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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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一曲凉凉

    温伯璋对案子的进展一筹莫展,但时间是不会等人的。到了第二十天,商工银行就派人下了一个通牒,有鉴于他迟迟未能提交新的抵押,为了防止损失扩大,商工银行将对借贷出去的二十万两进行处理。除了直接提取的三万两现银以及已经兑换走的四万两之外,还有十三万两是以银票的形势存放在温伯璋的手上。这些银票都是大额银票,金额从一千两到一万两不等,上面有明确的标记,并且还有编号,自即日起,商工银行将这批银票冻结。如果到了第三十一天,温伯璋还是不能提交新抵押,此批银票将作废。也就是说,整整十三万两银票将不能在商工银行的任何网点进行兑换,成了一张废纸。至于已经换走的七万两现银,以及由此产生的利息,商工银行将会展开追索。要是温公子不还钱,那就只有公堂上见了。

    与此同时,商工银行还宣称,他们对金玉堂进行了重新估值,认为以目前的状况,金玉堂的价值已经远远低于之前的二十万,顶多还有五万两。所以温公子即使拿到了金玉堂,其作为抵押物的价值也远远不够。意思是还得再去找价值十五万两的抵押。

    商工银行的通牒几乎扼杀了温伯璋所有的希望,他本来就很难要回金玉堂,现在即使要回来也没有用了,那还搞个什么劲?

    大量银票被冻结,建造生祠的工程立即陷入困境。现在基础已经打好,大量的材料买了进来,却一下子断了粮,征调的那么多工匠民夫都是要吃饭的,不给粮饷,谁还肯干活?

    温氏父子现在焦头烂额,建工程的流动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再不投入进去的话,顶多再过十余天,就要彻底告罄,到时候整个工程就要垮掉。

    可是要想继续投入,钱从哪里来?现在的缺口是多达十三万两,别说他们没这么多钱,就算有,也不可能投进去。更何况,现在商工银行已经开始向他们追索七万两的债务了。

    温伯璋虽然是个白丁,没有功名在身,但他毕竟是布政使的儿子,大名鼎鼎的衙内,商工银行敢向他追债,传扬出去,本身就是一个奇闻。但商工银行真就这么做了。

    等到一个月的限期一过,商工银行便马上采取了行动,一是宣布十三万两银票作废,这一招对双方其实都没有太大损失。毕竟原本就是一张纸,废就废了,并没有损失实际的银两。二是派人封存了工地上所有的建筑材料。七万两花都花了,想要回来有点难,那总得扣下一点东西作为补偿。恰好工地上新进了一批材料,也值个万把两,就被商工银行直接封了起来,准备日后卖掉抵债。

    三是派人去温府找温伯璋要钱。到了这个时候,温伯璋就开始耍起了无赖,他躲了起来,坚决不见商工银行催债的人,甚至还派仆役驱赶他们。有道是欠钱的才是大爷,本少爷就是有钱也不给,难不成还能冲进府中缉拿他不成?

    商工银行当然不可能进府拿人,但是他们可以发起诉讼。在讨债的人被赶走的第二天,胖掌柜就将一纸诉状递到了提按衙门,请求按察使大人主持公道,追回借款。

    说实话,商工银行要不到的借款,王云吉同样要不到。甚至连续传唤了三次,温伯璋都拒不到堂,如此藐视公堂的行为,如果换作是普通百姓,早就被掀翻打板子了,但是同样的处罚显然不能用在温公子身上。最终在温伯璋缺席的情况下,王云吉下了判决:因温伯璋违约在先,去年签署的借款协议被宣布无效。温伯璋需将前期借走的七万两还给商工银行,但利息可酌情免除。商工银行先前采取的冻结并作废十三万两银票的做法判定合法,封存建筑材料的做法同样合理。可由商工银行择日卖出,所得款项可抵扣温伯璋的欠款。

    这样一来,由温氏父子主导的生祠工程基本上就凉了。银票被冻结,材料被封存,工程自然就无法继续下去。那些召来的工匠民夫和监工们就此解散,曾经轰动南昌城的这个大工程一下子就变成了烂尾工程。

