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下与齐府无二
身体绷直，呼吸要轻，蓄势待发，宛若长弓！
周常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并且极力保持着这个状态。开玩笑，周围都是成排成排的杀手，自己要是暴露了，恐怕下一刻就要乱刀加身，化作炒菜用的肉酱了。
现在别说动了，就连放个屁，都能用生命来憋着。周常是真的欲哭无泪了，你们这群人大半夜的在这蹲着干啥，要上你们直接上就是了嘛！杀人啊！快去杀人啊！再这么憋着，我就快，憋不住了啊！
“唉哟，这天啊，还真是冷飕飕的呢……”寂静的后院，走廊处出现一个慢悠悠的老头，手里端着一盆水，看样子是个伺候人的老奴。
走廊处正好有一段距离刚好能看到假山后面，虽然是处在阴影里，但随着夜色渐深，夜空之上皓月也明亮了几分。若是真的盯着看，还真能看到几分。
本来按理说，这距离也就两步路，深夜里谁没事要突然停下对着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使劲儿张望啊？但就是这么奇异，这老头身子骨不好，恰好就在这个位置要休息一下，要缓一下劲。水盆靠在一走廊旁的扶拦上，面朝的，偏偏就是假山这个方向。
“我这身子骨哦……”老头呻唤着，头晃了晃，却是看着假山这边愣住了。见他揉了揉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呆呆地就这么望着。
周常感觉，身边顿时杀气四起。
“哎？那是……”老头盯着，念叨着。
周常旁边的人，慢慢的，将刀缓缓拔出，映着寒光的刀刃如一颗颗毒蛇的毒牙。
“那是……”老头的手抬了起来，指着假山这个方向，“哦！我是说那条五斤黄鳞鱼去哪了，还以为被猫叼走了，原来游假山下面去了，嗨……”
老头笑了笑，又嚷嚷着人老喽，身子骨不行，眼睛也不行了，这辈子什么是个头啊……念叨着，抬起盆子，继续佝偻着身子慢慢另一边走去。
原来是看下面的鱼啊，给我吓得。周常听到，周围的杀手明显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去，这是杀手吗，这是群傻子吧？别人不知道，他在这里混了十年，比谁都清楚，刚才过去那老家伙，老李头，那双眼睛出了名的贼亮。别看是个直不起腰的糟老头子，没进齐府的时候可是有名的飞贼啊！一双贼眼，那可是观察细微，不然进齐府之后也不会那么快得到齐老爷的赏识，做了齐老爷身旁的近奴。
他绝对看到了！这老家伙绝对是在装傻呢！
周常着急地环顾四周的人，就这还做杀手呢，不是说江湖杀手都是冷血无情，宁杀错不放过的吗。这群是什么玩意儿，就这傻愣愣地不动了？
“咳……那个，就放他走了吗？”周常着急万分，见那老李头越走越远，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出声。
“打草惊蛇，若是惊动了人，潜伏在齐府各处的兄弟们就有暴露的危险了。”之前那摁住周常的人，压着嗓子说，“一个老头而已，不可发现咱们。”
周常都要吐血了，这是杀手吗，这么可爱的吗？
周常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别乱了，当心暴露，我去解决。”
说话的，自然是藏在黑石里的毕麻，只见一道青雾隐秘的从周常腰间腾出，在空中一闪而过，贴着湖面往那老头离去的方向掠去。
另一头，老李头背影看起来佝偻着身子，走路缓慢，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两条老腿软无力，甚至还打着颤，这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因为恐惧。
作为一个大半辈子都在黑夜里飞驰的飞贼，一双明目秋毫的眼睛是最为重要的，甚至比身法更重要。别的不敢说，光是说目光扫及细微之处的能力，就是一般的青年壮汉都不如他。
刚才稍微歇息，他看到了什么？一丝丝的反光，追着那淡淡的反光之处察看，险些没把心脏吓出来。
我的亲娘啊！乌压压一拨人，跟大萝卜似的排列整齐地蹲着。一个个全部盯着自己，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似狼群般的杀气，一把年纪的老人了，差点给吓得尿出来。幸好江湖经验摆在那里，老李头电光石火间便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这时候可不能乱动，稍微有些异色就能让那一众杀人瞬间暴起。
呐，我老眼昏花，我没看到你们啊，你们要干嘛继续干，千万别提前暴露啊，稳住啊！老李头浑身发酸，但又只能强装一切没有发生一样淡然处之。转角就在眼前，一旦绕过去之后，老子一定第一时间开跑去前院，煞神们你们一定呀稳得住啊！
然而就在老李头转入另一边，身心瞬间放缓的时候，一道青雾从他脚下飘起，从耳鼻间灌入。仅仅半个呼吸的时间，老李头便软倒在地，整个人似乎干扁了一圈，甚至还有白沫从嘴角流出。
青雾从他耳鼻间飘起，化作青箭，速度极快地穿回了周常腰间。轻啐了一口，“吸干了老玩意儿这点精气都他么是酸的，活着干嘛？”
周常见毕麻回来时，悬着的心落了。但听到毕麻这话，又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家伙把人精气都吸干了，还在这说这种话，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玩意儿。自己必须更加提防，不然连什么时候小命没了都不知道。
皓月当空，不知不觉竟是到了五更天，齐府静得落针可闻，却始终有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每个角落。
“到底搞什么鬼……”周常在这齐府也待了十年了，从来没见过齐府什么时候会这般严阵以待。这可是洛昌三大家族之一啊，从未有敌敢犯，现如今这般模样，莫不是三大家族开战了？
周常自顾自想着的时候，忽然前院方向火光耀起，喊杀声升腾，竟是连眼前的湖面都在震动。
“打起来了？！”周常明悟，难道，果真如我猜测，三大家族这三头互不侵扰的雄狮终于忍不住斗在一起了！到底是为什么啊，有什么是让三大家族不惜撕破脸皮，元气大伤也要就此一战的？
“大哥……”有杀手开口。
周常旁的中年男人淡淡说道，“咱们的目标是齐府实力低微甚至没有实力的家眷侍奉，一个不留！其他高手的战斗，别去管，最好连看都别去看！”
“杀完家眷，全体化整为零，正午城外莫林寺集合。”
“动手！”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一众潜伏已久的杀手如离巢之鹰，一道道黑影拔身而起，腾身四掠而出。
竟是没人发现，尾巴后还有一同伴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身。
此人自然就是莫名混进杀人堆的周常，他若是动了，就说这腾声而起差了别人无数的身法，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瞬间就要暴露，只好埋着头，动也不敢动。一众训练有素的杀手刹那间离开，竟是谁也没有回头。
最关键的是，周常听到了那中年男人残忍的命令。
他们的行动，竟然是杀光齐府手无缚鸡之力的家眷？！
我原以为江湖上都是英雄好汉，即便是杀手飞贼也时盗亦有道才对。对老弱妇孺动手，且毫无愧疚，这些是畜生，臭虫！没想到，今日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竟是在颤抖。
这种颤抖不是害怕，也不激动，而是一种一直以来的信念被彻底击碎的失望。这十年在洛昌城，在齐府，见惯了龌龊，见惯了欺凌。一心以为说书人最终的快意恩仇，盗亦有道，恶极不涉无辜这些就是自己向往的世界。
今日今时，如梦幻醒。
原来天下，与这齐府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