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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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坑钱,老者

    小小的棋摊,周围围满了义愤填膺的学子。

    不怪他们,实在是坐在棋盘边上的小子太过嚣张。

    棋盘两边,挂着两幅楹联。

    “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疆,曰无人敢下!”

    “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叹尽是虚张!”

    横批:“一群饭桶!”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是千古名言,只是,小子斗胆,今日在此设下残局。红黑双方,任君选择,一局五两白银!”

    张斥的言辞,浮夸的演技。是人见了,都想过来教训一番,砍掉他的爪牙!

    “哼!文气与铜臭沾染,臭不可闻!”

    有心动者,有踟蹰着,有观望者。

    棋艺的高低,并非完全取决于年龄的大小,很多时候,看的是一个人的天赋。而与文相关者,大多都是沽名钓誉,本身非常想要赢取这五两白银,但是碍于文人的清高,却要故作矜持。

    刘柒旋转团扇,飒然一笑。

    “非也非也,所谓高处不胜寒,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但是人生本就是一场博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小子于此,不过想要效仿古人,即使千金散尽,只求一败。”

    狂狂狂!

    十四岁的少年,在国子监面前摆摊,还说出孤独求败的狂言,不顾千金,却就是要挑战打脸这些全大宋最优秀的学子!

    这,又到底为何?

    有心之人,不免心生芥蒂,多做怀疑,毕竟,就算在文途当中,国子监与太学,也是竞争激烈。

    又或者,是宫里不满国子监最近以来的风气,想要着手打压?

    猜测还在继续,猜测的人,自然不会亲自上场,使了个眼色,就想投石问路,探探对方的底细。

    “五两是吧,好,我来!”

    一个身穿青衣的学子,从人群中间踏步而出,周围的学子一片哄闹,说什么棋神童之类。

    刘柒明明听见,却是不理,鱼饵撒出去了,终于是有人上钩,提了半天的心思,终于放下了,温和一笑。

    “请。”

    丫鬟小荷已经差点把心都给跳出来了,急得连口都不敢开了。

    其实也是,要知道,大宋的社会,可是文人的天下,尤其是今朝,当今天子,都以文士自居,若是谁的文章写得好,作画的技艺好,又或者,琴棋古玩之类的优秀,那可是能直接入朝为官的!

    这国子监,乃是大宋最高学府,里面集中了大宋最优秀的一批学子,而且,能进国子监者,非富即贵,最次的,也是才学高人一筹,并且与某些大人物,秘密牵连。

    就单单如此的挑衅,胜败不说,单是得罪了这群读书人,后果已经不堪设想,若是传到宫里,或者哪个奸佞之人的耳里,上书弹劾一本,别说小娘子了,就是将军亲来,也不一定能够保住!

    这这!

    小姑爷这不是胡闹嘛!

    小荷不禁暗自顿足,现在想要阻止,却是已经不能。

    棋局已开。

    说来也是好笑,国子监的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汴水河,汴水河畔,矗立一排排的青楼,此时正午,楼上的小姐姐们,都已经梳洗完毕,如同出水芙蓉。

    见着这边围满了人,也都抬首张望,好奇这边的情况。大胆一些的,甚至已经准备走下来,近距离观察。

    在这样的时刻,这群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学子,终于也是忍受不在,美人面前风光一把,那与美人近距离畅谈人生,交流学术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一局才开,已经有了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尤其是,见着了莳花馆崔念奴的侍女也下来观战之后,他们已经发出低声的禽兽之吼,嗷嗷之叫,乳虎啸谷,雏鹰扬空,真是希望刘柒对面的学子,赶快落败,然后由自己上场。

    刘柒处之泰然,不动神色,手稳,心更稳。前世演练了无数遍的残局,对付一群没了理智的学子,太过简单。

    “車二进五,将军!”

    “卒五进一,将军!”

    “不好意思,三車闹市,杀局已定。”

    笑眯眯的拿走盘子里的五两银子,还朝着对面崔念奴的侍女眨眨眼睛。

    国子监的傻子们,就是钱多,这里面大多都是高官子弟,五两银子,既不丢他们的面子,也不会太过觉得心疼。

    很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明智,若是去太学那边,大多的穷学生,估计是玩不成这样的大场面的。

    “身外铜臭,却能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棋局博弈,况且,只差一步,便可赢了小子,国子监高徒,果然不凡。只是可惜,今日兄台的心绪,似乎受到了干扰,下次,小子期待兄台明心感悟,棋艺再进,破掉小子残局。”

    拿了钱财,不妨夸别人一下,也替别人挽回一点面子,让他觉得自己赢得有些侥幸。当然,也要激一下,毕竟,少年人,都是想要出个风头的,尤其是在众多佳丽的围观之下。

    那人本来灰白的脸色变了一下,然后躬身对着刘柒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而刘柒却是同样回礼,直到那人已经不见,这才重新坐下。

    “国子监沈涛,请!”

