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天歌录
字体: 16 + -

第1章 开卷序言

    序言

    从前有个自认天下无敌的高手,在世界之巅的穆琅峰顶上摆下擂台,接受世人的挑战。

    他确实很有实力,一连击败了九十八位前来挑战的江湖名宿。

    后来有人试图使用各种阴谋诡计去暗杀他,也都被他一一识破。

    这位高手宣称自己已经接近仙道,只要击败九十九位顶尖高手,就能够道心圆满,羽化飞升。而这最后一位高手,一定是要与当前的自己不相上下绝世天才。

    他等了很久,再没有第九十九位高手前来挑战,他感叹道:我难道是举世无双的么?

    这位高人既有些傲然又有些失望。他等了十年,还是没能等到最后的挑战者。

    于是他决定广收门徒,自己培养一位能够挑战自己的高手。并主动找上各派踢山门,将整个武林纳于指掌下。

    又过了十年,这十年间他门下成长起许多有名的高手,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他手下走上十合,更别提全力交锋了。

    他开始沉默寡言,不久后又回到穆琅峰顶,对着天空打坐,不吃不喝,任凭风雪捶打,像是死了一样化成僵硬的冰雕。

    最后,冰雕碎了,这位高人就此消逝。

    雪山酒客讲完这个故事,店内原本热闹的谈话声不再,众人都默契地饮了口烧酒,算是给故事中的高手前辈致敬。

    有一个年轻的壮士耐不住,就问雪山酒客: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呢?

    雪山酒客没有回答,其他人也都摇摇头默不作声。

    年轻的壮士没好意思再开口,但心里总是如鲠在喉一样难受。待第二天风雪停下,他离开客栈下山回村后向铁匠复述了一遍故事,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铁匠说:你管他卵球意思,听不懂就算了,以后你就懂了。

    小伙子无奈放弃了追问。很多年以后,这位壮士成为了名震江湖的刀客,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自己懂了些,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懂了什么。他就怔怔地仰望日出日落、斗转星移,同故事中的高人一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后来仇家找上门围攻他他才回过神来,历经血战之后存活,随即跋涉至穆琅峰下登山。

    那里的风雪比之客栈那夜要大得多,并且从未停歇过。待他登顶时,体内用于维持活动的真元基本消耗殆尽了。

    他抬头望天,穷尽视线里所能见到的一切,想要突破云层与风雪的阻碍,见一见故事中高人所见的景色。

    他也如同那高人一般化为一座冰雕,最后慢慢消逝。

    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期待看见的是什么。

    街头的说书人讲着这样的闲话,底下是一群翘二郎腿嗑瓜子的下九流。

    有个娃娃小子跑了进来,手里捧着小瓷碗,向这些听闲话的大爷们讨赏钱。有的人见娃娃可怜给便给了,一个铜板而已。有些人啧吧着嘴离开了,娃娃和说书人都使不得眼色。

    一段书下来,碗里磕磕巴巴十来文钱,将将够凑合一顿。

    爷孙俩吃完了就回到城外的庙里蒲草席休息着,不一会儿功夫就下起了雨。

    说书人怕孙子湿冷,就借着供台上的烛火燃了一堆建庙用剩下的木料取暖。

    爷孙俩靠在一起,小娃娃盯着火焰心里寻思着。那故事他听爷爷说书时讲了几百遍,心里那个好奇,以前就问爷爷: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么冷的山上?爷爷说他们喜欢冷。

    现在他又问:那两人到底要看什么?

    说书人往火里添了点木头,溅起一片星火,同样望着火焰回答孙子道:他们想看的不是我们能看的,那不是天上的星辰映射的光,而是星辰本身,那是用眼睛看不见的。

    孙子糊里糊涂,这样小娃娃是懂不得这些的,所以他又问:如果眼睛看不见,他们又用什么看?

