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严嵩
一架有些老旧的马车停在袁州府城的路边，与这座城池的古板破旧的环境融为一体，看起来相得益彰。
破旧的城墙、西垂的日光、褴褛的行人，看起来颇有“古道西风瘦马”的萧瑟意味。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衣衫得体的中年书生，另一位是为他驾车的老管家。两人也没带什么仆役，就这么孤零零地行走在袁州雨后微湿的街道上。满城泛滥着泥土的清香。
雨打浮尘，风吹细柳，烟拢黄昏，这景色惹得唐寅忍不住想要吟诗作画。可他有事要做，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文思。
方臣依旧扮做老管家，跟在唐伯虎身后亦步亦趋。
这是他用心扮演多年的角色，自打牟斌失势以后，他甚至有些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如今重操旧业，自然是驾轻就熟。
两人一面问路，一面前行，很快就走到州衙附近的一座小院落门前。
看起来是唐寅为主，方臣为仆。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此行主事的是方臣，而朱三想说的许多话不能告知方伯，必须托唐寅之口说出来。
面相年轻的士子打开院门，眼见门口这两位，一主一仆他都不认识，愕然开口道：“先生是要找谁？”
唐寅的头颅微微扬起，令这开门的年轻士子有些不快。但待他张口：“某是晋昌唐寅，敢问足下可是编撰《袁州府志》的严惟中？”
唐伯虎的大名，严嵩还是听过的。
人的名，树的影。恃才傲物、学识渊博、诗词书画无一不精，这都是文坛风评中贴给唐寅的标签。严嵩虽然不喜这种性格，但同为文人，总要讲求一点基本的礼节。
他连忙拉开院门，请这主仆进屋一叙。
“正是严某。敢问唐先生，如何得知学生姓名？”严嵩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谨慎仔细的性子，眼见这位文坛中声名赫赫的唐先生亲自登门拜访，他不得不仔细应对。
“某奉贵人之命前来，看看编纂袁州府志的严惟中相貌品行如何。今日一见，尚可。”
严嵩知道自己虽然身材在南方人里算是比较高的了，但双腮消瘦而脸狭，眼小而细长，眉毛稀疏。谈不上丑，但也绝对不算很周正的模样，心中自嘲道：“这唐寅唐伯虎大名鼎鼎，今日怕是有事要我帮忙，否则定不会有‘尚可’的评价。”
他心里想着，面上却带着微笑，自谦了一句：“先生谬赞了。”
唐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面前这家伙一眼看了个通透，他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闻，惟中你前些年生了病，如今身体怎样了？”
严嵩清楚对方来意，便模棱两可地点头道：“倒是恢复了些许，但大夫吩咐严某还要继续修养一阵，因此未曾外出，只是待在家乡罢了。”
这话说的含糊，进退两相得。
若是唐伯虎这边有好事，那便是“恢复得不错，些许小病不碍事。”
若是那唐寅有什么麻烦要帮忙，而严嵩自己不想搀和的话，便说“身子还未条理好，不甚方便。”
唐寅哪里明白此中弯弯绕？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罢了。
“那位贵人托唐某来看看惟中，若是病好了，翰林院里有个编修的位子留给惟中。若是病未曾好利索，那就再说罢。”
翰林院！这可是好位子！虽然说只是一个没甚油水的编修，但总归是京官！甭管南京还是北京的翰林院，对回乡养病，早已远离官场的严嵩来说，都是绝佳的机会！
他双眼一亮，来了兴趣。
可严嵩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位贵人要提携自己，连忙按捺住心中的想法，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低声问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如此青睐严某？”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唐寅回头看了方臣一眼。方臣做管家十分老练，知情识趣，知道两人有要事要谈，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将房门从外面拉起来。
