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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杨矿长其人

整整一个星期的高产夺煤大战,下塘矿矿长杨开矿累得腰肢几乎直不起来。这天中班,他从千米深的井下沿着一级级台阶走上井口,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拖着两条象灌满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蠕步爬上来。这个中班,他已经是连续上第六个班了。就是说,他在井下连续干了两天两夜。

杨矿长头重脚轻地来到矿调度室,脸上、脖子上全是汗珠,衣裳湿透了。他抹一把眉睫湿黏黏的汗水,首先看一下墙上悬挂着全局各矿煤炭日产量统计表,每格数字都用红色粉笔写的清清楚楚,而下塘矿的产量又是全局超额最多的单位。他深深嘘出一口气,心想,这星期的高产大战总算没有白打擂台。

他走进更衣室,从自己换下的衣服口袋掏出一包红灯香烟,叼入嘴中,点着火后,就拼命地吸。吸完一支,接着又吸一支。两天两夜,整整48个小时,烟瘾憋得他几乎熬受不住。

在井下干活,是严禁带烟火下井的,烟瘾再难熬的人,也必须挺得住。毕竟井下安全第一,人命关天啊!然而,只要嗜好吸烟的,不管是谁,出到井口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一支烟狠狠地吸几口,然后再做别的事。

这个星期的高产,杨矿长在井下连续72个小时没有上地面,他的脸庞除了眼睛、牙齿还可以看得出一点白色外,其余露出的皮肤简直就象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比非洲黑种人还要黑。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汗臭和煤粉味。

调度员朱建看见杨矿长抽着非常廉价的红灯牌香烟,不解地说:“杨矿长,人家当领导的都吸中华牌、凤凰牌、双喜牌高档烟,你怎么才吸这种两毛多钱的低档烟啊?如果人家不知道你的身份,就把你当作普通工人看了。”

杨矿长吐出一串烟圈,淡然地笑了笑:“嘿嘿,吸烟嘛,不过是提提神,高档烟和劣质烟的味道都差不多。其实,吸烟等于烧钱,等于浪费,干嘛要吸那么高档的烟啊!”

“那不是有掉你的身价了么?”

“呵呵呵……掉什么价呀,你以为我杨开矿是皇帝的金枝玉叶哪!到头来还不是个井下挖煤的普通矿工。”杨矿长乐呵呵地回笑一句。

杨开矿在工人面前,十分随和,从来不摆领导架子,很得人心。因此,不管是在井下还是在地面,职工与他相遇,总喜欢和他打声招呼。

朱调度员永远也忘不了一年前发生在他妻子身上的一件事……

自治区煤炭厅举办的生产管理轮训班学习结束后,杨开矿便来到汽车站候车室候车,准备回矿。

“杨科长……”不知谁喊了一声。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半年前到省城疗养的矿上的退休老工人张家才和另一名老工人。杨开矿性情随和,这下在省城遇上矿里的熟人,少不了要与两位老工人寒喧一番……

不一会,候车室门外匆匆进来两位妇女,她们各背着一个孩子。稍胖一点的女人到售票窗口买票不如意转回来,急得直跺脚:“糟糕,开往高峰煤矿的车票才买到一张,这怎么办啊?”

杨开矿看到这两个女人一副非常焦急的样子,心想,她们会不会是自己矿上职工的家属呢?于是,他上前问道:“两位嫂子,你们是到高峰煤矿探亲的吗?”

胖女人犹豫地望着他:“你是……”

“哦,我就是高峰矿务局下塘矿生产科科

长,叫杨开矿。”

“哎呀,你就是杨科长哇!”那女人好象遇到老乡一样,“我孩子他爸在信上多次提到过你,夸你是一个好矿长。”

“你爱人是……”杨开矿惊异地问。

“噢,孩子他爸叫朱建,你认识吧?”

“就是朱建哪,认识,认识,他是矿里的调度员。”

那女人发愁地说:“认识就好。我和这个嫂子第一次从乡下出远门,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城里,方才在售票窗口才买到一张票,这下你得帮助我们拿拿主意,怎么办呀啊?”

杨开矿没有多想,当即掏出自己的车票递过去:“喏,这是我刚才买的,让你们俩一块好作伴。”

两个乡下女人这下高兴了。但瞬间又难为情了,说:“杨矿长,你把车票给我们了,你怎么办啊?”

“没关系,下午5点还有一趟末班车,我晚走一步也行。”杨开矿说。

这时,矿行政办公室主任气喘嘘嘘地跑进候车室,远远就嚷叫道:“杨矿长!杨矿长!”

杨开矿愣怔地望着满头大汗的办公室主任。只见他来到跟前,又甜甜地唤一声:“杨矿长!”

“啊,是你……你叫我?”

主任笑眯眯地说:“杨矿长,你在这里,总算给我猜对了,我刚刚从煤炭厅培训处赶来,估计你就在这儿等候班车。”

杨开矿感到诧异:“找我有事?”

