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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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陌路情侣

柳小姐说:“叫你去,你就去,出了娄子我扛着,你怕什么?”

车夫跳下车,慢腾腾地去了。

柳小姐问白永和:“白老爷,你的官服还在不在?”

白永和先是奇怪,继而打趣地说:“我老虎都不当了,还要这张皮做甚?”

“我就是要与虎谋皮。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湖北是独立了的,那些穿袍袍褂褂的大小官员,不是吓跑了,就是把官衣官帽藏了,扔了。进入河南,不时能看到花翎顶戴,可见,河南还在皇上手里。如果你的官衣没有扔掉的话,何不取来一用?”

白永和说:“本来是要往江里扔的,没来得及。为了这身官服苦了我半生,要它还有甚用?我正想在路上找个僻静处把它扔了呢。”

“快穿戴起来,应付一下场面。”

两人手忙脚乱地打开包袱,取出刚才还认为一钱不值的官服,白永和一经穿上,人就威风多了。

柳小姐和白永和如此这般地商议了几句,边整蟒袍,边笑着说:“你别说,人是衣架子,官服一穿,虎虎生威,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白永和说:“什么那么点意思?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县太爷嘛,还没到任,就被您擢升了州大人。”说笑过后,又不放心地说:“可不要露了馅哦!”

柳小姐说:“这是急中生智,没办法的办法。几个土豹子,哪里能分清楚谁是州官,谁是县官。”

柳小姐给白永和把衣帽整了整,满意地打量了一番,伸出她那嫩藕般的手,在白永和肩上轻轻拍了拍:“白老爷,白兄,成败在此一举,就看你的了!”

白永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车夫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土匪。车夫急急巴巴地说:“车上坐着我们大老爷,你们最好不要惊动他老人家,惹急了,后边大队人马可不是吃素的!”车夫一面大声喊叫着,一面阻挡着土匪。

一个贼头贼脑的头目,把车夫推开,挥了挥手,众土匪从四面围住了马车。那个头目大模大样地用刀尖去挑车轿帘子,吓得车夫双腿打战,闭上了眼睛。土匪挑起帘子,往里一瞧,不要说,里面果真端坐着花翎顶戴的知州大老爷和他的夫人。大老爷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四下里一扫,便问:“车夫,是谁在老爷面前撒野?”

车夫早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敢说句硬撑话,吞吞吐吐不知如何答对。谁知,那里“知州”大老爷早动了怒,把车轿用力一拍:“车夫,过来问话!”

车夫战战兢兢地走到车前,往里一看,啊呀,果真是“知州”大老爷坐在车上。于是,腿也不抖了,腰也挺直了,壮起胆子说:“回大老爷话,给他们说大老爷刚刚到任,下来

微服私访,他们不信,说我骗人哩。哎,你们都过来瞧瞧!”

这些草寇哪里见过州大老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傻了,不敢再看第二眼。那个头目也搞不清面前的这位是真是假,不敢说话。这时,“州大老爷”又发了话:“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拦劫公车,阻挠老爷我公干。啊?”说着说着,就跳下车来,用手指了指土匪头目:“是不是要在老爷我头上开刀?不怕死的往前走!”

没有人敢动一步。少顷,那个头目才半信半疑地说:“州老爷出行坐四抬大轿,前呼后拥,老爷你怎么坐了马车,也没有人左右伺候?”

土匪以守为攻,在寻找破绽。

白永和眉头一皱,心里就有了辙。对那个头目说:“没听见老爷我是微服私访吗?微服私访什么不能坐,什么苦不能吃?”

“那,那,既是微服私访,还穿官衣,不怕露了馅?”

“老爷我出来几天,把你们这些人的情形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正赶着回州衙,这不就现了官身吗?老爷的事还用尔等操心!”

俗话说做贼心虚。大凡强盗,只能他以强凌弱,为非作歹,一旦遇上强势之人,特别是官家,就像老鼠碰上猫,不等你动手,就虚相毕露。这不,经州大老爷的严厉训斥和威吓,几个山贼一个个被吓愣了,呆头呆脑地跪在那里不敢动弹。“州大老爷”见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尔等本来也是良民百姓,放着地不种,何故要做这等不义之事?如果能翻然醒悟,改恶从善,大老爷我且放一马。如再拦路行劫,作恶乡里,本州一定严惩不贷,格杀勿论!还不把刀枪放下!”