“惟中，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细说，我便简要给你讲讲。”
严嵩略微弯下自己笔直的腰杆：“洗耳恭听。”
“费阁老告老，准备还乡了，惟中你可知道？”
严嵩面露惊讶之色，他回乡多年，消息不甚灵通，因此对这事还真是不知道：“啊？费阁老告老还乡了！？”
唐寅面色激愤地点点头。又说道：“余珊那厮污蔑费阁老的亲眷，蒙蔽皇上，所以费阁老不得不上疏告老还乡！”
“小人！”严嵩见到唐寅似乎对此愤愤不平，因此也摆出义愤填膺的面孔，附和道。
“惟中你也清楚，费阁老是江西人，因此去官之前请求石斋先生，提携几个江西进士，莫要重蹈昔年覆辙。其中便有了你的名号。”
所谓“昔年覆辙”指的是当年内阁首辅焦芳在官场上曾经被江西人排挤，导致焦芳成为首辅以后，对江西人憎恨有加，一再打压。严嵩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他连忙谢道：“严某何德何能，能得费阁老提携！”
“除了费阁老，朝中还有几人对你颇为中意，说你文章做的不错，先到翰林院做个编修即可，磨磨你的性子，若是性子平稳妥帖，过几年将会另有认命。有贵人看着你呢，前途无量啊！你可要千万忍住清贫。或许将来，唐某人也不得不仰仗惟中你照拂几句。”
这就是交浅言深了。
严嵩连忙谦辞道：“岂敢岂敢！学生仰慕唐解元的才华日久！此番大恩更是难于言谢啊！”
他是有才华的人，而唐寅更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两人相谈甚欢，严嵩更是唤出待在后屋的的妻子，嘱咐她做上一桌好饭菜来招待唐伯虎。
严嵩这妻子倒是十分贤惠，厨艺甚佳。她十分听话地做了一桌好饭菜，便留两人在前屋详谈。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二人对饮几杯，又吃几口菜，推杯换盏之下，唐寅脸上便带上几分红晕。二人聊得欢喜，便以兄弟相称了。
严嵩见时候到了，便低声问道：“唐兄，敢问是哪几位先生如此照拂严某，还特意麻烦唐兄千里迢迢跑过来一趟？”
唐寅打了个酒咯，也压低了声音：“惟中也不是外人，为兄便透露些许，千万莫要说出去！”
严嵩此时也喝了几杯酒，好奇心起。他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某必然守口如瓶！”
“惟中可知道‘抚州隐修会’？”
破旧的城墙、西垂的日光、褴褛的行人，看起来颇有“古道西风瘦马”的萧瑟意味。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衣衫得体的中年书生，另一位是为他驾车的老管家。两人也没带什么仆役，就这么孤零零地行走在袁州雨后微湿的街道上。满城泛滥着泥土的清香。
雨打浮尘，风吹细柳，烟拢黄昏，这景色惹得唐寅忍不住想要吟诗作画。可他有事要做，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文思。
方臣依旧扮做老管家，跟在唐伯虎身后亦步亦趋。
这是他用心扮演多年的角色，自打牟斌失势以后，他甚至有些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如今重操旧业，自然是驾轻就熟。
两人一面问路，一面前行，很快就走到州衙附近的一座小院落门前。
看起来是唐寅为主，方臣为仆。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此行主事的是方臣，而朱三想说的许多话不能告知方伯，必须托唐寅之口说出来。
面相年轻的士子打开院门，眼见门口这两位，一主一仆他都不认识，愕然开口道：“先生是要找谁？”
唐寅的头颅微微扬起，令这开门的年轻士子有些不快。但待他张口：“某是晋昌唐寅，敢问足下可是编撰《袁州府志》的严惟中？”
唐伯虎的大名，严嵩还是听过的。
人的名，树的影。恃才傲物、学识渊博、诗词书画无一不精，这都是文坛风评中贴给唐寅的标签。严嵩虽然不喜这种性格，但同为文人，总要讲求一点基本的礼节。
他连忙拉开院门，请这主仆进屋一叙。
“正是严某。敢问唐先生，如何得知学生姓名？”严嵩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谨慎仔细的性子，眼见这位文坛中声名赫赫的唐先生亲自登门拜访，他不得不仔细应对。
“某奉贵人之命前来，看看编纂袁州府志的严惟中相貌品行如何。今日一见，尚可。”
严嵩知道自己虽然身材在南方人里算是比较高的了，但双腮消瘦而脸狭，眼小而细长，眉毛稀疏。谈不上丑，但也绝对不算很周正的模样，心中自嘲道：“这唐寅唐伯虎大名鼎鼎，今日怕是有事要我帮忙，否则定不会有‘尚可’的评价。”