    “呵,请。”

    心情确实非常舒坦。

    “下一位...”

    “下一位...”

    ....

    “联伍守疆卒队中,孤身强渡显威风,衔枚直逼黄龙府,收拾残局建世功。”

    “呵,天色已晚,看来,这场残局,诸位俊杰,尚未思量得出啊。也罢,小子三岁学棋,五岁背得全谱,又耗费了九年的时间,摆下的这场杀局,而今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要想寻得破局之人,确属不易啊。”

    “罢了罢了,若是诸位想出解法,大可前去莳花馆,寻得念奴娘子,只要破局,今日所得,尽归他有。诸位,请了....”

    装高人也有装高人的难处,一天没吃饭,肚子早就在打鼓造反。一群杀红了眼的傻子,千百年无人能破的残局,非要撞破脑袋来送钱。

    当然,最后点到崔念奴,也是小小的借势一把,让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知道厉害。至于破局之后拿钱财,刘柒根本就没作考虑。

    小荷彻底变成了小迷妹,双眼星光直冒,里面写的,全是她对小姑爷的崇拜,什么高府学子,什么国家栋梁,都不如自家的小姑爷!小姑爷就是文曲星下凡,与自家娘子的武曲星刚好配成一对!

    美好的遐想,现实的欢喜。

    好多钱呐!

    五两一场,连续十多场,如今都有七十两银子进账了。小荷才发现,赚钱到了小姑爷的手里,也是如此简单。

    七十两银子,这钱可是不少咯,许多人奋斗好些年,估计都存不到这样的财富。

    这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小手连连抓着碎银子,可恶的,荷包太小了,根本就塞不下这么多。找遍周身,也没个装银子用的东西啊,这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双手环绕,护着桌面上的银子,一副谁抢就跟谁拼命的架势,看得行路之人,都远远离开,生怕发生意外。

    刘柒无奈的叹息,忍不住莞尔,刺啦一声,就在小荷目瞪口呆之下,将自己的袖子撕扯了下来,袖口打了一个结,然后将碎银子还有一些铜钱,都塞到袖子里面,再绕了几下,试了试重量,就推给了小荷。

    “记得回去给我缝袖子!”

    手在小荷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捏了一下,小荷就脸色一片绯红了。

    “姑爷他....”

    欺负人嘛!

    娇羞的跺脚,这么多人,没脸见人了。眼泪眨巴的差点留下,可是抬头一看,周边的学子,看的却都是收拾棋盘的刘柒,根本没人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

    刘柒也没看见,更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仅仅觉得她很可爱,至于周边的人,他们的目光,此刻已经转到别人身上。

    “慢!”

    就在刘柒收拾棋盘,准备借机跑路的当口,一声慢,传入众人之耳。

    整洁的儒装,腰挂鱼袋,长须飘飘,手持折扇。

    此时的折扇,还不算流行,大多是竹骨茧纸的薄面扇。但是此人的折扇,却是非常考究,钉铰眼线,精金制作,一面以端楷题诗,一面以妙笔作画。这样的折扇,刘柒曾经问过,价值五金!

    有钱人,大佬,国子监扛把子?

    刘柒心里翻腾,有点悲催,一泡尿冲了老鼠窝,全出洞了!

    “嗯,好字。”

    先观字,再观人,这是宋代文士的传统。

    “多谢先生夸赞。”

    “呵,不必,老夫实事求是。小小年纪,能有这份造诣,说你是天才,也不为过。而今天观你的棋局,老夫对于‘声声慢’出自你手,却也信了八分了。”

    说完,掀开衣摆坐了下来。

    “....”刘柒一愣。“声声慢昨日才写,可是眼前的老者,却是知道?”

    脸色变换,老者也是一怔,开口说道。

    “你不知我?”

    故作深沉和假装不识,是两个分明的概念,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也该不会拥有这样的心思。

    “敢问先生?”

    刘柒尴尬的挠头。

    周围一片诧异,大概是不会想到,在大宋的汴梁,习文者,居然还有人不识眼前之人的。如此狂徒,是从哪个乡野蹦跶而出?