    说书人沉默了。他想回答是心,可心又是什么?说书人预料到孙子接下来的问题,尽管儒道释对心各有表述,但是都明确了有关心的一个特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想,就算这样跟孙子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便打算开口敷衍过去。

    这时庙外传来嘹放的歌声,歌曰:

    黄土依依,烧筑青兮。星露凄泣,绿苔生漆。春眠秋醒,瘦影笑碧宵。

    白云悠悠,承载蜉蝣。山高坚永,石逝水流。夏眠冬醒,寒江无人钓。

    歌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歌者过庙不入,意在赶路。

    说书人告诉小孙子:世间事非肉眼所能尽见,奇妙玄奥者多不胜数,等你长大便明白了。来,该习字了。

    第二日,爷孙俩在熟睡中被烤醒。昨夜的火堆飞星引燃了庙宇的草垛,致以火势大起。

    爷孙俩慌忙逃出,庙外雨势已消,周遭又无水源可以救火。残风落叶伴秋雨,绵火潦草戏人生。

    望着火光,说书人担心官家找上,于是带着孙子赶快离去,从蜀山游至江南,又从江南游至东北,有一年说书人离世,而那个小孙子已然成人,作为一个吟游诗人在江湖上行走,专寻奇人异事调查传唱,从此江湖人记住了“北秋雁”这一名号。

    多年之后,北秋雁将自身经历见闻著书成传,书名《沧海天歌录》,分《奇经》《怪说》《异闻》《妙卷》四部分,在江湖上盛传一时,但其本人却在著书之后失去了音讯。

    后来此书被一好读野书的朝廷大员见了,只因其中内容光怪陆离,多有叛经离道之嫌,故此书被官府禁传,从民间收集共十万余册全部焚毁。

    时过境迁,渐渐便无人再记得其中内容。

    …………………………………………

    我于八月三日回祖宅参加叔父葬礼,叔父孤单,无有妻子,留下老宅给我。院内有家仆数名,在宅内服侍已有十数年,叔父病逝前留有遗嘱,众人欲离者可得百两碎银遣散。所以院内只剩下老仆二人,身体衰朽,是我祖辈尚在时的家仆。

    宅院共有十间厅室,整理叔父遗物时,老仆三省领我至书房道:“老爷平生最好读书,卷藏满屋,平日里由老奴打理整点,制作目录,现在交与少爷。”

    叔父嗜好读书是在乡间出了名的,但读的却不是什么知乎者也一类的圣贤书,多是坊间散文、志异怪奇的杂书。我从三省手中接过一本小册,随意翻看两页,其中一些书名我也在市井间听过,但我一向不屑此类消遣文字,容易消磨志气,所以也仅仅是听过罢了。

    我将册子合上,三省又交给我一把钥匙道:“这把钥匙是老爷特意嘱咐老奴交与少爷的。”

    我问三省:“这是开什么的钥匙?”

    “老奴不知,老爷也只字未提。”

    这把钥匙通体银白,掂量着明显比同等铁块要重上不少,其头部似乎还有些精巧的设计,我正自思量其中奥秘时,院外便有人敲门,想是前来拜访的乡亲,我与三省就去迎接。

    门前已有另一仆人三渺迎接,来者自称叔父的学生,可就我所知叔父并非什么有名望的乡绅之流,更无功名在身,怎会有学生?

    三省与三渺却认得此人,向我介绍道:“吴琦公子对老爷确实以弟子礼相执,曾来拜访过老爷几次,未闻老爷有何微词,应是无误的。”

    我将眼前的年轻人请入客厅,吴琦道:“我本来看望老师,却闻老师病逝,可怜老师平生愿景,就差些许时日便能实现。”

    吴琦从行囊中拿出两本泛黄的旧册交给我,我才了解到叔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寻找一部名为《沧海天歌录》的小说,此书传闻有四部分,吴琦此次找到的便是其中的《奇经》与《妙卷》两部残本。

    吴琦道:“书页有缺,却是我寻遍大江南北的仅见两本,若是老师尚在,必当为之欣喜,我亦会继续寻找剩下的部分,可惜……”

    吴琦摇着头哀叹,我好奇他的身份与叔父的关系,吴琦只是告知曾受叔父恩惠,而自己也只是个江湖行商罢了。

    我猜其中不该如此简单,但也不便追问,吴琦喝完一盏茶,将两册书籍交我之后便离开了。

    及至夜里,我仍寻思吴琦此人,言语能够骗人,但其人风度气质却不平凡,蒙蔽不过我的直觉,然而片刻交集,不能探知底细。想起那两本残书与叔父所留钥匙,心中确有几分好奇。

    叔父的书房已被三省打点清扫了一遍,我便坐在窗下翻读起那令叔父痴迷的《沧海天歌录》来。

    扉页题名——北秋雁,开卷前言道:

    浮世心难见,真假亦无言。

    涧落清生死,烧灼炽爱恨。

    虚实总相伴,烦恼自地招。

    天公何寻觅,逍遥非神仙。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