车夫也厉声叫喊:“听见了吗?大老爷叫你们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下!”

那只狗见主人发了怒,也跟着动了怒。两眼圆睁,脖颈上的毛竖了起来,往前一扑,只“汪汪汪”几声狂吠,吓得土匪后退了几步。

众土匪见了“州大老爷”先是一吓,又见一只形容丑陋的大狗龇牙咧嘴,跃跃欲试,又添了一吓。一个个把手中的刀枪棍棒扔下,乖乖地散去,只有土匪头目还跪在那里聆听州大老爷的训示。州大老爷就势命车夫说:“你回头看看,捕头他们来了没有?”

车夫佯装往远处瞧,嘴里像煞有介事地说:“远处路上起了尘土,大约是捕头他们赶了上来。”

土匪头目一听捕头就要过来,立即爬起要走,那狗便扑了上去,土匪头目往前边疯跑,那狗在后边穷追不舍。前边的土匪看见后边的头目疯跑起来,更是没命地四散而去,一会光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土匪走了,白永和这才松了口气,气松了,身子就立站不住,看着,看着,就靠着车辕杆溜了下去。柳小姐忙过去扶白永和,说:“吓晕

了吧。”

白永和说:“不是吓晕了,是撑晕了。”

其实,柳小姐在目睹化险为夷的整个过程中,心都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吭一声,随时都在作最坏的打算。心想,万一不行就破财消灾,破财消灾还不行,就与这伙强盗拼了,大不了在长江赚下的命扔在这里,正好和身边这个男人浪漫同归。但随着事态的微妙变化,她又忍不住地心里发笑。笑白永和假戏真做的上乘表演,笑车夫惟妙惟肖的默契配合,笑县太爷“夫人”坐山观虎斗的悠闲自在。作为主角,白永和心里比谁也紧张,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硬装好汉。他别的不怕,就怕把柳小姐给虏走了,毁了人家姑娘。他甚至设想,万一破财还不中,就让车夫扬鞭催马飞奔而逃,由他一人来抵挡。只要柳小姐能逃活命,舍自己一条命算得了什么。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柳小姐竖起大拇指说:“白老爷不辱使命,真不愧是智勇双全的大丈夫!”

车夫也说:“不晓得白老爷真的是官家,临阵不慌,乱中取胜,小的佩服,佩服!”

“你们过奖了。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做‘人死鬼活贼发财,老实疙瘩吃不开’,对付这号人,不能太老实。狼虎两家怕,谁能吓诈住谁,谁就占了上风。不过,今天能虎口脱险,一是凭了柳小——柳夫人的高招,二是靠了车把式您的机智。三人一台戏,这台戏可是唱得妙啊!”

白永和拍了拍那只竖着双耳谛听的狗,说:“对了,还有它的一份功劳呢!”

三人说笑过后,白永和安顿车夫说:“把刀枪统统放在车上,以防万一。”

车夫说:“好主意,有了家伙,遇着三个两个好对付。”

虽说有惊无险,但不免心有余悸。这一天,他们早早住了驿站。再行一日,就到了信阳。信阳是京汉铁路的一个大站,这里的火车还跑着。他们给车夫结了账,并多给了几天的盘缠,算是对车夫一路关照的回谢,并嘱咐车夫今后少跑这条道,免得有个三长两短。临行,还把那只狗特意托付给车夫。白永和说:“难为它追随我们几百里,其心可鉴,其行可嘉。这只狗你就领走吧,也好给你做个伴,壮个胆。”车夫也关照老爷、太太走好。并随手给狗喂了一点干粮,狗吃完,回头看了看白永和,白永和摆了摆手,说你走吧。那狗就跟着车夫上了路。

坐上火车,再不用为土匪的事提心吊胆。白永和与柳小姐便可以海阔天空地神聊,细微末节地探寻,心灵之间的沟通可以说无甚挂碍,只剩一张薄薄的情感之纸相隔,只要有谁轻轻一捅,紧闭的闸门就会应声而开,洪波激流就会决堤而泻。可是,谁也没去捅这层薄纸,他们心里明白,此时模糊胜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白永和始终没有弄清楚柳小姐的底细,而柳小姐始终关心的是,白老爷心里还有没有爱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