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谈也罢
这天，莫思凡正在实验室里跟学生们讲着课，谢小勇忽然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莫思凡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让他们等着，就说我很忙，暂时没空见他们。”
谢小勇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晌午，莫思凡上完课，这才夹着书本，走出实验室。谢小勇已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就上前几步，低声道：“他们还在会客室里面等着。”
莫思凡点了点头道：“你确定那人自称毛海峰？”
“对，那人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莫哥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吧？”
“确实是没有。那人看着倒是很斯文，但是随行的几个手下决非善类，而且还随身带着兵器，我担心他们来意不善，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吕三哥已经亲自盯着他们了。”
“不必了。让他们撤掉吧，来者都是客，别让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
“可是……”
“我去见见他们，有你陪着就足够了。”
“真不会有事？”
“你该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才不是。我只怕他们心怀不轨，伤害到你。”
“放心吧，他们既然指名道姓登门拜访，不会不讲江湖规矩。他们真要伤我的话，不会明着来，只会下黑手。”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见他们。”
西凌工坊的会客室非常宽敞，如今条件上来了，装饰也就上了档次。此刻会客室里，一个身穿青色绸布衣服的年轻人正背着手，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动不动。他的相貌甚是俊朗，气质也很斯文，但他身边的四个护卫可就一点都不斯文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手时刻搭在腰间的刀把上，一种随时跟人家干架的样子。他们被晾在会客室里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年轻人的涵养好，并没有生气的表现，但他那些手下全都怒气冲冲，对受到的怠慢非常的不满，如果不是那年轻人有足够的控制力，严令他们克制的话，此刻只怕已经爆发冲突了。
会客室外面，吕泽文率领着十几名兄弟把守着出入通道，看似照顾，实际上却是在监视。以他们的出身自然感觉得到这些人的来路非常可疑，那年轻人的名贴虽然写的是商人，但是看这种阵势，不像经商，倒像混江湖的。
莫思凡一现身，吕泽文就迎了上去，正欲说话，莫思凡止住他，淡然一笑道：“让兄弟们散去吧，不要紧张。”
“这不行。”吕泽文断然说道，“我的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必要时你得听我的，而不是相反。”
“人家是来谈生意的，你摆出这种架势，这个生意没法谈呀。”
“谈生意可没有带刀剑上门的道理。再说了，咱们哪里需要跟人谈生意？”
“这一点很快就能摸清楚，你先让弟兄们撤下，你和三哥陪着我。”
“好吧。”吕泽文同意了，他做了个手势，那些护卫们立即鱼贯而出。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散布在四周，一有动静马上就能围过来。
莫思凡推开会客室的门。那年轻人听到门响，立即回过头来，看见莫思凡，立即就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你就是莫思凡莫相公？”
“正是莫某。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
“无妨。莫相公很忙，等一下也是应该的。在下毛海峰，江浙人氏，向来在沿海做点小买卖，偶然之间，发现西凌工坊出产的货物销量甚好，故而冒昧前来，想跟莫相公谈笔买卖。”
“好说，西凌工坊只是做一点不值钱的小饰物，没想到海峰兄也看得上这种小玩意。”
