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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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难眠之夜

陆建萍回到家中,吕玉雪看见女儿两手空空,深深地叹息道:“唉,我说呀,人家牛部长儿子这么看得起你,如果能够攀上这门亲,是我们陆家的风水好哇!你怎么就不珍惜呢?好多女孩子死死追求都追不上。”

陆建萍说:“妈,你别说了,你再罗嗦,以后我懒得在家里住了,就搬到集体宿舍住!”

吕玉雪见女儿这么说,突然捂着脸呜呜地抽泣起来。见她一副伤心的样子,陆建萍的心又软了。

是的,当年她母亲为了抚养陆建萍长大成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母亲曾经告诉她好几次把她从死神手中夺回生命的往事……

在陆建萍3岁那年,一天傍晚,吕玉雪到农场干活回来,浑身汗津津的来不及洗,就到厨房做晚饭。小女儿躺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昏迷不醒人事。吕玉雪只顾在厨房忙碌,又是洗菜,又是帮丈夫洗涮昨天换下的工作服,根本不知道女儿已经病危了。

这时,邻居一位叫黄小萍的阿姨到吕玉雪家借用簸箕,突然看见躺在**的小女孩脸色嘴唇紫乌紫乌的,连十只手指的指甲呈现出吓人的紫乌色,她急忙跑进厨房失声叫喊道:“嫂子,你还不快点看看你的女儿,脸色都发黑了。”

吕玉雪闻讯返回屋里,这才发现年幼的女儿病情非常严重。她当时也吓蒙了。

阿姨说:“你还发什么楞啊?快点送去卫生所!”

于是,她帮吕玉雪用背带把女儿背起来。妈妈对她说:“小萍,你帮我看看火,晚饭快做好了!”

“嗯,你快去吧!”

吕玉雪背着女儿,急匆匆地向卫生所赶去。

值班医生是位刚到单位工作不久的年轻姑娘,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情,顿时也吓慌了,胡乱打了一针也不见效。

这时,一位来看病的工友见状,连忙告诉吕玉雪说:“清水河那边有一位老中医,他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你快点去找他看看,不然你女儿就没命了。”

吕玉雪听罢,又背起女儿赶去三公里外的清水河,她好不容易找到老中医家,不巧老医生不在。当时拣药的小伙计对她说:“老医生刚去他家菜地锄地。”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民经济刚刚从严重困难时期走出来,而人们仍然饿得面黄肌瘦,下班后就到矿区附近开荒锄地种一些农作物,以补充粮食的不足。

吕玉雪又按着他所指的方向匆匆赶去,总算找到了老医生。妈妈欲哭无泪,急促地说:“老医生,快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快没气了!”

老医生放下锄头,看了一下面孔紫乌的女孩子,意识到病情万分危急,他马上忙收拾地头上的工具。

回到医疗室,吕玉雪解开背带把女儿放下来。老医生顾不上抹汗,立刻取一枚银针,捏紧女孩子的手指尖轻轻扎下去,然后挤出一团乌黑的血液。他如此轮番扎完她的十只手指。末了,他打开中草药抽屉,取出一剂木通散,对着女孩子的鼻孔将木通散吹进去。

昏迷中的女孩子受到剌激,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不多时,她的面部渐渐泛起了血色。老医生见这情景,深深地嘘出一口气:“哎,这下可好啦!”

老医生不愧是妙手回春,在他的抢救下,终于把奄奄一息的陆建萍从死神的魔爪中夺了回来。之后,多少年过去,吕玉雪每每提起这事,总是唏嘘不已,喋喋不休地说:“建萍,小时候妈妈为了你,不知吃了多少苦

,你要懂得妈妈的心!”

因此,陆建萍参加工作后,吕玉雪总是经常为她操心劳神,特别是为她的婚事牵肠挂肚,为了不让她九死一生的女儿以后再吃苦受累。这个中年女人知道,女人嫁上一个有钱有前途的男人,比自己艰苦奋斗一辈子强100倍。

眼下,牛部长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是团市委书记,他老爸又即将是市委副书记,牛家未来的前途确是真正的“牛市”啊!如果女儿陆建萍有缘走进牛家做媳妇,一辈子的清福都享受不尽。

殊不知,陆建萍的性子那么倔,偏偏不肯听从母亲的意见。吕玉雪看到女儿不答应她的恳求,很伤感,不由坐在床头唏唏嘘嘘地凄泣起来。

尽管陆建萍的态度很坚决,可是她又不忍心让母亲为自己的个人问题过于忧伤。她患有高血压,万一伤心过度,引起病情发作,那就糟了!陆建萍的眸子里忍不住出了泪水,一下子扑在母亲怀里,伤感地叫一声:“妈……”

这天晚上8点,陆建萍没有到红水河舞厅。尽管吕玉雪一再催促她出门,可是姑娘犹豫不决,因为她心里有个顾明,他的影子时时浮现在她的眼前,往日恩恩爱爱的情景怎么一下就可能抹得掉呢!

