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纪事
字体: 16 + -

第七十六章 失鞋儿

    噗,噗噗,噗噗噗。

    顾不得体面,大殿之中,回荡着诸位皇子,涕泪横流的笑声。

    那刘昶和刘浑二位,已经笑做了一团,东倒西歪。

    刘濬更是将原则规矩放到了一边,捂着肚皮,趴在了地上。

    只那略有些体统的竟陵王刘诞,还全然不知刘彧的诗文,有何不妥,而在座的众位皇子,又为何笑成这副样子。

    他赶忙叫道:“彧儿,你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他们怎的笑成这副样子。”

    此时,尴尬的刘彧,已经在大殿的中央,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尤其是,当他面对眼前如花似玉的萱儿,见她亦紧抿着嘴唇,憋着笑。

    更是羞窘的,脸面涨了红。

    只得转过身子,面向刘诞,支吾道:“满月之夜,相思成双,一对恋人,相约堂前屋后,女子深情,男子背义,舍她而去。”

    “故而,痴情女子,掉下了两行清泪。”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这不是很有意境吗。刘诞不知所以,又看了看上座的刘劭。

    虽然贵为太子,只是,刘劭的形容做派,比之他这些顽劣的弟弟们,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看来,他好似正襟危坐,还有几分严肃,那是因为他刚才已经笑够了而已。

    “你这也叫作诗,那我也会了。”

    刘昶直起身子,指着刘祎的蠢脸说道:“似驴还似马,是痴还是傻。”

    刘祎脸颊都红透了,舌头不听使唤的打着结,听到了刘昶的嘲弄,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打了个酒嗝而已。

    只是,刘昶虽然戏谑,却不是个笨人。他轻佻的,盯着醉醺醺的刘祎,总觉得这位傻兮兮的弟弟,今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说这位东海王,当然是聪明灵秀的宣城公主的长兄,与她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只是,无奈,他这一支的头脑,全都生在了女子那里。

    不论是陈修容还是刘英慈,都是才貌双全的人物,唯独这个应当有所作为的男儿,刘祎。

    人才凡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从小,就是兄弟之间的笑柄。

    皇子中间,但凡有个相互指责,往来攻讦的时候,刘祎往往成为化解争端的良药。

    每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到了即将撕破脸皮的时刻,只要有人出手,巧妙的将话题,引导向刘祎这边。

    很快,这些面和心不和的皇子,就能达成一致,共同取笑刘祎。

    只这刘祎也是个不争气的,整日里只知道吃酒耍钱,玩弄女人。

    把个身子骨弄得也是越来越不济,终日里,浑浑噩噩,没个清醒的时候。

    就说这一次兄弟聚会,他一踏入宴席,就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现在已经是醉的,眼泛迷离,忽忽悠悠。

    恍惚之间,刘昶终于意识到,这个不对劲,不是出在刘祎的身上,而是出在他的身边人那里。

    一向是在众位皇子之中,架子最大,最是目中无人的始兴王刘濬,今日,怎的如此贴心,一直坐在刘祎的身边。

    不仅没有没玩没了的嘲笑他,还不时帮他添酒揉背,嘘寒问暖的,声音也是出奇的平和。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刘昶微微笑笑,没做声,他料定,刘濬肯定没安好心。

    只是,他才不会管这个闲事,因为很快,就有人给这个热闹却并没有混乱的宴席,投放了一枚尖利无比的暗器。

    “我看,咱们也不必费心出什么诗题了,就拿咱们几兄弟做比,赋诗几首,如何?”

    “那好,我先来。”

    那刘浑早就看不惯这宴席上久久弥漫的,虚伪做作之气,这些个皇子,哪一个不是面和心不和的,只是碍于血缘,强捏在一起的。

    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块,还要继续装相,实在让人厌烦。

    刘浑的蛮横脾气,就连神鬼不怕的刘劭,都惧让三分。听得他要赋诗,也只得由他去了。

    这时尴尬了许久的刘彧,已经自觉返回了座位,相当感谢刘浑的出手解围。

    那被封做花官的萱儿,正是乐得清闲,自己拿了签筒,站到刘劭的身后继续候命去了。

    且看今日的情形,诸位皇子玩的这样尽兴开怀,也不需要她去充当什么劳什子的花官了。

    刘浑得了刘劭的默许,径自站起,踱到大殿中央,身形略微有些晃悠,也是因的多喝了几杯的缘故。

    这位武昌王刘浑,即便是在藏污纳垢,脏污烂臭的老刘家,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一位人物。

    在州郡内,就好个裸身行走。不只是在王府里袒胸露乳,四处乱窜。就算是行走在大街上,也是浑不在意,经常赤身裸体。

    有事没事的,就好调戏个路人妇女。

    若不然,怎的被刘义隆急急的从封地武昌郡调回了朝廷,都是怕他在封地再惹出什么大祸,落得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是,把这尊大佛,从那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引进建康城,真可谓是,引狼入室。

