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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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疾行(一)

    一骑至前,关凤翻身下马,持刀走到他们面前,甚是得意,微笑道:“诸位没想到吧?”

    童虎皱眉道:“在下实在想不出怎么会让人……”

    他一阵背脊发冷,想了起来,自己肯定是可以甩开眼线的。可朱灵和方宇从郭家回来的时候,保不准被跟踪了。

    关凤傲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郭家早已水泄不通,你们还敢来闯?”

    童虎苦笑道:“好话都让你说了,可我还不是挟持了郭平?你怎地让我给漏了?”

    关凤脸孔微红,道:“雕虫小技,我安排的探子不是把你们逮个正着?”

    朱灵反应过来,是他和方宇行事不周,让人跟了,皱眉道:“公子,对不住。”

    童虎道:“什么话,自己兄弟,同生共死,不是你说的?”

    朱灵笑道:“好。”

    方宇也道:“死在这里无妨,可惜这女流之辈也顺从大奸人郭平,这才是天理不容。”

    关凤满眼的杀气,道:“黄巾贼人人得而诛之。”

    童虎长笑一声,道:“我虽然不是黄巾军的人,可我了解过他们,他们大多是穷苦人家,官逼民反,才揭竿起义。你不清楚个中缘由就别乱说,表面看你大义凛然,实际是非不分,着人耻笑。”

    关凤杀将而来,身后不远处有人高喊:“女侠留情!”

    关凤站定,皱眉往后一瞧,竟是雇主曹县令。

    曹庆与随从等六骑匆忙赶至,他脸露难色,对关凤道:“女侠神机妙算,终于把人给逮住了。不过这童虎的罪名还需盘查,事关重大,一刀砍死可能掩盖了实情。”

    关凤不悦道:“你这人扭扭捏捏,他一个黄巾贼人,杀了又如何?”

    曹庆拱手道:“待我把人收回府去,详加盘问。”

    关凤毕竟是听话做事,只好顺从。

    童虎见到曹庆身后一人,正是其兄长曹伟,此时正对自己行抱拳礼,面露敬重之情。

    他觉得事有蹊跷,反正这里身陷重围也走不安生,不如就跟着他们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了县府后,曹庆引众入内,到得大堂,他忽然朝童虎作揖道:“童公子,之前在下冒犯了,你可不好太计较,否则我难心安,对不住,对不住。”

    童虎愕然道:“此话怎讲?”

    曹伟走近道:“县城破后,在下一直藏于城中,情知公子是被逼无奈,才加入了黄巾贼。但在贼众之中,公子心怀黎民,利用手中权力,掣肘那些为非作歹的贼人,救下了不少人,更帮了全城众生。黄巾贼走后,我力劝严县丞改邪归正,他说你让他救出俘虏,我便与他商议之后,把人安然放走。这一件功德,我和严县丞自不敢领,还是公子大贤。”

    关凤听得目瞪口呆,之前还兵戎相见的奸贼,形象突然变得如此高大。

    曹伟继续道:“在清河时,我遇到了周县尉,他把你的事情又陈说一番,曹某实在五体投地,你乃冀州俊杰,当仁不让。”

    曹庆对兄长极为尊敬,之前已被痛骂一番,现下内心十分尴尬。

    童虎倒是顿觉苦尽甘来,胸臆郁解,含笑道:“能给我一个清白,已经很感激了。”他看了看曹庆,道:“曹县令,你骑虎难下。”

    曹庆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既然默认了郭平的勾当,又不敢开罪,怎么能容童虎在城里,又公然放跑。

    曹庆脸色苍白地说道:“要本官如何处置才好?”

    他已经没有出路了,如果曹伟不在,他即便知道这些,也不会帮童虎。

    童虎道:“反正你把我画丑了,扯掉那些布告便好。对郭平那边,就说我已经逃出城去,他又能如何?况且你于他生意方便,只要不是恶事就成,他自然不会拿你开刀。”

    曹伟已经听曹庆说过了一些事情,便道:“老弟,不如扔了这官?”

    曹庆失声道:“家人怎么办?”

    家里人可都是靠着曹庆在生活,现下突然要他们奔命,显然说不过去。而曹伟自从东武阳沦陷后,也没有尽到顾家的责任,怎能责难他?

    曹伟点头道:“我留在这里帮你,那恶商如想发难,我们便走。”

    曹庆如获皇恩大赦,忙点了点头。

    童虎对他们拱手道:“诸位,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日后再痛饮一番。”

    朱灵、方宇随他而走,心里也是一阵意气风发,总算能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关凤很不好受,顿了顿脚,耐不住性子,追了出去,拦住了童虎。

    童虎骇然道:“女侠怎么说?”

