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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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碧海共长天一色

    经过一番了解,李继坤得知,自己坐船上装的都是最贵重的人参药材与皮毛,其收购价是三万七千两金花银,如果贩卖到扬州一带,去除本金以及沿途孝敬,大约可得四万两左右纯利。

    其余大小船只上的货物基本不值钱,多是一些普通药材和皮毛,采购价共计才两万多两银子,不过李继坤深知,以前这些东西是普通药材不假,但它们毕竟产自辽东,如今辽东沦陷,以后谁还敢当这些是大路货?

    另外,郑凯之这个王八蛋听说辽阳城破,然后这家伙趁乱在盖州辽河口一带偷抢了一万多石军粮,目前这些军粮皆在其余的船只内装着呢。

    李继坤闻言微微颔首,郑凯之这孩子还不算太傻,还知道发点战争财。

    不过这个白痴也不算太聪明,胆子也不够大,要是本少早来几日的话,本少肯定要带着家丁去海州府库抢一把,这时候不抢简直白瞎了这个天赐的良机。

    李继坤弄清了自己的财产状况,很是满意,辽东易主,这些货物的价值以后肯定会上浮,其总价值李继坤估计至少能达到十五万两。

    另外船上还有一万多两现银,加上在辽阳城外小树林缴获的八千多两,如今李继坤光现银就拥有两万两以上。

    听完汇报,李继坤淡淡的看着郑百年,轻轻开口问道:

    “不知郑先生是哪里人氏,家中尚有何人?”

    郑百年抱着账本有些紧张的答道:

    “三少,在下祖籍登州府黄县,家中尚有老母弱妻以及三子一女。在下家中虽薄有田产,但因母病妻弱皆需时常用药,故此家境不裕,某这才拉下脸来求了个财富的差事以养家糊口。”

    “哦,这样啊,郑财富,你现在月钱多少?”

    “回三少,在下月钱是二两。”

    说完话,郑百年低下头,他紧紧盯着脚上已经开口笑的黑棉布鞋。做为一个秀才,一个会做账的聪明人,他知道,接下来李家三少的话就会决定他的去留。

    李继坤将看向郑百年的目光收回,这小子倒背双手两眼望天,心里琢磨着:

    登州黄县,有家有口有学问,会做账,倒也算个人才,只是不知其人品如何,本少要不要继续留用他?

    诺大一个船队,物资极多,自己所在的李家倒是也有不少管家账房之类的人物,但那些人毕竟隶属于李家整个家族。

    这只船队可是少爷我的个人财产,本少今后要办大事,家族的掣肘肯定会有,那么本少的个人财产就一定要经营好,不能跟家族内牵扯上太多的涟涟。

    这个郑百年确实是个人才,看其衣衫已洗的发白,这样的人在明末这个特殊的时期确实不多见。

    要知道,在明末这个浮躁的年代,奢靡之风盛行,无论是官员还是书生农夫,他们对衣着崇尚华丽,对宴席崇尚精美珍稀。

    比如张居正,据说张居正吃一次宴席要换四到八次衣服,而且一件比一件靓丽。

    比如明末农夫,他们去赴宴是要骑马的,你管他是借来的还是租来的,反正脸面不能丢。

    郑百年穿成这样,在笑贫不笑娼的明末,没人会赞其俭朴,只会笑其无能贫弱。

    家有老母弱妻,就是还有牵挂,有牵挂的人应该可用,本少就先留下他观察观察。

    李继坤看向低头找蚂蚁的郑百年,缓缓开口:“郑先生,如今本少是这只船队的主人,本少希望先生能留下来继续帮我管理这只船队的所有账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留用!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郑百年的声音中略微带着一丝激动:

    “能为三少效劳,在下求之不得。”

    李继坤点点头,转身带着几个狗腿子向船首行去,一个淡淡的声音飘入郑百年的耳中:

    “好好干,你的月钱先暂定三两,若今后不出差子,一年后月钱翻倍。”

    月钱三两,一年三十六两,明代的七品县尊大人年奉才四十二两,而且他们还要拿一定的擦屁股纸一样的宝钞,也就是说,郑百年现在的年收入已经妥妥的达到了县令这个级别,当然,人家的灰色收入咱比不了。但是,干得好的话一年后月钱翻倍呀。

    郑百年望着李继坤的背影,想着一年后六两银子的月钱,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瞬间布满潮红,声音中都带上了颤音:

    “谢谢三少赏识,礼顺必不负三少所托。”

    这就是自报家门字号,原来郑百年的字是礼顺,礼顺,郑百年的字果然不错,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做账房而取的。

    李继坤重新来到船头,望着前方飞溅的浪花,听着如鼓的涛声,年轻的心为之澎湃。

    日渐高,朝霞已退,朗朗乾坤似洗,一望无际的海面与远空相接一处,碧海共长天一色,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李继坤脚踏明末福船,眼望碧海长天,耳听涛声依旧,不对,神马声音?哭声,哪来的哭声?

    李继坤茫然四望,他发现不光他所在的船上,边上共进的几只船上的难民们都在北向磕拜,这些哭声正是发至这些跪拜家乡的难民之口。

    战火连天,但乡民们故土难离,如今他们乘船出海虽得逃生,但祖宗墓地,先人祠堂却皆在辽东。

    此时天放晴,大船入海,陆地渐行渐远,这些难民大多自知回乡无望,此时不哭祭更待何时?

    望着无数乡民在哭祭,李继坤黯然无语,他想到了蹬船前的昨晚,父亲大人带着自家兄弟们恭恭敬敬的跪拜家乡。

    拜完父亲非常虔诚的抓起一把辽河边的泥土,一点都不嫌脏的揣进了怀里,当时父亲的举动几乎影响了所有的难民。

    就李继坤所知,在这十几条船上,凡是三十岁以上的人,无论男女,他们的怀里基本上都揣着一把泥土,一把家乡的泥土。

    李继坤转身北望,大陆的阴影慢慢变淡,直至满眼的碧浪飞花。

    了解历史的李继坤深深知道,1621年三月以后,辽阳彻底从明朝的版图中丢失,在未来的几年辽东将成为一片地狱,那是明人的地狱。

    无论是民还是兵,凡是还待在辽东的明人,他们将十不存一,因为历史上,满清共屠杀了三百八十万辽东军民,汉人基本被杀光。

    李继坤心中微微一叹,别了辽东,但本少早晚还会回来,因为那里有本少的家,哪怕她已被战火毁灭,但本少将会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辽东已被海船抛在身后,那么登州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