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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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进京体制问题

    自离开安徽巢县,车队已经连续赶路九天了,已经是农历十二月初了。

    周仁远这几天连续没有睡好,双眼布满血丝,原因是王夫之这几天天天拉着他秉烛夜谈,还一边记录,他现在记录的不再是前几天感兴趣的周仁远说的歌词了,而是关于周仁远在巢县事件感悟的心得体会。

    “仁远周仁远嫌王夫之叫他小王爷听着实在别扭,不那么亲近,就自己起了他后世的名字仁远为字,你刚才说巢县的萧县令犯的错误是因为他原本思想上的错误通过外部的诱因把他激发出来的是什么意思?”王夫之一手拿笔一手拿纸,完全像个学生求教老师的态度。

    周仁远坐在椅子上喝这茶,说道:“因为萧县令一开始出发点就错了,他认为他对巢县的安危要负责,这没错毕竟他是一县之父母官,但是他忘了,这巢县并不是他一人之巢县,而是众百姓之巢县,他想以一己之力挽救巢县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这就是他原本思想上的问题,我姑且称之为内因。”

    “那他不是还向州衙求救和招募乡勇了吗?”王夫之问道。

    “州衙路途遥远,危险就在眼前,远水解不了近火,再说向州衙求救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就算州衙有兵可派来了,土匪撤退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至于招募乡勇,我想他们并没有尽力,因为土匪的条件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只要提供十几名女子就可以免去一场血光之灾。是与这帮土匪白刃相见,还是答应土匪的要求之间选择,他们是两害相权选其轻而已。”周仁远又喝了口茶。

    王夫之有点不信:“那你怎知道他们招募乡勇真的没尽力,那只是你的推断。”

    周仁远“嘿嘿”一笑“这又要回到刚才我们说的萧县令的思想内因上了,土匪提出的要求已经摆在那里了,这就是条件,我们称之为外因。萧县令完全有能力可以发动全城百姓一起来保卫县城,因为他在百姓心中是名好官,清官,百姓能不服他吗?只要他登高一呼,说誓死不答应土匪的要求,保卫城池,我想全城百姓都会跟着他与土匪死扛到底的。他登高一呼了没有?没有吧,所以问题出在他这里。”周仁远指指自己的脑袋,“只要他登高一呼,几千百姓上城抵抗,我估计这几百土匪早就吓得再也不敢来了,一劳永逸。”

    王夫之听了顿时茅塞顿开,一边记录一边自言自语着“内因是通过外因导致了事情的变化,而内因是主要的问题,决定事情发展的方向!”

    嚯……你这矛盾论也总结的太快了吧,周仁远吃了一惊。

    王夫之放下笔,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仁远,我下面说的可能对你来说有点忌讳,你不会介意吧!”

    “没事,你说,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周仁远倒是大度。

    “嗯……你说……现在这眼前的天下出了这么多问题,内因在哪里,外因又在哪里?”王夫之说的极是委婉。

    周仁远站起身来,低着头,踱着步子。王夫之看着他有点紧张。周仁远走到门口推开门看了看门外,没有人,便又关上,王夫之倒是很紧张了知道他要说出一些惊天之语了,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但是又充满了期待。

    “我下面说的话你不能记录,只能记在心里,时机不成熟不能发表。”周仁远现在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国家领导人接受记者采访的架势。

    王夫之小心的点点头。“现在这国家的内因么,在于咱们的太祖皇帝,在于朝廷的体制。”周仁远神秘的说道。

    “什么?什么太祖,体制?”王夫之吓了一跳,毛笔都掉了下来。

    周仁远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笔递给王夫之,“而农兄,你应该熟读历史吧,从春秋战国,到汉唐宋,一千多年来,有哪个朝廷不设立宰相的,宰相下面有六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我知道,设立宰相就是为了限制皇权,设立六科更是为了限制相权,宋朝是还设立宰相政事堂呢,是为了多人参政互相监督。”王夫之答道。

    “监督,说的好!那你说我们大明的宰相职位怎么就被太祖给取消了呢?”周仁远继续提问。

    “那……那是为了独揽皇权!”王夫之有点发虚。

    “我来和你说说吧,你也知道,在春秋战国时,国君和大臣之间是平等的,大臣行礼国君必须还礼,到了汉唐宋,大臣开始向皇帝下跪,但是年长者和帝师不需向皇帝行跪礼,到了我们大明无论是谁都要皇帝行跪礼。这说明什么?”

    “那是皇权越来越集中的表现。”王夫之不含糊了。

    “好,咱们刚才说的是礼仪,那再说说相权,自秦汉唐宋,皇帝的旨意宰相可以批驳,宰相的命令六科可以批驳,为了就是不让皇帝犯错,不让宰相犯错。可自我大明太祖开始,没了宰相,谁来批驳皇帝的旨意,皇帝若是明君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昏庸之君呢又或者是懒惰之君呢?”

    “这就是天启帝阉党为祸的原因。因为他的懒惰,把所有政务都交给了阉党,才搞的天下民不聊生,社稷摇晃。”王夫之一拍桌子恨声道,他又一转念,说道:“可咱们这位崇祯皇上是个好皇帝啊,听说他非常勤政,日夜操劳,怎么这天下会如此不堪?”

