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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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十日为期

    这天,沈定文正在官邸内推敲着案情,一个下人忽然走了进来通报道:“老爷,许巡抚来了。”

    沈定文心中吃了一惊,他跟许如尘同为京官多年,又都在都察院,彼此是认识的,但并没有任何交往。即使他们都曾经是夏言这边的支持者,但支持者之间显然也有着极大的差距。许如尘是夏言的学生,即使为官中规中矩,但人脉广阔,升迁之路也颇为顺利。而沈定文则截然不同,他为人刻薄寡恩,几乎没有朋友,虽然有着廉洁的名声,但实在不讨人喜欢。无论是夏言还是严嵩,都愿意用他这把刀去砍杀政敌,但又无比嫌恶这把利刃,用完之后便赶快丢掉。得罪人的事情由他去干,升迁却没他的份。这让他心理很不平衡,行事便愈发乖张。

    来到江西后,除了第一天礼节性的拜访过许巡抚,此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了交集。他借着官银失窃案将事情闹大,许如尘也没有进行干预过问,这多少助长了他的气焰,认为许如尘也不过如此,任京官时便没有耀眼的政绩,到了地方还是如此碌碌无为。

    从品级上来说,许如尘比他高得多,但巡按御史有特权,几乎处于跟巡抚平级的位置,所以无论谁拜访谁都没有硬性规定。只是今天许如尘主动前来,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连忙吩咐道:“赶快给我正衣冠,待我前去迎接许大人。”

    下人道:“许巡抚已经到了正堂。”

    沈定文身子顿了一下,立即向正堂走去。到了门口,果然看见许如尘正负着手站在那里,欣赏着墙壁上挂着的字画。他先是轻轻的咳了一声,这才快步走进去,满脸堆笑地说道:“让许大人久等了,大驾光临,下官未及远迎,还请恕罪。”

    许如尘淡淡地说道:“沈大人过谦了。本官知道你最近正在为官银失窃案忙碌,就算有些许怠慢,也不妨事。若是能够侦破此案,本官一定表奏朝廷,为沈大人请功。”

    “下官只是略尽绵力,不敢居功。”

    “本官此来,正是想问一声,案子是否已经有了眉目?”

    “这个……尚无消息。”

    “沈大人哪,此案非同小可,刑部对此也表达了关注,须得加紧侦破才对。要不然,有司责怪下来,本官也不好替你扛着。再说了,为了查找官银,兴师动众,已经严重影响了百姓生活,工商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就在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商户联名向巡抚府上书,要求停止盘查,还百姓以安宁。本官接书以后,好生为难。一方面是关系着百姓福祉,一方面是沈大人为朝廷办事,两方面都耽误不得。所以今日过来就是想问叶大人一声,到底还需多久才能侦破此案?”

    “许大人,案情复杂,又怎么好设定时限?”

    “本官自然知道案子难办,但是从案发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天,南昌城也封了整整二十天,再这样封下去,万一激起民变,谁能担负这个责任?本官虽有心维护沈大人,也不敢逆民心而动。这样吧,老夫拼着受朝廷责罚,再给沈大人十天时间。十天一到,不论案子查得怎么样,都希望沈大人将街上设置的关卡移除,让士民百姓得以通行。要不然,本官只好上奏朝廷,让皇上来定夺此事。至于之后沈大人还查不查,本官也管不着,沈大人尽管随意便好。”

    沈定文脸色一沉,之前大搜捕了数次都没找到线索,现在只剩下十天,谁有这个把握取得突破?许如尘此刻设下这个时限,摆明了是让他好看,然而许如尘终究是江西巡抚,这个地方由他主政,地方上有事,他确实肩负着非常重的责任,移除关卡还百姓安宁的要求也相当合理。能够让沈定文在南昌城折腾一个月,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按照温世贤的估计,原以为许如尘会早早地进行干预的。

    他躬了躬身子,说道:“许大人放心,十日过后,下官一定撤除所有关卡。”

    “好。咱们既然蒙受皇恩,治理地方,自然就得以百姓福祉为重,切不可胡乱为政。”