“莫相公太谦虚了，自从西凌工坊在南直隶和江浙苏杭开店以来，所到之处，极受士绅百姓的欢迎，往往新品一到，就被抢购一空，以在下从商十余年之经验，从未见过如此受欢迎的物品。如果这是小玩意，那在下之前所做的生意，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那海峰兄所谓的谈生意是指……”
“莫相公手下能人异士甚多，店铺开遍天下。不过多集中在湖广和江西，再往外走，多少有些艰难。在江南一带，在下自认为还算比较熟，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多少会卖在下几分面子。所以在下认为，西凌工坊在江南的生意与其自己做，不如跟在下合作。不知莫相公意下如何？”
“怎么个合作法？”
“你那些店铺是怎样分销的，我就怎样分销，只不过是将一部分生意从原来的掌柜转给在下罢了。对莫相公来说，其实没有半点损害。”
“话不能这么说，原先负责这个生意的是我的伙伴，现在转给你了，实际上损害了他的利益。这跟损害我的利益并没有两样。”
“莫相公重情重义，在下佩服。不过莫相公想过没有，按现状来说，西凌工坊在江南一年卖百万两货物，而在我手上，我可以卖出二百万两甚至更多，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是吗？海峰兄确实挺自信。不过以莫某观之，海峰兄未免自信过头了。”
“莫相公怀疑在下的能力？”
“不是怀疑阁下，而是怀疑阁下背后那位高人。”
毛海峰身后护卫们齐齐色变，甚至有人将刀刃抽出了一半。毛海峰脸色不变，伸手止住手下的动作，然后笑道：“在下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谈生意，不知道莫相公所说的背后高人指的是什么意思。”
莫思凡淡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敢说这句话，当然不是虚言诳你，莫某以为，有些话还是无需明说为好。”
毛海峰还待否认，莫思凡伸出五指，比划了一个姿势，说道：“这位先生可还安好？”
毛海峰的脸终于凝重起来，他这次到西凌县来，确实是奉命行事。他只是没有料到莫思凡居然能够一口道破，这样看来，这个秀才实在是不简单，自己闯荡江湖虽久，认识自己的人却很少，而一个住在西凌山村的秀才却能够说出自己的来历，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他默然一会，终于说道：“还好，多谢挂念。”
“错。”莫思凡道，“莫某从来不挂念他，甚至觉得不认识他才是一种幸运。这位先生纵横四海，称霸海疆，对大明子民来说，谈不上幸或不幸。倘若日后屠刀在父老乡亲头上挥舞之时，他能记得自己同样是大明的一份子，从而常怀慈悯之心，少造杀孽的话，那才是一个大幸运。这句话你可以转告给那位先生。至于生意，我觉得还是不谈也罢。”
“莫相公不再多考虑一下？”
“对不起，恕莫某直言，倘若跟阁下合作，将是取祸之道，西凌工坊势力薄弱，承担不起这样的打击。与其多挣那么几个钱，赔上整个工坊，甚至搭上所有亲人朋友的性命，那不值得。”
“你不怕拒绝我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莫思凡镇定地看着他，淡然说道：“如果换作是那位先生，我觉得他不会这么直白的威胁，那是流氓打架，不是他那个层次的人的作为。所以你到底还是年轻，如果想今后有一番作为，或者是接替那位先生的话，就得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管面对何种处境，不要让自己的情绪主导自己的行为。当然你现在不一定能理解，但以后会明白的。”
莫思凡的这番话说得甚是老气横秋，明明他的年纪比毛海峰小得多，但是教训起人来，直让人哑口无言。
毛海峰见他毫不松口，便站起来道：“既然莫相公不愿意谈，在下只好回去复命。要是莫相公改主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莫某不会改主意，江南的生意没得谈，除非你们放弃目前的营生，你们有可能放弃吗？”
“不可能。”
“那就是了。除非历史有惊天逆转，大明开了海禁，若真有那一天，你们还在的话，海外的生意倒是可以交给你们。”
毛海峰一阵茫然。莫思凡最后说的这番话，他根本就听不懂。
毛海峰带着这些听不懂的话走了。他将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复述给那人听，至于有何深意，这不是他考虑的。
“他们是些什么人？”毛海峰等人一走，谢小勇立即追问道。
“一群出海讨生活的江湖人，他们的首领叫汪直，外号五峰船长。”
“海寇？”谢小勇骇然变色。
“这得看站在哪个立场来说。对于朝廷而言，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海寇，是要誓死剿灭的对象。但是站在市井角度而言，他们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海商而已。他们的目的只是挣钱，如果有合法的途径，没有人愿意冒杀头的危险。只可惜，在如今这个世道，他们注定是悲情的角色。”