“哦,我是特意派小车前来接你回矿的。”说着,主任弯下腰要帮杨开矿提行李。

“什么,你专程来接我?”他坠入了五里云雾中。

主任递过一张笑脸,献媚地解释说:“哦,是这么回事,昨天矿务局组织部门已经打电话通知说,决定明天早上雷局长和党委书记到矿里向全矿职工宣读你的任职文件,知道你今天在区厅培训学习结束了,所以我特意派小车前来迎接你,车子正在外面恭候着你呢!”

杨开矿这才想起半个月前,局党委组织部门曾找他谈过提拔他担任矿长的事,他当时表示自己肩膀还“嫩”,可没想到局领导对他的考核通过了,并且这么快就下发任职文件了。

他看到办公主任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由感到一阵厌恶。他来学习那天早上,大雨下个不停,一时出不了门,他叫主任派个车送他到汽车站,办公主任当时不冷不热地说:“杨科长啊,你可不能搞特殊哟!”

没想到,现在得知自己的地位即将加码,就马上来“拍”了。这种势利眼的小人,就象一只苍蝇在他眼前嗡嗡乱飞似的,叫他打心眼里感到一阵阵厌恶!

办公室主任出门后,原地站着的杨开矿突然想出个主意。于是,他向两位老工人和两位到矿上探亲的职工家属要回车票,到售票窗口退掉其中两张。然后,叫他们一起坐上矿里的小车。

车上四个座位被他们占满了。办公主任站在车门旁边,露出难堪的脸色:“杨矿长,这……”

杨开矿笑道:“放心吧,我跟你一块搭班车回去!”

那回,朱建听妻子说起杨矿长主动让车给她和另外三名矿里的老工人以及家属返回矿里,而自己却和办公室主任坐班车回来的经过,十分感动。他想,象杨矿长这样的领导与职工心连心,才是好样的。因此,每次他值班,见到杨矿长,总少不了和他随便说几句。

时,刚从井下出来的杨矿长,尽管浑身累得不想动了,但烟瘾太大,恨不得把两天两夜损失的烟瘾弥补回来。所以,他一个劲地吸烟,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不一会儿,他扔下了两只烟头,才感觉精力恢复了许多。

“杨矿长,你渴了吧!看你在井下打连班,真的是矿山铁人啊!”朱调度员给他递上一杯开水。

杨矿长接过开水,一口气喝尽。这时,他打个长长的哈欠,说:“嗯,在井下干活的时候,一心想的就是多产煤,多超产,不觉得怎么累。这星期的高产结束了,等一会儿回到家后,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杨矿长,你真的要好好休息,你不心疼自己,你老婆也心疼呢!”朱调度员戏笑了一句。

“她心疼我才怪。”

“真的,刚才10点多钟的时候,展芳还打电话来问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回家啊,问我是不是井下出了什么事。我告诉她井下没事,她吩咐我交待上夜班的工人下井后,一定要把你拉上地面,就是铁人也要睡觉休息啊!”

“我老婆真的这么说哇?”

“当然啊,你不信哪?”

杨开矿一边说话,一边翻开各工区的生产日报表,认真看看各个采煤工作面的产量情况以及安全工作情况。

调度员高兴地说:“这几天来,各工区都超产,喜报频传呢!”

“嗯,真希望大伙儿都能保持这样的劲头,做到高产稳产。”

上夜班的职工陆陆续续来了接班了,各工区长或者区队负责人按以往贯例,派班前先到矿调度会议室参加简短的安全生产例会。杨开矿首先对井下的安全生产工作作了一下部署,然后反复强调严格抓好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同志们,这个星期的夺煤高产战斗,我们矿全矿职工家属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甩开膀子奋战煤海,打了一个漂亮仗,为此,我代表矿领导班子感谢全矿职工,你们辛苦啦!”

二采工区长顾明说:“杨矿长,要说最辛苦的还是你啊,你看你在井下连上了两天两夜,眼睛都熬红了,你就放心吧,我们会注重抓好安全生产的!”

杨开矿接着说:“说得对,不管是高产期间,还是平时生产期间,我们都要十分注意抓好现场安全管理,对井下各个生产环节的任何一个细小的隐患都不能放过。因为安全就是生产,安全就是效益,安全就是幸福!对于各级生产管理领导来说,安全责任重于泰山。不重视抓安全工作,只顾产量的就不是合格的指挥员!对于企业来说,安全就是关系到企业的经济效益和生存发展;对于个人来说,就是关系到家庭亲人的团圆和幸福;对于社会来说,就是关系到国家的形象和政治影响……”

这番话,杨矿长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每天布置工作,他总是反复强调。他想,由于煤矿生产条件的特殊性,瓦斯、煤尘、水、火、顶板等五大自然灾害随时威胁着矿井安全和职工的生命,因此,抓安全工作就是要有一张婆婆嘴,不要怕职工讨厌你罗嗦。在井下现场抓安全管理,还要有一副铁面孔,不要怕得罪人。就是说,宁愿职工骂,不听家属哭。

“杨矿长,你就放心去洗澡吧。我们保证把安全管理工作当作我们的生命一样,安全为天!”三采工区长跟着吼一声。

开完调度生产例会,杨开矿这才拿起锑桶和衣服,到洗澡堂去洗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