    判决书虽然是下了,但是怎么执行却是一个难题,谁敢去温府库房搬银子?在吃瓜群众的眼里,这个判决其实没有太大意义,毕竟任何强制手段都没法用在温公子身上。

    温伯璋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工程烂尾就烂尾了,反正不要他出半两银子,甚至在监造过程中,他还捞了不少,简直不愧他捞钱圣手的美名。当然了,这个工程是他老爹给首辅大人的献礼,如今烂尾了,在首辅大人那里就通不过。所以早在他和袁紫恒刚开始打官司的时候,他老爹就紧急派人上京向严大人告了状,理由无非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破坏生祠工程,矛头当然是直指许如尘和沈定文两人。不过据悉许如尘也同样派人在京师活动,双方在京城开辟了另外一个战场,所要争夺的便是严嵩的支持。一旦严大人表态对哪方不满,那一方基本上就得凉。可以说那个无形的战场更加可怕,却不为普通大众所知。双方使出了浑身解数,托关系,走后门,使银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大家都豁了出去,视钱财如土块,毫不心疼的挥洒出去。

    如今那个战场还没有消息出来。但温伯璋还是比较有信心,毕竟他爹认识的人多,不少人都身居高位,在严大人面前说得上话,比起孤家寡人一般的许沈二人好得多。只要严大人站在他爹这边,形势瞬间就会逆转过来,到时候管他什么判决,统统都是废纸。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不能太嚣张。为了避风头,他这几日足不出户。不过要是认为温公子就此蜇伏,修身养性,那未免太高看了他。温府的地盘足够大,好玩的东西足够多,即使不出大门,一样可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有不少狐朋狗友,有些是同为衙内,有些是富家子弟,反正都是些有钱不干正事的主,大家以前一起喝花酒,玩女人,干点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他虽然不能随便出去了,但那些狐朋狗友可以进来呀,无非是换一个花天酒地的地方罢了。

    所以这几天温府十分热闹,温伯璋甚至喊了一些戏班子,在府内搭台唱戏。这就形成了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在官邸前堂,温世贤在召集各衙门官员议事,气氛庄严肃穆。在后宅,却是在“咿咿呀呀”的唱戏。关键是戏台搭的位置离前堂并不远,坐在大堂里,唱戏的声音兀自清晰可闻。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前来议事的官员们原本正在汇报工作,忽然听到飘过来的唱戏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该会有多精彩。没过多久,温公子在后衙荒淫无度的消息就传了开来。只不过温公子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再怎么传,也差不到哪里去。

    温世贤对他的表现自然不会满意,如果温伯璋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只怕早就被他给打死了。虽然为官贪腐,但是从能力上来说,温世贤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深得严嵩的信任,在江西为官这么久。他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一步步努力爬上来的。甚至在年轻的时候,在辗转各地做县令和知府的时候,他还算得上是个有理想、有作为的好官,在不少任职的地方都得到了不错的评价。当然爱贪钱财是他一以贯之的毛病,只不过只要能给地方、给百姓带来好处,老百姓的评价是很宽容的。

    这样一个经历过奋斗的人,对独生的儿子态度就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年轻时吃过的苦让儿子再吃一遍,只希望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说白了其实就是溺爱,哪怕儿子做出极其混帐的事情,那都是可以原谅的。另一方面,儿子不学无术,到处惹祸,也让他极其头痛。从学问上来说,他饱读诗书,中得过二榜进士,不说诗书传家,至少起码的学问要有吧?然而温伯璋的不学无术已经在南昌城里成为了笑谈,说起来就很丢脸。他也曾有心将儿子管束起来,但是哪里管束得住?闹了几次之后,也就把管他的心思放淡了。

    在如今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温伯璋还如此胡闹,也难怪他很生气。要知道,老对头许如尘的儿子如今正在京城四处活动,以一人之力对抗着他派过去的众多手下,这种能力简直让他羡慕得要死。如果温伯璋有一半这样的能力,甚至只需少惹几次祸,也会让他极其欣慰。只可惜,终究只是奢望而已。

    他也曾警告过温伯璋多次,不要将戏班子招到府上来,这样造成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只不过温伯璋我行我素,哪里将老爹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不方便出府,还不让他进行娱乐活动,莫不是想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