    “唉……我也承认咱们的皇上是位勤政的皇帝,不过嘛,他有点太天真……”周仁远叹息道,“朝廷体制不对,满朝大臣皆是空空泛谈之辈,况大明积弱已久,早已没了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的精神,天下百姓受贪官污吏荼毒已久,人心早就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那你说外因呢。”王夫之急切道。

    “外因有三,一是前几年天灾连连,百姓流离失所,而朝廷赈灾不利,贪官污吏横行,所以才有如此多的百姓造反,二是关外满清立国,雄兵数十万,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而我大明国库空虚,军士羸弱,早已没了太祖时骑兵数十万横扫元朝时的雄风了。三是我大明学子每天只抱着这程朱理学,穷首好经,夸夸其谈,整天不知所谓,更本不懂务实为何物,还以为这满清是我大明是之前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呢。”

    “那你说大明还有救么?”王夫之听的内心惶惶,不知所措。

    周仁远摇摇头,落寞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看我这次进京能不能说动皇上。”

    “什么,仁远,你进京是专门要叩见皇上,不是为了送银两?”王夫之大惊。

    周仁远嘴角一笑,“你以为这十万两银子就值得我一个藩王的小王爷亲自护送?”

    王夫之又问,“你莫非心中已有救国之策要禀告皇上?”

    周仁远点点头,“正好,你来我帮写份奏折我要呈现皇上,至于皇上能不能接受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于是周仁远叙述,王夫之下笔,直到四更,天蒙蒙亮,这份奏折才写完。

    一连几天,王夫之都很兴奋,他一直在回味周仁远的那份奏折,真是大手笔啊,思路开阔,条理分明,要是大明朝仁远老弟做皇帝就好了,百姓都会有好日子过了。这想法一起连他自己都很害怕,我这是怎么啦?天啊,我不该有如此想法。暗暗把这份念想压在了心底。

    而此时的周仁远萎靡不振地骑在马背上,迷迷糊糊的。

    “仁远……”王夫之骑着马走了过来。

    “啊……又是你,而农兄,今晚咱们就别再秉烛夜谈了,马上要到京城了,我的好好休息了,你看我这黑眼圈。”周仁远现在见到王夫之就害怕,忙用手指了指眼睛。

    “呵呵……”王夫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行,这几天好好休息,到了京城咱们再聊。”

    “啊,还要聊?”周仁远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墨竹不高兴地说道:“小王爷,你这几天天天和王大人一聊就是一个晚上,你们怎么有这么多话说啊。”

    周仁远用马鞭敲了一下墨竹的脑袋“我们都是读书人,懂不?谁叫你平时不多读书,要不然我也可以和你整天聊。”

    墨竹摸摸脑袋,心里道“就你还读书人,写几个字还东倒西歪的呢,吹牛!”

    又过了三天,总算踏入了直隶河北境内了,周仁远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京城不远了,他想马上飞奔进京城,他也顾不得部下疲惫,吩咐下去急行军。

    这下车队和士兵在官道上忙乱的急速行军,吓得路人纷纷闪避,还以为北边满清又闹事了,这些人是赶去支援的呢。

    连续三日的急行军,前面已经看到隐隐的京城高墙了,周仁远反而慢了下来,叫车队在河边休整。他自己一个人在河边慢慢走着,思索着,毕竟他要见大明的最高统治者崇祯皇帝了,他的心里出现了紧张和疑虑,他必须考虑和崇祯见面的每个细节和措辞,这样才能比较完美地达到和崇祯交谈的效果。

    王夫之来到了他身边,看了看他,“怎么,有点担心?”

    周仁远点点头,“说没担心那是假话,但是说担心过大,那也言过其实。”

    王夫之点点头,坚定的说道“嗯……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如果不成功,我王夫之也愿意跟随你回衡州,咱们一起干,为实现你心中的理想加油。”

    周仁远感动了,他太缺少朋友了,墨竹因为身份和见识的问题很多话不能和他说,而王夫之则不同,他的思维和见识是超越当代人的,和周仁远有很多共同的语言。

    周仁远握了握王夫之的手,也坚定的答道:“谢谢你的信任和支持,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为了理想加油。”

    “哈哈……”两人都大笑起来。捡起河边的石头像小孩子一样扔进早已结了冰的河面,比谁的石头滑的远。墨竹一行人都奇怪的望了他们一眼,这小王爷真是厉害,连文质彬彬的王大人和他在一起时间一长,也疯了!

    这时前面来了几匹快马,领头的也是位太监,对着车队说道:“前面可是桂王府送银两的车队?”

    “是的,公公。”沈铁山答道。

    “快……快……桂王府的小王爷在哪里呢,咱家可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皇上都等着急了!”领头的太监着急问道。

    “我在这里……”周仁远从河边走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王爷,您快随老奴进宫吧。皇上都等的着急了,快,快上马!”老太监急忙把周仁远推上马背,一溜烟的进城了。

    高起潜则张大了嘴巴,震惊之后还是震惊,这来的太监可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秉笔太监王承恩,皇上在当年信王府的老人。这小王爷可是太牛了,连王承恩都亲自来迎接了,看来我在回禀皇上的时候也当心措辞了,别得罪了这个小王爷。

    “都赶紧的,王大人,你们赶紧随咱家进城,可别耽误了银两交接。”高起潜也着急了起来。车队开始移动起来,向这大明的最高统治中心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