    沈定文好生不以为然,许如尘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只要联系上他那臭名昭著的贪腐名声,未免就让人觉得可笑。让一个大贪官来谈体恤民情,再没有比这个更荒唐的了。

    送走了许如尘,沈定文想了一会,叫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将王召虎叫过来见我。”

    王召虎是沈定文此次南下江西带来的随从之首,真实身份是东厂的一个档头,名望虽不及杨午,本领却也不差。此次办案,一应行动都是由他负责。

    王召虎很快就过来了,躬身行礼之后,沈定文便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人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启禀大人,下官已经令人在居士街菜市口多方查访,所有人均说自前年十月起,那人就已经不知所踪,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说起时间来,还在杨大人失踪之前。下官也令人到进贤县乡下去寻找,也没有任何发现。只能据此推测,那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那人虽然有可能死了,但手下还在,东厂在南昌一直有三十多人,个个身份隐秘,难道也全部被人除掉了?”

    “这一点下官委实是不知,我已经按照规定在联络地点放下了召集令,但时至今日并没有一个人前来,下官已不敢想象当初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能将所有东厂番役一网打尽。”

    “不管发生过什么,只有他们才是最有可能知道当日真相的人。按照你的描述,连番役彼此都不一定认识,我不信谁有这个能力将他们全都清除掉。只要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就一定能查明真相。你继续去盯着这个事,有情况就立即回报。”

    “是,大人。”

    “还有,温府护卫曾经提到过一个穿绿衣服的姑娘,跟这个案子有极大的关联,你也去查一下。”

    “大人,南昌城里穿绿衣的姑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说了,衣服是可以换的,怎么查?”

    “温府护卫说,那姑娘武艺极高,用的武器乃是一柄细剑,目标应该比较明显。你去查吧。”

    “是。”

    王召虎退出去之后,沈定文跌坐在太师椅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痛。时间隔得太久,线索太少,不少关键人物又已经失踪,这个案子真的是太难查。

    他现在只能将目标定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周明诚,东厂设在南昌番役里的小档头,当初杨午在南昌活动的时候,肯定跟周明诚有过联络。根据调查,早在杨午失踪前十多天,周明诚就已经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连生死都不知道,也许他遭受的命运跟杨午相同。但周明诚虽然生死未卜,他那些手下不太可能全部完蛋,这也是沈定文的希望所在。找出这些人,就有可能破获此案。然而他在南昌城里大张旗鼓的搞了这么久,是个人都知道他从京师带了东厂的人过来,连召集令都发出去了。按道理说,那些番役们见了一定会跳出来找组织的,可是没有。这自然让沈定文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另一个线索却是谢小花,这是唯一跟温府护卫打过照面的人,自然也跟杨午的失踪有很大的关联,找到她,也许能解开一系列的谜团,然而这么多天的搜捕也是徒劳无功。

    时间有限,要是这十天无法得到突破,再往后就更难了。至于那所谓的官银失窃案,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王召虎忽然如同一阵风般地跑了进来,大叫道:“大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沈定文噌地站了起来,连忙问道:“什么消息?”

    “有一人自称是驻南昌的东厂番役,见到召集令之后就过来了,现在正候在巡按府门外。”

    “快让他进来。”

    “是。”

    很快有下人引着一个瘦小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满面风尘之色,精神非常委顿,看样子吃过不少苦头,这可不是伪装得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受过苦。这样的形象落在沈定文眼里,登时就打消了不少疑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孙五,以前是东厂的番子,归属周档头统领。”

    “你说自己是番子,有什么证明没有?”

    孙五从身上掏出一个竹制的腰牌,递给沈定文道:“启禀大人,这是小人以前所用的腰牌。”

    王召虎拿过腰牌,看了一眼,便向沈定文点了点头,示意这块腰牌不曾作伪,他是行家,自然是一伸手就知道真伪。

    沈定文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道:“腰牌纵然是真的,却也无法证明你就是孙五,街上随便一个人捡到这块腰牌,都可以冒充。这个证明还不够充分。”

    孙五用双手结了一个非常繁复的手势,却并不说话。

    “此举何意?”

    王召虎解释道:“这个手势是东厂内部人员所特有的,外人不得而知。此手势一出,可知他确实是番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