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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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章

树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不慎而陷入缧绁之中,他不后悔但它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自己仅仅是给了那个孤苦伶仃、疾病缠身的孩子一碗“清心汤”让他不至于饿死。因为他看见那个孩子太可怜了,衣衫褴褛不说,身上伤痕累累,着实惨不忍睹。于是起了恻隐之心从树的躯壳里现出元神将可能帮助他的东西拿出来送到他的手中再顺带说了一些关切的话后就回到了躯壳之中,继续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树神的工作很简单也很艰难。他只需要每天朝着天上顶礼膜拜一万八千次就算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从晨曦初升到夕阳西下,运天地之辰时,原本是生来就安排好了的。可到底是谁安排好的,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有了意识的那一刻起,便时时能够听到来自天上的声音:“现在的你已经有了灵智,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和恩赐,所以你要感恩戴德,而且还要不停地顶礼膜拜,一直到第二道圣旨降临,你便能具有身形。如若你想上天,还得潜心修炼。”

“上天?”这是一个新鲜的词汇,初一听,说不出的刺激和神奇,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然后便看见一条笔直的没有阻碍的康庄道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勇往直前、心无旁骛地向前走就能到达彼岸。

“这就是我的人生!”树神明显欢快起来,“这就是我要走的道路!”树神手舞足蹈,于是树叶“沙沙”抖动,他招来了风,招来了鸟。风呜呜地吹着,鸟儿绕着他上下翻飞,不停地唱着美妙的歌。

他感觉到十分愉快,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环顾四周,不管是与它是同类还是异类的生灵,都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会像他一样各自为了那个单一的目标而努力。

有了意识只是变成树神的第一步而已。虽说都树的子孙,但他却与同伴们并不完全一样,因为它们的年龄参差不齐,高低、粗细、种类也都不一样,并且有髫有耆。每天接受日月之精华的照耀和熏陶,还要接受风霜雨雪的考验,这样,如果能存活下来,到了百年便有了意识,可是如果要修炼成元神的话就得每天一万八千拜。许多老树坚持不住,纷纷放弃。因为太累、太苦,腰都弯了,手都麻了,叶子也掉得精光,皮也戳破了,汁液涕泗横流。实在是受不了啊!

放弃才是明智的选择。

放弃又是后悔的选择。

于是他们纷纷勉力后生一定要坚持,因为磕头才能改变人生!磕头才能改变命运!磕头才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

老树抽打着小树,因为他们不认真,不虔诚,不努力,那还有什么指望,他们作为树的尊严何存之有?

他们把尊严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们必须要向着神的路子迈进,才能规避被人类砍伐的悲惨的命运。

有了意识的树是受到上天的眷顾的。人类的斧头砍不倒他们,相反,还会因为神所赋予的力量使得斧头在触碰到自己身躯的刹那间化为齑粉。

于是人类吓坏了。

他们再也不敢砍伐上了年纪的树,特别是那些百年以上的树。他们全是妖怪,全是魔鬼!连斧头都会变残,鬼才会砍!

可是那些还没长成的小树却遭了秧。他们被轻易砍倒,然后在人们的歌声中被劈成整

整齐齐的一小块一小快装载上车,在夕阳西下中缓缓离去。

而其余的树只能哀悼惋惜,或默默流着泪,或暗自祈祷。

当然,这仅仅是针对那些有了意识的树神,而对于那些普通的树,痛或者生与死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们坐等被砍伐,再坐等轮回转世后又变为一棵树。

前世为树,今生也为树,世世代代为树,这是他们的命运,也是他们的人生信条。

这也没有谁怀疑过,好像大家都认为是这样的。就像他们本就待在一个地方扎根在土里,那就应该待在这个地方扎根土里,他们的枝叶本就高高在上并且永远地高高在上。

轮回的信条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难以绂除,所以他们深以为然,不以为异。

能够坚持拜完一万八千拜的树神着实寥寥无几,最终只有十棵。

他们拜到最后已完全变了形状。腰身弯成了弧形,与龙虾一般无二;枝叶掉得罄尽,与冬天枯死的普通树木殊无二致;树皮戳得稀烂,就如同人间受了杖刑的囚犯。

然而当神的旨意降临到树神的身上,树身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恢复,金灿灿的光芒在他们周身环绕,树林中一派祥和,鸟儿在树上自由地鸣叫,鱼儿在小河里欢呼雀跃,豹子变得温顺如羊,蚊蚋被金光感化,不再吸食人血,改食花蜜,却引起了花儿的厌恶,怒气一来,便将蚊蚋纷纷夹死。

这道精光可引起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蚊蚋自是倒霉毋庸置疑,可是对于树神来说却受益无穷。

