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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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怒火(三)

“流年轻往几番事,不经寒枕,惟梦蝼蚁身。”

“醉罢复又醒,看不透,深深庭院,木叶飘零。”

“云波重重,浓墨依稀,温衣又暖衾,疏罢只为衣宽,欢笑寻得残生,经不住,几别离。”

“若梦浮生,年年岁岁,为何人?”

“……为何人?”

灵秀楼里,春色盎然。

处于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虽然今日有许多人去城门口迎接宁海学府的归来,但是同样的,也依旧会有许多人无视这一切安静地重复着每天要做的事。

士族子弟,尤其是纨绔子弟,每天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寻花问柳。

因为若是让他们去迎接学府的英雄,那最大的结果反而是会把庆典搞得一团糟,因此众多贵族富商的长辈都很有默契,这一次只是带了嫡系继承人随着城主前去,其他的子弟尽是扔在了后方,不加理会。

这些纨绔子弟们更是乐得如此,三三两两的,便来到了这些青楼中,找那么一两个姑娘,喝小酒唱小歌,岂不乐哉!

一曲唱毕,舞台上的那个倩影便准备起身离开,有纨绔公子大声喊道:“云袖姑娘,今个儿怎么才唱一首啊,再来几曲呗!”

微微的沉默,紧接着,帘幕后面传出了唐云袖平淡的声音:“不好意思了,这位公子,妾身今日身体不适,无法再陪贵客。”

“哼,你说身体不适就身体不适?公子今日银子就洒这里了,你不陪也得陪!”

“公子勿怒,妾身让姐妹们来陪公子就是。”

“不行,我就要你!”

那位纨绔公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觉得丢了脸面,当即便是站起身来,怒吼道。

帘幕背后,平平淡淡,唐云袖似乎是低着头,然后站起身来,整理好了古琴,转身离去。

“不行,臭娘们,别走!”

那公子一愣,整个人的脸便通红通红的,那是气的,便要冲上舞台拉住唐云袖。

“诶,王公子,别啊,别啊!”

“王公子,消气消气,别冲动!”

几个在旁边的狐朋狗友顿时一惊,忙拉住那个纨绔子弟,脸色唰的一下都变了。

“你们干嘛,别拦着我,这娘们,敢拂我的面子!”

“王公子,消消气,消消气,那个人我们可不能惹……”

“什么不能惹,不就是一个花魁吗,一个女人而已,我王家不能惹得?”

“她背后有人。”

“有人?哼哼,莫非是她的恩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男人!”

“王公子,你家族新晋内城可能不了解,那个男人是陈谷雨啊……”

王公子的叫嚣声一滞,脸上的愤怒意味瞬间化去,过了许久,似乎是从父亲每日的警告中想起了某几个禁忌般的名字,才有些苦涩地开口:“是宁海学府的那个陈谷雨?”

“是啊……”

唐云袖带着琴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在喧嚣的青楼中,她还是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虽然听不清楚那些贵族公子在讲些什么,可是凭借着这些天来的经验,她还是可以猜到那差不多的剧情。

无非是警告与敬畏而已……

自从那天陈谷雨与苏笙儿的喜事过后,一切都变了。

灵秀楼里,妈妈对她的态度从以前的上下之别变成了如今的奉承与讨好,她不用再每天出去陪客卖笑,甚至是她不想做的,灵秀楼便会主动去挡了,这在这个行业里可谓是一个奇迹。

其他女子在青楼中,终归是会受到许多束缚的。哪怕是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花魁也是如此,看似光彩无限,可是当某个大人物一发话,背后的青楼照样一句话都不说,便要将人送到那大人物的**。若是两厢情愿那自然是对大家都好,可某个花魁若是想要

反抗,那么敲晕、下迷药,方法多的是,当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说什么吗?

以前的唐云袖也是如此,空有花魁之名,却没有丝毫的自由,所以她唱了那一首《浮生岁》,也想要寻一良人就此离开这个污浊之地。

陈谷雨就是这样的良人。

可是那个勇敢的、让她欣赏的青年,不知不觉中却变成了一棵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参天大树。

他成了学府的弟子,他成了宁海城的第一天才,他成了亲……唐云袖的生活由此而变,有一次灵秀楼幕后的老板出现,甚至都是主动来拜访了她。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自由到来了,虽然是以一种很诡异的形式。

有时候,也会有一些霸道的纨绔子弟、大人物想要强迫她,灵秀楼力有不逮,无力阻止,可是她尚未有回复,那些大人物们自己却往往会偃旗息鼓。

一个名字在其中隐隐流传着,那是陈谷雨。为了她,在成亲之时赶走了城主府李向前公子的陈谷雨。自此,灵秀楼中,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过界的话。

她依旧在灵秀楼里弹琴,可是在她出现的地方,那些来玩的公子一个个装作圣人一般,甚至是表现出了一副欣赏艺术的可笑样子。生活在青楼中,唐云袖很清楚,他们脑子里有多么污秽,但是在某个名字下,他们却被强迫着背道而驰。

那个名字是她背后的“恩主”。

可是唐云袖知道,陈谷雨已经成亲了,妻子是她的好姐妹,他不可能再娶自己了,就算是纳妾,自己真的能做出对不起苏笙儿之事吗?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以为她是他的情人,这就够了,一个名字,足以压制一切。