    “呵。”

    老者不以为然,洒然一笑,制止了周围的讨伐之音。

    “人非圣贤,天下不识君者,不知凡几,不怪。你就当老夫是一个随性野游而来的老头子罢了,虽然明知此局大多会败,可是,如你所言,人生难得几回博,既然将离,当莫留遗憾矣。”

    说完,手执红棋,落子而下。

    “将军!”

    刘柒有些莫名的看着眼前之人。

    参照历史,宣和元年,出京师的老学究,能让国子监的学子如此尊重,又能如此容易接近李师师或者是崔念奴的人.....

    “嗯,该是那位无疑了。”

    刘柒轻抿嘴角,士五退六,一个大胆的猜测,等待验证。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语调轻微,几乎只有坐在对面的人,才能听见。

    “嗯?!”

    果然!

    对面起子的手掌,突然一怔!

    眼神猛然抬起,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好,好词!可还有后续?”

    诶?

    刘柒一愣。

    故意为之,还是?....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刘柒继续低吟,而面前的老者,已经放下棋子,直起身体,轻抚长须。

    “嗯,继续。”

    这....

    心里有些打鼓,可是都到这里了,也已经不差那最后几句。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

    这首词,有一个传奇而狗血,温馨而猥琐的故事,若是自己所猜没错,对面的老者,当是主角之一。

    可是,观之脸色?

    “哈,好!好一句直是少人行啊!”

    老者畅笑起身,棋也不下了,微微摇头,站立而起,看向四周。

    “都散了吧,残局虽不能破,可积弱困局,却仍须汝等出谋,好好沉心吧,切记,往后当不为他人所激也!”

    老者拂袖昂首,诸位学子拜身行礼。

    刘柒有些无奈的摇头。

    老家伙,输了棋还要摆人一道,现场教学,而自己却是那个激人愤怒令其失智的小人,唉,都怪自己太单纯啊。

    活该你输钱!

    刘柒嘟囔着收了棋盘。

    “走,回家。”

    拍了拍手,就算缺了一边袖子,也拦不住刘柒风骚潇洒的身姿。

    “慢,小友这是准备?”

    又是一声慢,非常讨厌。

    刚才还没给钱,算是白嫖了自己,现在还阻拦自己回家吃饭!若不是怕他碰瓷,若不是自己有伟大的尊老爱幼的觉悟,真想将棋盘扔到他的脸上。

    伤不起啊,男人真是可悲,凡是带老字的,从古自今,好像都是惹不起,无奈的摊手,开口说道。

    “赢了钱财,自然是要去花的。”

    “哦?小友准备购买何物?若是经史子集之类,小友大可不必,老夫就要远去,也不知道,这苍老之躯,还能流连人间多久,所以,小友赠词,老夫便将这些书籍,赠与小友吧。”

    “经史子集?”

    刘柒飒然一笑。

    “我要这些做什么。晚辈不求东华门唱名,只求于这浮华世间,寻得一隅安乐,便已足矣。至于买的东西嘛,呵呵,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我来这汴梁城,还未好好的大吃一顿,啧啧,说道这些,我这肚子啊,又难受了,先生,小子还要去购买一些香料,好作佐味之用,所以,就不作陪了,先生,请。”

    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去,一旁的小荷,也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得出来,此时她与自家绝对姑爷同一战线,非常不喜欢阻止自己去花钱的糟老头子!

    “香料?佐料?小友难道还懂庖厨之事?”

    “一般一般啦,小荷,走咯。”

    “慢,小友,此刻已经息市,你要买这些,估计是不成咯,不过,老夫这里倒是有一些无用的香料,都是以前好友所赠,若是小友不嫌弃,尽管拿去,老夫实在好奇啊,精通诗词棋书之道的小友,可还能带给老夫多少惊讶。今日,老夫厚一次脸皮,去小友家里蹭一顿吃食如何?”

    蹭吃蹭喝的?

    刘柒一怔,瞧了瞧老者,随意的摆手。

    “我是无所谓,多一双筷子而已,不过,要进我家里啊,要得我家娘子同意。”

    “呵,种少保之孙么?小友请。”

    说完,不理刘柒,当先而去。

    刘柒则是怔在原地,微微愣神。

    心中有些疑惑,陌生的老者,对自己如此了解,又究竟是谁呢?心中的猜测,是否准确?刻意的接近,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