    这偌大的皇宫,仍然是他施展捣乱才华的绝佳胜地。

    他眯缝着狭长的眸子,摇头晃脑的,走到了刘祎的面前,这位哥哥,现下,已经深深醉倒在案前,眼睛也睁不开了。

    众人追随着刘浑的步子,眼见着,他走到了刘祎的身前,心中自然有了分辨,心知,在列位皇子之中,还是取笑刘祎,最为保险。

    只是在大家都将那悬着的心,纷纷放下之时,他眼光突转,直直看向坐在刘祎身旁的刘濬,那目光凶狠异常,好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一般。

    刘濬也不是吃素的,这在座的众位弟兄,除了刘劭,论资排辈,那也就是他了。他毫不畏惧的怒对刘浑。

    只听得刘浑轻巧诵道:“虎头山中王,得意又猖狂!”

    乌拉拉,乌拉拉。

    那是木碗掉落在地,打了几个转的清脆声响。

    而这只乌金木碗的主人,自然是太子刘劭。

    只见他,刚才还嘻嘻笑笑的脸上,瞬时变得铁青,就连脸上的纹路,也跟着僵硬起来。

    在场的诸位皇子,个个面面相觑,这刘浑的胆子,可真不是吹得。他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那虎头,不就是刘濬的小字吗!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于在座的众位来说,刘濬觊觎太子之位,已经犹如司马昭之心,那是明摆着的。

    只是,知道是知道,可谁也不敢挑明了。

    对于刘劭来说,刘濬这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弟弟,自然是自己的敌人,这不刘浑此言一出,刘劭就摔了手里的木碗。

    静默了一刻,大殿之上的空气,凝住了。

    又一晌,刘濬登时跃起,揪住了刘浑的衣领,叫骂道:“这就是你做的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濬久居深宫,虽说也是个混不吝的货色,吃喝嫖赌,一个没落下。

    可说实在的,若论起真实的斗殴功力,那比见天游荡市里的恶徒刘浑,可差得远了。

    挑起了天大的争端,刘浑面不改色,嬉笑说道:“我是什么意思,哥哥心里还不清楚吗?”

    “你!”

    “好了,好了,虎头,把你的手拿下来!”

    出乎大家意料,这第一个跳出来调停的,竟然是太子刘劭。

    “都是自家兄弟,念几句浑诗,玩笑话而已,你还当真了!”

    萱儿上前,已经将他不小心摔落的木碗捡起,碗里的饭菜,也收拾的干净。

    “大兄!”

    刘濬艾艾唤道,对于刘浑的无事生非,很是不服气。

    刘劭脸上严肃劝诫的神色未变,既是警示他的,也是做给在座的众位皇弟看的。

    刘濬无法,只得讪讪的放了手,令那多事的刘浑逃脱了他的钳制。

    刚才,自己的身子,总还借着刘濬的一份手劲儿。

    他猛一放手,刘浑还稍稍有些不适应,踉跄了一下。

    他略微调整身形,站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正前方的刘劭,恭敬行礼道:“大兄,刘浑不胜酒力,轻躁误事,就此告退了。”

    说完,也没等刘劭答应,就大袖一甩,径自走出了大殿,身形不摇也不晃。

    他这一走,在场的几人,全都受到了感染,还不赶快撤退,个个道了告辞,匆匆离去。

    只剩下针锋相对的刘濬和刘劭二人,当然,还有长醉不醒的刘祎。

    等到众人走远,刘濬立时收起了桀骜的神色,转而戏谑的踢了醉醺醺的刘祎一脚,乃道:“这人,怎么处置啊?”

    “这有何难,”刘劭亦欣欣然走下大殿,来到了刘濬的身边,说道:“来人,把东海王抬上马车,送他回府。”

    两名队主,立时上前,说着,就要将瘫软如泥的刘祎搀扶起来。

    “慢着!”

    正在这时,刘祎已经被两个队主,打横抬了起来,刘濬匆匆上前,掀起了他的袍服下摆,将这个醉鬼的一只鞋儿,顺势取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道:“送走吧。”

    却说,取这一只鞋儿,对于刘濬和刘劭来说,才是今日欢宴的目的所在。

    他们今日费尽心机的举办这么一场兄弟宴,刘濬又破天荒的,端坐到了刘祎的身边,全都是为了得到这一只鞋子。

    鞋子到手,刘濬又很是嫌弃,只用两指死死捏住鞋面的一角,而后,对刘劭急切说道:“快去后殿。”

    西苑后殿之中,女巫子严道育正等在那里,今日他们要做之事,必得需要这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