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残缺的生民之功
徽州北门，城外。
简陋的窝棚，绵延数十里，数万名妇孺有序的排队从粥棚领取口粮。这几日连绵的细雨，让这些南下的北方灾民实在难以忍受，体弱的老者和孩童，很多都发生了伤寒，症状与疟病又有些相似，着实引起不小的骚乱。而这些疑似病患，都被安置到远离徽州府数十里外的防疫所。
说是防疫所，其实比那些窝棚好不到哪去。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卫所士兵，均枕戈达旦，严防死守，人畜可进不可出。上千名的病患，均躺在布满石灰的担架上，数十名学徒正在拿着每日送来的汤药给严重的患者服下，并且严格记录症状反应。
“驾……，快让开！”一名随从奋力挥舞着皮带，在“驰道”上赶着马车。虽然这条从北门直通防疫所的驰道已经被木桩隔了出来，但还是有孩童不时打闹穿插。
妇女们惊慌的将淘气的孩童从驰道上拉了下来，惊恐之余，好奇的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很快，马车来到防疫所。
“快，赶紧跟我准备三个病人，症状深浅不一的，老夫要试药！”
陈琛居然一手抱着药罐，从马车一跃而下，哪里看出是个即将花甲之年的老者。陈琛话音刚落，防疫所内便冲出两名学徒，在士兵的虎视眈眈下，引领着往防疫所内进去。张智深也下了马车，一脸无奈的跟了进去。
陈琛一进入防疫所，四处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
“老师，您怎么来了？所内疫病肆虐，还是防护一下好！”
张爽是陈琛的弟子，还未出师，张居峥刚发出徽州名医召集令，就被陈琛派遣城外，跟着卫所官兵共同搭建了这防疫所，对所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辛苦你了！”陈琛从张爽手中接过防护用具，意味深长道：“十年学徒，你本早该出师，不过医道无疆，拓展有力，但更重于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便是这个意思。这次你在这深渊的处境走一遭，也算是初步达到了出师的标准。疫情过后，你就正式出师吧！”
“老师，学生不敢，学生想一直跟在您身边，悬壶济世啊！”张爽激动的跪下，语音嘶哑道。
陈琛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上的药罐，交付张爽手中，动情说道：“这是最新研制的药物，赶紧给病人服下，我要亲自观看疗效反应！”
“这……药方，老师终于是研制出来了？”张爽抹了一把眼泪，激动的拉住陈琛的手问道。
陈琛脸色微红，口中却道：“先行服用，知府大人和同道都在等结果！”
张爽连连点头，转身就望一处棚屋冲去。
张智深带着口罩，轻声问询道：“陈老先生这个弟子，颇有您的风骨啊！”
虽然没有介绍，但明眼人都知道张智深的身份不简单，而这张爽能无视他的存在，行为话语尊师重道、试药也是果断不拖沓，表现确实加分。
陈琛也带上了口罩，眼角却是憋出更多的皱纹，显然很是受用。
“张爽，是我的关门弟子，可怜他是孤儿，十五岁那年饿晕在路旁，救治过来，就有了这十年栽培，如今看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张智深附和点头，心中疑惑，十五岁都可以成婚了，有膀子力气都能养活自己，饿晕过去，“估计也是身无长处，不然也不会一遇到陈琛就从了医道了！”
医属工道，这世道，各阶级的地位与二百多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士商工农的新排名，让一个成年的男子，不是选择继续科举之路，就是经商致富。土地严重兼并的局面还在加剧，实在走不通的，才想着学着一技之长，就为活命。
“可惜了！”张智深感觉这个本家气质非凡、才学估计也是有的，入了医道，也是有一些大材小用了！
俩人心情都牵挂在那青蒿汁液的效果上，接下来便没了交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张智深感觉脖子已经有些湿润，望向陈琛，却发现这老者依旧站立如松，不由叹息道：“看来真得跟德哥一起锻炼一下身体了，每日十里！”
自打宋明制定了每日一练的规定，德哥便严格执行。结果是精神更加焕发，每日温书的时间都延长了半个时辰，这让一直紧追其后的张智深越发紧张了。徽州第二的天才名头，他可不想差太多。比起德哥那个温书狂魔，备受宋明影响的张智深还是觉得花花世界更能显示自己活在人世间那份洒脱。