唉,个人问题真是讨厌死了。人到了这个年纪,为什么就非要谈恋爱,非要结婚不可呢?陆建萍躺在**,望着蚊帐顶,想寻找答案。

回想起前些日子与顾明相处的情形,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浪漫的色彩,可心理的感受还是很甜蜜和快乐的。可以说,因为陆建萍从小到大从苦日子走过来,所以,她不企求在爱情的道路上营造出白马王子、白雪公主那种浪漫美妙的氛围。只要双方真诚相爱,朴实无华的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

矿山的夜晚从来没有宁静过。不远处的井口,传来“呜呜”响的抽风机声,好象一支不知疲倦的小夜曲。一会儿,又有一列火车来装煤了,夜班工人提起煤仓闸口,哗哗响的卸煤声使矿区的夜晚更沸腾了。

陆建萍躺在**,脑子里浮现出今晚下井上干活的顾明的影子。他一定是在握着煤钻,正在煤壁上打炮眼,沾满煤尘的汗水如雨水一般从他额头流淌下来。

记得去年冬季,全局开展搞夺煤高产,陆建萍也和机电的工人到井下采煤。正巧来到顾明所在的采煤工作面干活。那时候,**刚结束不久,憋在大伙儿心中的劲头十足,只要局里号召下井参加采煤,不论男女老少,人人都踊跃下井产煤,从来不讲较一分钱报酬。

陆建萍是女工,工区安排我开刮板机。相对来说,开刮板机活儿比较轻松。她来到当头第一部刮板机头,坐在两根坑木休息一会儿。当头里面,一片漆黑,只见矿灯闪闪,远远看去,仿佛一河星星落在煤海。

这时,顾明提着一只油壶来了,他是来给刮板机链注油的。他注完机油后,来到姑娘身边,问道:“建萍,今晚你是第一次下井参加高产吧?”

她应了一声:“是的。”

“井下到处黑咕隆冬的,你怕不怕?”

姑娘反问他:“那你第一次下井怕吗?”

他笑了笑,说:“说实话,第一次下井,我心里确实有点发慌呢!”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了。”他转过话头,“不过,下井多了,也就习惯了。至多下班出到地面后,脸上黑一点,牙齿白一点。”他说完,自个儿笑起来。

姑娘知道

,他为什么不愿回答。曾听一些工人说过,煤海深处上下两块石头夹块肉,万一发生冒顶,整个人儿就会压成肉。所以有的胆小的人,下井不到几天就嚷着要调换工种。有的从农村招来的工人,没经矿里准许就偷偷离矿跑回乡下了。

顾明笑起来的样子很质朴。他停止笑声,便对陆建萍说:“你负责开这部刮板机,关键是要注意当头工人发出的矿灯信号,因为井下嘈杂,大伙儿只能用灯光作语言,上下晃动灯光表示开机,如果左右急促晃动灯光,表示要立刻停机。有可能当头里面机械有问题,也可能是攉煤的钢丝绳被链刮勾住了,一时取不出来,只有停机才能处理好。还有就是要注意下一部刮板机是不是正常运行,如果它停机了,你也要跟着停机,不然机头堆满煤了,容易把煤矸石反刮进机板底部,容易造成断链事故,甚至‘架天桥’……”

“架天桥?”

他解释道:“架天桥,就是因为底链被矸石卡住了,不是机尾被拉翻,就是整部刮板机中部架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姑娘倒是有点紧张呢。

“所以,别看开刮板机活儿轻松,这岗位最需要的就是集中精力,千万别打瞌睡!”他加重了语气。

陆建萍说:“放心吧,我保证开好机子,绝不影响当头的生产!”

他吩咐完后,转回工作面忙碌他的其它工作了。

陆建萍回想起第一次下井参加高产,体验了井下生活,感觉挺好玩的。那天回到家里,仅洗头发就花费了好长时间,秀发丝里粘满了煤粉,洗出来的水又黑又脏。洗那套衣裳就污水就更黑了,简直和墨汁差不多。

想起那些矿工,长年累月在井下挖煤,所以他们的眼睛总是有一圈暗影,那是煤粉染成的,洗也洗不掉。难怪有的女人私下说,宁愿做单身女人过一辈子,也不嫁采煤工。当时陆建萍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样说,后来她问胖妹,胖妹悄悄说:“傻萍姐,你怎么就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呢?”

胖妹狡诘地笑了笑,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附在陆建萍耳边小声地说:“你呀,人家是说女人嫁了井下采煤工,老公死了三年,屙出来的尿还是黑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陆建萍一听,脸庞羞红了。她拧一把胖妹的耳朵,嗔道:“鬼丫头,没想到这话你也能说出口,你好坏哦!”

胖妹“咯咯”地笑过不停,尔后说:“我坏什么呀,是你自己往那方面的事情想去了嘛!”

这句话形容的太形象了,含意深刻呢!难怪采煤工难娶老婆,原来那些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唉,这世俗的目光啊!

说实话,陆建萍从心底里对顾明很有好感,就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爱上一个井下采煤工,对于矿山妹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思想境界呢!当然,也有一些人不理解。

陆建萍想,自己的妈妈就是这样的女人,瞧不起矿工。她自己嫁给爸爸,她刚认识爸爸的时候,爸爸也是在井下挖煤的,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是怎么爱上爸爸的呢。

唉,想起母亲的态度,陆建萍感到挺为难的。去年,单位组织全局中层领导干部到市医院体检,查出吕玉雪患有严重的高血压病,最怕的是受不起外界的精神剌激。在自己的个人问题上,如果不听母亲的话,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

整个晚上,姑娘胡思乱想,也不知什么时候糊里糊涂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