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结束后的静寂
他静静地一个人站在山谷里，被漫山遍野的尸体包围着，那是浓重的血腥味，犹如最压抑的呓语，让人喘不过气。
他认得出来，那些尸体是谁，每一具都说得出名字，是叶千里，是叶斯水，是姜宇，是夏风，是三一，是越汐……
都是他在乎的人，是他想要保护的人，是希望能一起走下去，到蔼蔼晚年之际，可以坐在火炉旁，共同回忆当年峥嵘岁月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是他的朋友，还有长辈。
陈谷雨就这么站着，到来时他哭过也愤怒过自责过，现在只剩下平静，犹如暴深海风雨前的平静，深邃而恐惧。
他现在要做的唯有两个字，复仇。
呈天剑在这猩红的土地上划过，也因此染上了那一层血腥，在霞光下，微微泛着红光。宛如深渊里的恶魔，正潜伏着，等着嗜血，等着杀戮。
手中剑起，凭空划过一道剑芒。剑芒所指，却是一具尸体。
“起来吧！”
陈谷雨淡淡说道。
那具尸体马上挺了起来，正是四大统领之一的崔健，他虽然满身血污，但此刻看来，竟是没受什么伤，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剑芒，讪讪一笑：“原来是你啊，呵呵，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在这里苦战不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大胆，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才是大军的统领，先扶我起来，还有，告诉我你怎么现在才到，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与覆唐有联系……”崔健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人，顿时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态，第一句话竟不是问情况，而是先拿捏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语气恶劣而自大。
陈谷雨面无表情，手微微一动，崔健的胳膊已经飞起，他再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啊！你，你……”崔健大惊，慌忙捂住自己的手臂，血水蓬勃而出，他盯着陈谷雨，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因为那剧烈的疼痛说不出来。
陈谷雨转身，剑起便是人头落，接着指向另一具尸体。
“他已经死了，现在你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死的那人是崔健，问的那人是王德高。
这两位统领竟是同时装死想要蒙混过去，幸运的是，他们骗过了覆唐的士兵，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陈谷雨。
王德高脸色苍白，颤抖着看了眼已经身首异处的崔健，他想不到这个学院的学生陈相的公子竟会如此果断与……残忍。
面对着那已然染血的长剑，他心中猛地一跳，终于放下了那所谓统领家主的威严，颤颤巍巍地将刚才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王德高不敢隐瞒，因为他看到了陈谷雨的眼睛，那幽深的瞳孔深处是毫无情感的冷漠，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已经可以让他不顾一切。或许，刚才一剑斩了崔家的家主对他而言，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罢了。
待王德高说完所有的事，陈谷雨才冷冷一笑：“林风雨，很好，很好……”
越汐，那是他第一个清楚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啊！
林家，在他心中，已经被打上了绝灭的记号！
王德高抬起头，想要保持一定的尊严：“呵呵，谷雨，陈队长，事情我都告诉你了，送我回代江城吧，我一定会向朝廷禀明全部经过的！”
王德高如此说着，眼底深处却是掠过一丝寒意，显然，他现在这种低姿态的行为让他很不舒服，若是寻常的学生，怕是此番回去就会遭了毒手，只不过陈谷雨，好歹背后有个势大的爹，他还是得好好筹划一番。
如果能将这次中伏推到陈谷雨身上，那就更好了……
王德高默默想着，迎面而来却是一柄越来越清晰的长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剑刃上的血，以及那因为锋利泛起的寒光。寒光中，他的瞳孔剧烈变化，透露出无比的恐惧。
那是死亡的征兆。
为什么……
人头再一次落下。
陈谷雨收剑，离开，轻轻说着：“既然大家都死了，那么也请你们死吧！”陈谷雨不愿多想，也无所谓多想，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被葬在了这座山谷，这遍地的山脉中。
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复仇，只是杀人。
“越汐，我会完成你的梦想的，为你的父亲，为了风老，也为了我们，我会杀了梁王。”