尤其是最近演武的结果出来之后,陈谷雨之名更是响彻宁海,无数的人看她的眼中已经多了一丝敬畏。

就如今日一般。

唐云袖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不知不觉中,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自从那天离开,她便没有再与陈家联系,以前乘着马车经常去的小巷子也再没有路过,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自己说到底终究还是个青楼女子,那个男人已经乘风而起化作金龙舞动长空了,自己还配得上他吗?哪怕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

唐云袖想不明白,所以一直在躲避,每天呆在这灵秀楼中,弹琴赏花,吟诗作对,日子算是惬意,可是眉宇之间依旧时常徘徊着淡淡的愁绪。

宁海学府回来了。

这是台下那些纨绔公子喝酒闲聊时传出来的消息。

她的心也乱了,所以在一首《浮生岁》后她便告病离开,她需要安静一下。

屋子里的檀香幽幽绽放着,唐云袖脱了外衣,只着一袭小衣躺在**,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吱的一声开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袖——”

唐云袖没有起身,只有眉间轻轻蹙着,呢喃道:“是他的声音……我又做梦了吗……”

陈谷雨出现在了屋子里,看到了只着小衣的唐云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身。他听到了那句呢喃,心中微微一颤:“云袖,是我。”

唐云袖猛地直起身子,看到了那个还穿着学府制服的青年,脸上顿时泛起了红霞,声若蚊蝇道:“原来真的是你,我,我还以为……”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啊?没什么……”陈谷雨忽然有些尴尬,“那个,你先把衣服穿好吧,早上有点凉。”

唐云袖抿嘴一笑,心中却是泛着甜蜜。因为他刚才叫的是云袖,而不是唐云袖,更不是什么唐姑娘、云袖姑娘,这说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变,这对她而言,已然是足够了。

云袖慌乱起身,也没怎么打扮

,只是赤足套着绣花鞋便来到桌前帮陈谷雨泡了一盏茶,态度大方自然,陈谷雨在她眼里,自然不是什么客人公子能比的,寻常人根本进不了她的闺房……虽然陈谷雨是不请自来,但她相信他。

“阿雨,你怎么来这儿了?现在城里不是在庆功吗?笙儿妹妹呢?”

陈谷雨接过茶,神色也凝重起来,直接说道:“笙儿不见了!”

“什么?”唐云袖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今天没去码头,也没在家里,我实在找不到她了,云袖,你知道笙儿去哪了吗?”

唐云袖摇了摇头:“我也好久没跟笙儿妹妹联系了……”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帮上忙。

陈谷雨微微沉默,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的原因,只能心里暗叹一声。他之所以直接来找唐云袖是觉得相对而言唐云袖能更了解苏笙儿,毕竟那些学府的师兄师姐再怎么也只能算是外人,不可能事事兼顾,只有唐云袖,她们是姐妹。

苏笙儿在城中无亲无故,所以唐云袖知道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自己还是想当然了……

看到陈谷雨凝重难过的表情,唐云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问道:“笙儿妹妹是哪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回来……不过我去家里看了,笙儿最近几日肯定在家里。”

“嗯,也就是说是最近两天才消失的……笙儿妹妹会不会有事去了其他地方?”

“不可能。我了解她,她的圈子就这么大,还能去哪里?而且我在今天回宁海她也是知道的,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了!”

唐云袖也没办法,只能不断轻声安慰着有些暴躁起来的陈谷雨。

陈谷雨想了想,问道:“最近城里有出什么大事吗?”

唐云袖微微一愣,随后摇头:“没有。”

“没有?会不会是没有透露出来?”

“不可能的。在这青楼里时常有贵族富商前来,茶余饭后的闲谈,又没有人警惕,所以这城里发生的大事我都能听到,最近的宁海很平静。”

不知为何地,陈谷雨也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最近宁海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吗?比如说有什么奇怪的修炼者出现?”

陈谷雨只有往这方面猜想。

“这……”唐云袖轻轻蹙眉,犹豫了下,“奇怪的修炼者?这方面我接触不到,不了解,不过城主府与学府都没有发布什么消息,应该是没有的。至于奇怪的事……”

她摇了摇头:“这个就更难说了,要说奇怪,昨天午后的那场雷雨也是奇怪之事,明明是夏日午后的常态,却一连下了好久,直到傍晚才停下,而且……”

她的声音微微一滞,让陈谷雨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唐云袖勉强一笑:“就是后来城主府发布的一个告示有点奇怪。”

“什么告示?”

这个念头是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的,就如同女人的第六感般,一旦出现便再也难以甩脱开去了。昨日傍晚她第一次听到时只是觉得奇怪,可现在陈谷雨坐在她面前,问起苏笙儿的下落,她的心便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愈发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告示上说,昨天午后有个骄横女子在内城里冲撞了雷府的大人,还打伤了雷府的公子,结果被巡逻卫击毙……当时妾身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会在雷暴雨的天气在内城里闲逛,甚至能够打伤诸多侍卫守护的雷府公子,这个消息当真是越看越奇怪……”

“啪!”

“雷府?!”

下一刻,陈谷雨手中一直握着的杯盏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力一般,直接碎裂开了,其中的热茶带着升腾的蒸汽汹涌而出,浇到了陈谷雨的手上,陈谷雨却恍若未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