谢小勇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晌午，莫思凡上完课，这才夹着书本，走出实验室。谢小勇已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就上前几步，低声道：“他们还在会客室里面等着。”
莫思凡点了点头道：“你确定那人自称毛海峰？”
“对，那人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莫哥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吧？”
“确实是没有。那人看着倒是很斯文，但是随行的几个手下决非善类，而且还随身带着兵器，我担心他们来意不善，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吕三哥已经亲自盯着他们了。”
“不必了。让他们撤掉吧，来者都是客，别让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
“可是……”
“我去见见他们，有你陪着就足够了。”
“真不会有事？”
“你该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才不是。我只怕他们心怀不轨，伤害到你。”
“放心吧，他们既然指名道姓登门拜访，不会不讲江湖规矩。他们真要伤我的话，不会明着来，只会下黑手。”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见他们。”
西凌工坊的会客室非常宽敞，如今条件上来了，装饰也就上了档次。此刻会客室里，一个身穿青色绸布衣服的年轻人正背着手，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动不动。他的相貌甚是俊朗，气质也很斯文，但他身边的四个护卫可就一点都不斯文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手时刻搭在腰间的刀把上，一种随时跟人家干架的样子。他们被晾在会客室里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年轻人的涵养好，并没有生气的表现，但他那些手下全都怒气冲冲，对受到的怠慢非常的不满，如果不是那年轻人有足够的控制力，严令他们克制的话，此刻只怕已经爆发冲突了。
会客室外面，吕泽文率领着十几名兄弟把守着出入通道，看似照顾，实际上却是在监视。以他们的出身自然感觉得到这些人的来路非常可疑，那年轻人的名贴虽然写的是商人，但是看这种阵势，不像经商，倒像混江湖的。
莫思凡一现身，吕泽文就迎了上去，正欲说话，莫思凡止住他，淡然一笑道：“让兄弟们散去吧，不要紧张。”
“这不行。”吕泽文断然说道，“我的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必要时你得听我的，而不是相反。”
“人家是来谈生意的，你摆出这种架势，这个生意没法谈呀。”
“谈生意可没有带刀剑上门的道理。再说了，咱们哪里需要跟人谈生意？”
“这一点很快就能摸清楚，你先让弟兄们撤下，你和三哥陪着我。”
“好吧。”吕泽文同意了，他做了个手势，那些护卫们立即鱼贯而出。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散布在四周，一有动静马上就能围过来。
莫思凡推开会客室的门。那年轻人听到门响，立即回过头来，看见莫思凡，立即就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你就是莫思凡莫相公？”
“正是莫某。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
“无妨。莫相公很忙，等一下也是应该的。在下毛海峰，江浙人氏，向来在沿海做点小买卖，偶然之间，发现西凌工坊出产的货物销量甚好，故而冒昧前来，想跟莫相公谈笔买卖。”
“好说，西凌工坊只是做一点不值钱的小饰物，没想到海峰兄也看得上这种小玩意。”
“莫相公太谦虚了，自从西凌工坊在南直隶和江浙苏杭开店以来，所到之处，极受士绅百姓的欢迎，往往新品一到，就被抢购一空，以在下从商十余年之经验，从未见过如此受欢迎的物品。如果这是小玩意，那在下之前所做的生意，都是不值一提的了。”
“那海峰兄所谓的谈生意是指……”
