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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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致乱之源

    所谓的搬运行李的工作,完成的,比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

    一切亦如谢超宗所说,除了几件衣服和几本旧书,他当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

    就是这一点,让颜翊深感怀疑,按说,这位谢公,在外飘零了二十几年,按他自己的说法,他一直是依附于旁人,居无定所。

    可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只有这么几件行李,似乎也不太可能。

    颜翊缓步踱回后院,心里仍在思索,这些年来,谢超宗究竟依附的,是什么人?他一直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他主动跳出来,投奔自己,难道只是为了避祸?

    这么多的疑问,他一句也没有问出口,反正,要想共同查案,以后,交手的机会,还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至于,把谢超宗安排在陆淹身边,颜翊也是有考量的,陆淹武艺高强,能够保护谢超宗的安全。

    再者,陆淹来到颜翊身边,就是操持的盯梢汇报的事项,对于监视别人,十分有心得。看管谢超宗,他是最佳人选。

    陆淹正在提笔填写部分的验尸格目,略略抬头,就看见,颜翊信步走来。

    立刻让出正位,让颜翊去主持检验。

    颜翊拿起他已经写好的格目,仔细端看,见桩桩件件,都是填写的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满意的笑笑,问道:“陆卿,这些人可都是被鸱鸮咬死的?”

    “正是。”

    听他这样亲切的唤自己,陆淹十分不适应,隔了好久,才勉强应了一句。

    “而且,大人您看。”

    陆淹指着面前的几具尸身上的伤痕,解释道:“这些人确实都是被鸱鸮咬死的,只是,都是被大口大口的,拼命啄掉了身上的血肉。”

    “鸱鸮咬人,也没有什么规矩可循。逮着哪里,就咬哪里。什么脖子上,背上,肚皮上,到处都咬,您看看……”

    这时,他们正走到一个三五岁的小娃儿身前,他的脖子,被巨鸱撩开了一个一寸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一眨眼,小娃儿就毙命了。

    颜翊想来,这个白嫩的小娃儿,应当就是杏林医馆的那个老汉的孙儿。

    他脑中不断浮现那老汉悲戚痛哭的模样,再低头看看,眼前这具汁血淋漓的尸身,不禁哑然。

    那孤苦伶仃的老汉,真不知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现下,仵作已经将这些尸身,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他的脖颈上已经十分干净,只剩下了犹如橘子瓣一般开裂的,豁向两边的巨大伤口。

    但是,他的身上,可以说是干干净净,并无其他伤口,可以断定,脖颈上的咬伤,就是他的致命伤。

    “还有这一位,太阳穴部位,被戳了个洞,如何得活。”

    颜翊低头一看,见那人是个壮汉,体格强健,要说是人,恐怕三五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可他,也同样丧命于恶鸱之手。

    在他的前脑处,有一巨大的孔洞,呈现森森惨惨的黑色。这样的景象,让已经适应验尸活动的颜大人,也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这也太过惨烈了些。

    “再看这一位,这是胸前的肉都被咬烂了的。”

    颜翊随着他的步伐,静静地看着这些残破不全的尸身,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渐渐的有了些了解。

    “下官想来,前两日,我在山中捡到的那两具尸身,他们的肚囊子都被掏空了。整个胸腔洞开,里面的五脏六腑,也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记得当时,大人命令下官进山寻找尸体的时候就说,山中若有肚子都被掏空了的尸身,应当是被鸱鸮咬死的。可依下官今日研判的结果,我觉得,那洞开的尸身,应当不是被鸱鸮咬的。”

    “昨夜我们亲眼见到鸱鸮伤人,它们虽然凶恶,残忍,但是,并不会专门盯着肚子咬,而是随意攻击。”

    “这样看来,下官觉得,山中的尸身,应当不是被鸱鸮所害,至少,不是被同一种鸱鸮咬死的。”

    “果然细致入微!”颜翊捋了捋胡须,赞叹道。

    “大人,您莫不是早就看出,山洞里的那两个人,不是被鸱鸮所杀?”

    颜翊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道:“那农夫装扮的死尸,身上的衣衫很不合身,袖子比手臂长了一寸。可知,他身上的衣服,是被人死后换上去的。”

    “再者,他二人头上梳的都是同样的丸子髻,用朱红头绳。”

    他端着肩膀,在陆淹的眼前,伸出了两根修长美好的手指头,又道:“疑点有二,这两人生前兴许是认识的,甚至关系还很亲密。若非此,他们怎么会扎同样的头绳。”

    “还有一点,下官认为应当注意。”

    陆淹仔细回想,昨日发现是那种尸体的情景。乃道:“尸身的发现地点,有点问题,鸱鸮伤人,难道还会挑地方?”

    “这两个人不会如此巧合的,就同时死在山洞里。他们肯定是死后被人移尸到山洞里的。”

    “很好,很好。”

    颜翊点头称是,又道:“除了这一点,你在这些尸身上,还有什么发现?”

    “有。”

    陆淹立刻领着颜翊,来到了一张放置着杂物的床板边。

    这张床板,目前放着的杂物,都是从这些死尸的身上卸下来的。

    “大人,您看,仵作在清理尸身的时候,发现好几个人,都穿着这个物什。”

    颜翊低头一看,这木板上并排摆着五具铁甲衫,做工极其粗糙,只是方方正正的,连成一块,削打的薄薄的,上下四缘,各磨出了一个小孔,内里穿着绳子,看这个样子,应当是在脖颈上系一圈,腰际再结一环。

    “这些铁板,发现的时候,都是穿在他们胸前的吧。”

    “大人说的是。”

    “难道真有人穿着这个防身?”颜翊低声喃喃道。

    “大人可知,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胸前穿着这个。要知道,它虽然已经尽量打薄,可还是非常沉重,且天气这样炎热,衣衫单薄,还不免汗流浃背,若是再穿上这个铁板,肯定非常辛苦。”

    “这个原因,我倒是知晓,说来,还是娘子告诉我的,那些去山上围观过尸体的村民,害怕也被鸱鸮吃光了肚皮,于是,为了防身,才特制的这种铁板。”

    娘子,娘子,叫的这样顺口,陆淹听说,昨天夜里,颜翊乃是宿在公主房里头的。

    果然,经了这一夜,二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亲昵的称呼,也不避讳着旁人了。

    “没想到,他们穿了护身的铁甲,最后,还是惨遭屠杀。”陆淹沉郁的说道。

    “是啊。”

    “哦,对了,这铁甲怎的就只有五件,死者有十几人,剩下的铁甲呢?”

    “所有的尸身,我们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其中,只有五个人穿了铁甲,其余人等,身前并无佩戴。”

    看来,这个传说,也是有人信,有人不信的,颜翊不由得这样想到。这件案子,在没有更加有力的线索之前,也只能先挂上了。

    最重要的是,要等到众位亲属,前来认尸,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毕竟,这十几个人,昨夜都是在人们的注视之下,被鸱鸮咬死的,凶嫌必定就是这些妖物。不会是旁人。

    至于那山洞中的两具死尸,颜翊有一种感觉,没有人会来认领他们的尸身,他们也绝对不是被鸱鸮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