烈阳高照，雨过天晴的那份燥热是很吓人的。张智深感觉视野都浮现黑圈了，终于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有效，真的有效，师父，病人好转了！”张爽激动万分的跑了出来，拉住陈琛的双手，忘乎所以。
陈琛身躯也在微颤，问道：“真的成了？”又想到潘府小姐起初服药也是有好转迹象，不由心中紧张道：“不会又复发吧？”
张爽摇头道：“不会的，一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好转了，不再打摆子，体温也开始恢复正常，呼吸平稳，我是观察了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向老师禀报的！不过……”
陈琛本来胡子都兴奋起来了，张爽的欲言又止让他脑中一凉，呵斥道：“什么毛病，不过什么，还不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张爽一脸忧色，叹息道：“这药是有效的，轻、中度的病患，估计连续服用七日就能痊愈；而重度的症状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估计不能根治！”
陈琛深呼一口气，有效果就行。
全赖张居峥指挥有利，过万名的健康青壮汉子眼下都在堤坝处修建，明令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一府六县，均对这些灾民大加体恤的同时，更要最大程度将他们的工期任务加大。这就使得，这些青壮汉子白日劳累不堪，夜晚倒头就睡，根源上杜绝了他们造反的可能性。
眼下窝棚区都是妇孺和儿童，加上每日的消毒措施，真正重症的病人还是不多的，青蒿汁液能彻底治疗轻、中度的疟病，这个已经是真正的生民之功了！
“赶紧回禀知府大人，我们随后就到！”陈琛急切告知随从快马回报，眼瞅着张智深，作揖道：“有劳张小公子了！”
“干嘛？”张智深一怔，什么意思。不等开口询问，陈琛摆手告别张爽，接过病例手稿，径直爬上马车。
“兀勒个去！”张智深心中真言又起。这分明是要他当马夫了！
简陋的窝棚，绵延数十里，数万名妇孺有序的排队从粥棚领取口粮。这几日连绵的细雨，让这些南下的北方灾民实在难以忍受，体弱的老者和孩童，很多都发生了伤寒，症状与疟病又有些相似，着实引起不小的骚乱。而这些疑似病患，都被安置到远离徽州府数十里外的防疫所。
说是防疫所，其实比那些窝棚好不到哪去。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卫所士兵，均枕戈达旦，严防死守，人畜可进不可出。上千名的病患，均躺在布满石灰的担架上，数十名学徒正在拿着每日送来的汤药给严重的患者服下，并且严格记录症状反应。
“驾……，快让开！”一名随从奋力挥舞着皮带，在“驰道”上赶着马车。虽然这条从北门直通防疫所的驰道已经被木桩隔了出来，但还是有孩童不时打闹穿插。
妇女们惊慌的将淘气的孩童从驰道上拉了下来，惊恐之余，好奇的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很快，马车来到防疫所。
“快，赶紧跟我准备三个病人，症状深浅不一的，老夫要试药！”
陈琛居然一手抱着药罐，从马车一跃而下，哪里看出是个即将花甲之年的老者。陈琛话音刚落，防疫所内便冲出两名学徒，在士兵的虎视眈眈下，引领着往防疫所内进去。张智深也下了马车，一脸无奈的跟了进去。
陈琛一进入防疫所，四处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
“老师，您怎么来了？所内疫病肆虐，还是防护一下好！”
张爽是陈琛的弟子，还未出师，张居峥刚发出徽州名医召集令，就被陈琛派遣城外，跟着卫所官兵共同搭建了这防疫所，对所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辛苦你了！”陈琛从张爽手中接过防护用具，意味深长道：“十年学徒，你本早该出师，不过医道无疆，拓展有力，但更重于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便是这个意思。这次你在这深渊的处境走一遭，也算是初步达到了出师的标准。疫情过后，你就正式出师吧！”
“老师，学生不敢，学生想一直跟在您身边，悬壶济世啊！”张爽激动的跪下，语音嘶哑道。