“莫相公手下能人异士甚多，店铺开遍天下。不过多集中在湖广和江西，再往外走，多少有些艰难。在江南一带，在下自认为还算比较熟，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多少会卖在下几分面子。所以在下认为，西凌工坊在江南的生意与其自己做，不如跟在下合作。不知莫相公意下如何？”
“怎么个合作法？”
“你那些店铺是怎样分销的，我就怎样分销，只不过是将一部分生意从原来的掌柜转给在下罢了。对莫相公来说，其实没有半点损害。”
“话不能这么说，原先负责这个生意的是我的伙伴，现在转给你了，实际上损害了他的利益。这跟损害我的利益并没有两样。”
“莫相公重情重义，在下佩服。不过莫相公想过没有，按现状来说，西凌工坊在江南一年卖百万两货物，而在我手上，我可以卖出二百万两甚至更多，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是吗？海峰兄确实挺自信。不过以莫某观之，海峰兄未免自信过头了。”
“莫相公怀疑在下的能力？”
“不是怀疑阁下，而是怀疑阁下背后那位高人。”
毛海峰身后护卫们齐齐色变，甚至有人将刀刃抽出了一半。毛海峰脸色不变，伸手止住手下的动作，然后笑道：“在下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谈生意，不知道莫相公所说的背后高人指的是什么意思。”
莫思凡淡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敢说这句话，当然不是虚言诳你，莫某以为，有些话还是无需明说为好。”
毛海峰还待否认，莫思凡伸出五指，比划了一个姿势，说道：“这位先生可还安好？”
毛海峰的脸终于凝重起来，他这次到西凌县来，确实是奉命行事。他只是没有料到莫思凡居然能够一口道破，这样看来，这个秀才实在是不简单，自己闯荡江湖虽久，认识自己的人却很少，而一个住在西凌山村的秀才却能够说出自己的来历，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他默然一会，终于说道：“还好，多谢挂念。”
“错。”莫思凡道，“莫某从来不挂念他，甚至觉得不认识他才是一种幸运。这位先生纵横四海，称霸海疆，对大明子民来说，谈不上幸或不幸。倘若日后屠刀在父老乡亲头上挥舞之时，他能记得自己同样是大明的一份子，从而常怀慈悯之心，少造杀孽的话，那才是一个大幸运。这句话你可以转告给那位先生。至于生意，我觉得还是不谈也罢。”
“莫相公不再多考虑一下？”
“对不起，恕莫某直言，倘若跟阁下合作，将是取祸之道，西凌工坊势力薄弱，承担不起这样的打击。与其多挣那么几个钱，赔上整个工坊，甚至搭上所有亲人朋友的性命，那不值得。”
“你不怕拒绝我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莫思凡镇定地看着他，淡然说道：“如果换作是那位先生，我觉得他不会这么直白的威胁，那是流氓打架，不是他那个层次的人的作为。所以你到底还是年轻，如果想今后有一番作为，或者是接替那位先生的话，就得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管面对何种处境，不要让自己的情绪主导自己的行为。当然你现在不一定能理解，但以后会明白的。”
莫思凡的这番话说得甚是老气横秋，明明他的年纪比毛海峰小得多，但是教训起人来，直让人哑口无言。
毛海峰见他毫不松口，便站起来道：“既然莫相公不愿意谈，在下只好回去复命。要是莫相公改主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莫某不会改主意，江南的生意没得谈，除非你们放弃目前的营生，你们有可能放弃吗？”
“不可能。”
“那就是了。除非历史有惊天逆转，大明开了海禁，若真有那一天，你们还在的话，海外的生意倒是可以交给你们。”
毛海峰一阵茫然。莫思凡最后说的这番话，他根本就听不懂。
毛海峰带着这些听不懂的话走了。他将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复述给那人听，至于有何深意，这不是他考虑的。
“他们是些什么人？”毛海峰等人一走，谢小勇立即追问道。
“一群出海讨生活的江湖人，他们的首领叫汪直，外号五峰船长。”
“海寇？”谢小勇骇然变色。
“这得看站在哪个立场来说。对于朝廷而言，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海寇，是要誓死剿灭的对象。但是站在市井角度而言，他们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海商而已。他们的目的只是挣钱，如果有合法的途径，没有人愿意冒杀头的危险。只可惜，在如今这个世道，他们注定是悲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