“叶兄，斯水，你们也走好，我对不起叶伯父，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为你们报仇！”
“阿宇，我会写信给我父亲的，以后的日子，姜伯父就是我的父亲，他的后半辈子由我来照顾，阿宇，你是我的兄弟，你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我将一一拿回……”
“三一教官，谢谢，对不起……”
他没找到秋有情，心想了想，也明白了覆唐的用意，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回不去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
陈谷雨起身，没有回头，向前走去，踏出了这个山谷。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身边是寒光如水的呈天剑，血迹不知何时已退去，但不用太久，它将吮饮更多的鲜血。
古语有云，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陈谷雨不是匹夫，也不是天子。他只是一个初次离家的少年。
他有着少年的热血，也有着少年的哀愁，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会将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他遇到了自己的敌人，也会奋不顾身地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少年，不就该热血冲动，顺心而为吗？
没有匹夫的无奈，也没有天子的霸道，有的只是那说走就走的畅快。
畅快到去杀人，杀仇人！
少年一怒，为红颜，为朋友，为亲人，也为自己。
怒冲冠，血飘杵！
杀他个天翻地覆！
————
夜来临了。
乌云密布在明亮的天空上，繁星闪烁，明月皎洁，月华星辉，不断交相辉映，把这天际点缀得如同世间仙境。
在远离战场的几十里地外，一个山谷中。
这里已经是快要脱离域古山脉的地带了，再不远处，就是
叹息沟壑，而过了叹息沟壑，便是这一群人的归处，覆唐帝国。
数百名士兵，八九个鹰卫，三名统领，还有吴自笑与徐正果。
这便是那番大战之后存留下来的人，比之先前已经少了太多，尽皆化为了尸体，不过相比全军覆没的古唐，还是好了太多。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徐正果与吴自笑正吃着野味喝酒交谈，他们的不远处，是神色颓废被捆缚住的秋有情，这位老人虽然比吴自笑大了几岁，但此刻看来，那灰白的头发却与九旬老人无异，整个人透着浓浓的死意。
一方面是修为被废造成的损伤，另一方面却是心死，古唐的全军覆没，让这位元帅已经彻底死心，而他如此被擒被带回覆唐，更是耻辱中的耻辱，恨不得死了才好，只可惜那时被覆唐的鹰卫察觉，身上便多了这身枷锁。
吴自笑说道：“老秋，我再劝你一次，降了吧，我之前的话照样算数，回了覆唐，你就是正帅，我做副职，而且我保证，陛下一定会善待于你，甚至可以封你爵位，世世代代荣享富贵！”
徐正果说道：“我也可以向师傅求情，以他老人家的手段，秋帅你恢复之前的实力简直轻而易举，甚至还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就这天底下武者梦寐以求的王者之境，秋帅，你意下如何！”
两人一人一句不断劝诱着，但秋有情回答的只是一句冷哼，随即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当他们的所有话……如同放屁！
“不识好歹！”徐正果终于放弃了想法，毕竟还是年轻人，没有很好的耐性。
吴自笑苦笑了声，摇摇头也不再说，而是对着徐正果问道：“公子，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没问题吧，毕竟还是古唐的地域，夜长梦多啊，何不连夜赶路，早日回归……”
“无妨，代江已经彻底废了，哪来的人阻挡我们，秋有情也在这里，至于说洪泽那些道境，没有那么快的脚力。更不用说，以这帝国的官僚主义，等消息传回长安，再由长安下达命令，说不得就几个月过去了，那时候，帝国恐怕早已杀了进去！”
徐正果带着淡淡的嘲讽说道，显然，这两年在长安的卧底生活让他对古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就好，哈哈，来，公子，为我们覆唐，干上一杯！”
“哈哈，来！”
鹰卫统领们也悉数站起，欢笑着干杯，刚才那一场仗，实属是最近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虽然才歼灭了数百人，但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啊，未来古唐的军官将领！
虽然从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的影响，但几十年之后，或许就是古唐灭国的根源所在。
人生百年，从老到少，一旦在某个时段出现了断层，那后果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这里欢天喜地，那里哀声不断。
代江道的三十六座城池里，已经死去了数万百姓，天下震动。
秋有情闭上了眼，只剩下绝望。古唐精英的覆没，代江道的沦陷，无人可敌的刺客，还有那造成这一切的恐怖的大人，这天下，这古唐，还有谁能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