞪,目次欲裂,整张脸都因为愤怒憋得通红,那是他在用力去试图崩断身上舒服的绳索。可罗诚昨天生怕他跑掉,捆他的绳子真是按照捆野猪的标准去做的,林冲的努力注定都是徒劳。

    罗诚从石头上起身,一把抓住林冲的衣襟,冷笑道:“你没了朋友、没有前途、没了老婆、甚至没了一个清白的身份,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草料场放火想要烧死你!山神庙,哈哈哈山神庙那一晚你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于是乎你怒了。你杀了人了,你终于男人了一把,你以为一切都完了,你只能落草为寇了。于是乎你上了梁山,当了土匪,干起了打家劫舍杀害无辜的勾当对不对?你觉得自己一切都没有做错,只是这个该死的世道把你逼成这样的对不对?是高俅的错,他陷害你。是高衙内的错,他仗势欺人。是你陆谦的错,他卖友求荣。是你老婆的错,谁让她生的那么好看?就是没有你的错,对不对?你像一个乌龟王八一样忍忍忍,把老婆都忍没了你都没敢和对方讲讲道理!忍无可忍之后你就开始滥杀无辜逃避现实,这就是你的活法?对吗林冲!?”

    林冲,原来的林教头,此刻被捆在一根木桩上的囚徒满脸泪水,大张着嘴巴却哭不出声。

    罗诚松开了手,起身拍打了一下裤子上的尘土,随后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的妻子比你强上太多,她没有顺从高衙内。事实上她现在还在坚持。为你,守身如玉。对了,你离开汴梁多久了?恐怕再过几天,那高衙内再逼她一次,她就该自尽了吧……”

    “贞娘啊……呜呜……我对不起你啊……”

    终于,这个年纪轻轻却近乎体会过所有人间疾苦的林教头在这一刻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