他心里想着，面上却带着微笑，自谦了一句：“先生谬赞了。”
唐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面前这家伙一眼看了个通透，他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闻，惟中你前些年生了病，如今身体怎样了？”
严嵩清楚对方来意，便模棱两可地点头道：“倒是恢复了些许，但大夫吩咐严某还要继续修养一阵，因此未曾外出，只是待在家乡罢了。”
这话说的含糊，进退两相得。
若是唐伯虎这边有好事，那便是“恢复得不错，些许小病不碍事。”
若是那唐寅有什么麻烦要帮忙，而严嵩自己不想搀和的话，便说“身子还未条理好，不甚方便。”
唐寅哪里明白此中弯弯绕？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罢了。
“那位贵人托唐某来看看惟中，若是病好了，翰林院里有个编修的位子留给惟中。若是病未曾好利索，那就再说罢。”
翰林院！这可是好位子！虽然说只是一个没甚油水的编修，但总归是京官！甭管南京还是北京的翰林院，对回乡养病，早已远离官场的严嵩来说，都是绝佳的机会！
他双眼一亮，来了兴趣。
可严嵩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位贵人要提携自己，连忙按捺住心中的想法，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低声问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如此青睐严某？”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唐寅回头看了方臣一眼。方臣做管家十分老练，知情识趣，知道两人有要事要谈，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将房门从外面拉起来。
“惟中，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细说，我便简要给你讲讲。”
严嵩略微弯下自己笔直的腰杆：“洗耳恭听。”
“费阁老告老，准备还乡了，惟中你可知道？”
严嵩面露惊讶之色，他回乡多年，消息不甚灵通，因此对这事还真是不知道：“啊？费阁老告老还乡了！？”
唐寅面色激愤地点点头。又说道：“余珊那厮污蔑费阁老的亲眷，蒙蔽皇上，所以费阁老不得不上疏告老还乡！”
“小人！”严嵩见到唐寅似乎对此愤愤不平，因此也摆出义愤填膺的面孔，附和道。
“惟中你也清楚，费阁老是江西人，因此去官之前请求石斋先生，提携几个江西进士，莫要重蹈昔年覆辙。其中便有了你的名号。”
所谓“昔年覆辙”指的是当年内阁首辅焦芳在官场上曾经被江西人排挤，导致焦芳成为首辅以后，对江西人憎恨有加，一再打压。严嵩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他连忙谢道：“严某何德何能，能得费阁老提携！”
“除了费阁老，朝中还有几人对你颇为中意，说你文章做的不错，先到翰林院做个编修即可，磨磨你的性子，若是性子平稳妥帖，过几年将会另有认命。有贵人看着你呢，前途无量啊！你可要千万忍住清贫。或许将来，唐某人也不得不仰仗惟中你照拂几句。”
这就是交浅言深了。
严嵩连忙谦辞道：“岂敢岂敢！学生仰慕唐解元的才华日久！此番大恩更是难于言谢啊！”
他是有才华的人，而唐寅更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两人相谈甚欢，严嵩更是唤出待在后屋的的妻子，嘱咐她做上一桌好饭菜来招待唐伯虎。
严嵩这妻子倒是十分贤惠，厨艺甚佳。她十分听话地做了一桌好饭菜，便留两人在前屋详谈。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二人对饮几杯，又吃几口菜，推杯换盏之下，唐寅脸上便带上几分红晕。二人聊得欢喜，便以兄弟相称了。
严嵩见时候到了，便低声问道：“唐兄，敢问是哪几位先生如此照拂严某，还特意麻烦唐兄千里迢迢跑过来一趟？”
唐寅打了个酒咯，也压低了声音：“惟中也不是外人，为兄便透露些许，千万莫要说出去！”
严嵩此时也喝了几杯酒，好奇心起。他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某必然守口如瓶！”
“惟中可知道‘抚州隐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