他们终于修炼成功元神,这是树神的第二个阶段。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上天,可是上天会对他们管理得更加频繁。因为他们已然拥有了微弱的法力,也同时面临两个选择:自行修炼或继续顶礼膜拜。

顶礼膜拜不用烦絮,夜以继日的扣头扣到再次秃顶、毁容、驼背的时候便能升天成神,如果自行修炼便成妖。上天为了不让他们误入歧途,便会每天传下一道指令进行监督。

实际上这个指令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这仅仅是一个虚伪的壳而已。天上的猫腻多得很,懒神多的是,哪有闲心来跟你认真监督。当监督之神每天从温暖的被窝里打着哈欠走出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情状任谁见了都会产生无限同情,很希望对他说一句“你不用这么早起来的,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但是这句话却藏在心底谁都不敢吱声,因为大家明白这是在公共场所,如此盛大而威严的公共场所,有些话焉能乱讲?脑袋掉了还是小事,名节毁了将会遗臭万年。大家承担不起自是没人敢承担。

事可以少做但是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天上,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心心相印却又各怀异胎。

众神剪指甲的时候最是惬意悠闲,绝不会在意指甲刀是否会分不清指甲和指头,除非倒霉到极点达到喝口水就会呛死的境界,否则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美好。

如果监督之神发的令旗有如剪指甲一般随意,那树神的功课偶尔偷偷懒倒也不足为虑。

令旗的作用就是用来监视下界已经修炼成元神的树神的,可是光有令旗而无在职之神,那也毫无作用,与田间的稻草人也没什么区别,只能吓吓麻雀,唬唬鹁鸽而已。

修炼元神是最艰难的一步,这一步的稽首必须要

达到百分之百的虔诚,一万八千拜不能少一拜,且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和恍惚,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所以最后只剩十棵树神坚持了下来这也可以算是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监督之神会将令旗插上两百年,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在这两百年之中,他也天天偷懒,月月偷懒,年年偷懒直到树神们完成了昊天上帝颁布的既定指标,也就是完成了考核,他们就能顺利升天获取神职享受无穷无尽的寿命和至高无上的威严。

至高无上的威严的确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但对于下界一切生灵来说,他们确实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

天上的一切永远比地下的高贵。

因为天上的一切都成了仙。

天上的草叫天草,天上的水叫天水,天上的河叫天河,天上的女人叫仙女,天上的桃子叫仙桃,天上的龙叫天龙,天上的孙子叫天孙,天上的花叫……仙花。

天上的士兵叫天兵。他们会一对对下来,成偶数,绝不可能是奇数。他们相信偶数能够给他们带来好运,而奇数只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霉运。

作为一个天兵来说,他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的。他充当着天兵的使命就有着抓人的义务,所以他们的人数会相应多一点而绝不可能单独行动。

天兵的战斗能力有限,他们的实战能力并不比一个刚刚获取元神的树神强上多少,甚至有时候还不如树神。因为天兵从来不会操练,他们每天的任务不是傻愣愣地站着,就是傻愣愣的踅来踅去。因为没有战斗,所以天上一片安宁,而且必将永久安宁。

昊天上帝的光芒泽被苍生,哺育大地,三界一片祥和,万物一片宁馨。

不过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这一切脆弱的表面掩藏着的是汹涌澎湃的内心。它击打着这个表象,想要将它冲毁,可是表象却死死维护着这一层脆弱的琉璃,他们恐慌,无助,几欲抓狂,生怕有一天这琉璃破碎后他们也跟着绝望,跟着死去。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去填补这层梦幻,让这层琉璃变得更加璀璨,更加耀人眼目,直到所有人都永远迷醉在这一层幻梦中。

于是有些人在清醒后又沉睡了,有些人在沉睡后清醒,怒吼几声,见大家毫无反应便接着沉睡,有些人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却莫名其妙的灰飞烟灭,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湮灭的,但猜想一定跟他的清醒有关,长叹一声后便继续沉睡,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十棵幸运的树神静静地恭候着天兵的到来,他们已得到了最后的批示,明天就可以上天,待得封官进爵之后就可以永享福禄无限。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这样激动的心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的,在皎洁的月光静静洒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觉得从前任何时候的月光能比此时更加美丽和耐人寻味。他们的心似乎与月光融为一体,元神被月光踱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他们从树身中走了出来,向每一棵拥有意识的老树弯腰致意,并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百年来平静但在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欣喜若狂。他们猜测着天上可能有更多更美妙的场景,那是下界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比拟的。天上永远比下界繁荣昌盛,那是从造物之初就出现的神秘的星云,他们只能虔诚的仰望,却绝不敢有丝毫的觊觎之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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