陈琛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上的药罐，交付张爽手中，动情说道：“这是最新研制的药物，赶紧给病人服下，我要亲自观看疗效反应！”
“这……药方，老师终于是研制出来了？”张爽抹了一把眼泪，激动的拉住陈琛的手问道。
陈琛脸色微红，口中却道：“先行服用，知府大人和同道都在等结果！”
张爽连连点头，转身就望一处棚屋冲去。
张智深带着口罩，轻声问询道：“陈老先生这个弟子，颇有您的风骨啊！”
虽然没有介绍，但明眼人都知道张智深的身份不简单，而这张爽能无视他的存在，行为话语尊师重道、试药也是果断不拖沓，表现确实加分。
陈琛也带上了口罩，眼角却是憋出更多的皱纹，显然很是受用。
“张爽，是我的关门弟子，可怜他是孤儿，十五岁那年饿晕在路旁，救治过来，就有了这十年栽培，如今看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张智深附和点头，心中疑惑，十五岁都可以成婚了，有膀子力气都能养活自己，饿晕过去，“估计也是身无长处，不然也不会一遇到陈琛就从了医道了！”
医属工道，这世道，各阶级的地位与二百多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士商工农的新排名，让一个成年的男子，不是选择继续科举之路，就是经商致富。土地严重兼并的局面还在加剧，实在走不通的，才想着学着一技之长，就为活命。
“可惜了！”张智深感觉这个本家气质非凡、才学估计也是有的，入了医道，也是有一些大材小用了！
俩人心情都牵挂在那青蒿汁液的效果上，接下来便没了交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张智深感觉脖子已经有些湿润，望向陈琛，却发现这老者依旧站立如松，不由叹息道：“看来真得跟德哥一起锻炼一下身体了，每日十里！”
自打宋明制定了每日一练的规定，德哥便严格执行。结果是精神更加焕发，每日温书的时间都延长了半个时辰，这让一直紧追其后的张智深越发紧张了。徽州第二的天才名头，他可不想差太多。比起德哥那个温书狂魔，备受宋明影响的张智深还是觉得花花世界更能显示自己活在人世间那份洒脱。
烈阳高照，雨过天晴的那份燥热是很吓人的。张智深感觉视野都浮现黑圈了，终于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有效，真的有效，师父，病人好转了！”张爽激动万分的跑了出来，拉住陈琛的双手，忘乎所以。
陈琛身躯也在微颤，问道：“真的成了？”又想到潘府小姐起初服药也是有好转迹象，不由心中紧张道：“不会又复发吧？”
张爽摇头道：“不会的，一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好转了，不再打摆子，体温也开始恢复正常，呼吸平稳，我是观察了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向老师禀报的！不过……”
陈琛本来胡子都兴奋起来了，张爽的欲言又止让他脑中一凉，呵斥道：“什么毛病，不过什么，还不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张爽一脸忧色，叹息道：“这药是有效的，轻、中度的病患，估计连续服用七日就能痊愈；而重度的症状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估计不能根治！”
陈琛深呼一口气，有效果就行。
全赖张居峥指挥有利，过万名的健康青壮汉子眼下都在堤坝处修建，明令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一府六县，均对这些灾民大加体恤的同时，更要最大程度将他们的工期任务加大。这就使得，这些青壮汉子白日劳累不堪，夜晚倒头就睡，根源上杜绝了他们造反的可能性。
眼下窝棚区都是妇孺和儿童，加上每日的消毒措施，真正重症的病人还是不多的，青蒿汁液能彻底治疗轻、中度的疟病，这个已经是真正的生民之功了！
“赶紧回禀知府大人，我们随后就到！”陈琛急切告知随从快马回报，眼瞅着张智深，作揖道：“有劳张小公子了！”
“干嘛？”张智深一怔，什么意思。不等开口询问，陈琛摆手告别张爽，接过病例手稿，径直爬上马车。
“兀勒个去！”张智深心中真言又起。这分明是要他当马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