    关凤红着脸,低头道:“在下错了,还请包涵。”少女倔强中带着羞涩,愧色中带着难掩的娇艳。

    童虎看得出神,失笑道:“你何错之有,都是误会。”

    相互行了个抱拳礼。

    关凤望着他们远去后,呆愣半响,觉得这个男人的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

    自从断然离家寻兄,她曾想过这世道的千变万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对险恶预想不足为惧,常怀杀贼为民之心,便痛恨太平道。可童虎却令她刮目相看,她对黄巾贼的成分和动机有了新的认识。

    此时想想,父亲在她临行前嘱咐过:“你兄长过于油滑,你反倒刻板传统。既然去意已决,望你行事多思多虑,剑锋两刃,则事可两面。”

    关卓甚爱小女,要教她知晓事物均有两面性。

    她此时才真正定下心神,为自己的鲁莽不值。

    夜深,刘辟召梁安入屋,两人酒过三巡,刘辟叹道:“文博向我请辞。”

    梁安放下酒杯,狠狠地道:“这个吃里扒外的。”

    刘辟干了一杯,道:“现今我家势微,人心不保啊。”

    梁安拱手道:“主人放心,梁某愿肝脑涂地,从一而终。若离主人半步,不得好死。”

    刘辟笑着起身,走到他身侧,按着他的肩头,笑道:“有你在,我便放心了。咦,你这发髻乱了,我帮你弄弄。”

    梁安惊道:“使不得!”

    刘辟哈哈一笑,道:“别动。”

    梁安心想:“总算把那个麻烦的朱灵熬走,日后这个坞堡还不是我说了算。”

    他心下正自得意,刘辟淡然道:“很多事情,我也是现下才明白。以父王之谨慎,哪有让外人栽赃的可能。”

    梁安点头道:“刘贵处心积虑。”

    刘辟喟然道:“父王的印章常于你保管,刘贵居然也能偷得。”

    梁安叹息道:“是我的错,一时疏忽酿成灾祸。”

    刘辟嘿嘿一笑道:“对了,郭平让我向你致谢。”

    梁安听得脸色发白,颤声道:“小人……并不认得此人。”

    “有人向我禀报,你常用飞鸽传书。”刘辟在他身后冷冷地道:“你冒冷汗了,我帮你擦擦。”

    梁安只觉后背一凉,“嗤”的一声,痛楚锥心而来。

    刘辟手中匕首已入其背,附耳道:“梁安,文博是大丈夫,走的光明磊落。你这小人胆敢以下犯上,串通刘贵陷害王族,死不足惜。”

    梁安两眼瞪大,说不出话来,刘辟又刺三刀方解恨,梁安扑倒案上,口吐鲜血。

    刘辟深吸了口气,掷刀于地,理了理衣襟,一脸的沉着。走到屋外,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正抬头望月,听得他出门也不转头,只见他身后两把宝剑于月光下闪闪发亮,他淡然道:“兄弟可办妥了?”

    刘辟抱拳道:“总该自己料理,怎地能让哥哥你来出手?”

    那人道:“你我都是汉室遗孤。”

    刘辟听得胸口一酸,眼眶也红了,道:“哥哥眼下兵强马壮,若是有兄弟可出力之事,你当说便是。”

    那人道:“你我交往不密,你此番落难,我心有亏。不瞒你说,我两次途经此处,若是能进来喝一杯酒,早能发见刘贵的奸谋。”他顿了一顿,道:“我心知你武艺平平,也未有何报复。日后,哥哥我带你好好闯荡,你便随我绿林军如何?”

    刘辟慨然道:“那当是好极。”

    洛梅从集市归来,神情紧张,对甄宓道:“小姐,那通拿公子的布告撤了,不知为何。”

    甄宓先是一喜,后又一惊,道:“莫非他被官府擒住了?”

    洛梅叹道:“小姐多虑了,你日思夜想,又有何用。”她顿了顿,续道:“况且官府若将他逮到,早就敲锣打鼓一阵宣扬,哪会这么安静?”

    甄宓点了点头。

    过得几日,确实没有童虎消息,甄宓心想他应该是走了。随后她找甄牧,甄牧正饮酒思人,一阵鼻酸,见侄女难得找他,兴奋地道:“我的亲侄女想通啦?”

    甄宓知道他说得是和曹庆的事情,脸容平静,问道:“一个县令能救父吗?”

    甄牧道:“到底是县令。”

    甄宓轻笑道:“他没那个能力,不值当。想起我甄家也曾风光富贵,宓儿所嫁之人必须能帮得家里财源广进,救得父亲出狱,让哥哥们当个几品小官。既然如此,要嫁也得府君之流。”

    甄牧双眼一亮,道:“只要侄女点头,怕是使君都行。”

    甄宓点点头道:“大伯,我们去洛阳,估计哥哥们在那里。且那边官多官大,兴许宓儿飞上枝头,一切就好办了。”

    甄牧松了口气道:“只要你不怕路远艰险,我们即刻启程。”他拍案而起,兴奋地道:“说得对,家里男丁不是没有,去洛阳找他们。”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多了一份宽慰。也幸好男丁在外,否则城破之时难免伤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