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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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多了个哥

    少顷。

    那书僮走了出来,对方辰的态度变得恭敬许多,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我家老爷在二楼寒舍等你,请随我上去!”

    就这样方辰第一次进入了这座古色生香的小楼之中。在墙角四方都挂着笔墨字画,木桌之上尽是砚台和毫笔,墨香之味弥漫,可以看出这家主人醉心画作,对其痴迷。

    “这边。”

    书僮引方辰上了一道木梯,两扇清幽竹帘便出现在方辰面前,里面传来潺潺水声,“老爷,人来了。”

    “你先去吧。”里面的声音传来。

    方辰这才拨开竹帘进入其中,里屋布局简单,最前方左手边是红色木台,上方摆满了花盆,里面均是一些很矮的细长毛竹,这些毛竹他也见过,都是那些上山之人砍下,在闹市花区卖与客人,在家种植的竹子,还有前后所通的窗边,也都摆有一盆常春藤垂吊而下,使得室内空气极为新鲜。

    这都给人一种幽静之感,可以看出这个以丹青自娱,靠卖文鬻画为生之人的淡泊名利,再远看去,墙上还挂着一幅画卷,这卷上只写了一首小诗:“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方辰读完之后,颇为感慨,“看起来唐寅以此明志,绝迹官场,当年那件事对他打击真是挺大啊……”

    唐寅这才拧干毛巾,清理了一下,朝方辰而来,他打量着方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转了半圈,“真是没看出来,世鸿兄的如今都这般大了啊,你是士清?”

    方辰作了一揖,“唐世叔好,小侄正是方家方士清,之前父亲的那封信想必看过了吧,父亲走后多年,士清现在才腾出手来看望唐世叔,还希望世叔莫怪。”

    唐寅哈哈大笑,他摆了摆手,示意方辰一起坐下,取出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拿来两只碗各自倒了一杯,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飘起来,让方辰不禁眉毛一挑,觉得有些蛋疼,这人家来客人喝茶,自己这个唐世叔上来就喝酒……

    “什么世叔不世叔的,叫的人都不觉生份了,看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嫌弃的话叫一声唐哥就行,我与你父亲说起来,还算是有一段缘分呐。”

    唐寅呡了一口酒,砸砸嘴道:“弘治十一年,顺天会试,周边县州生员应邀一同前往参加,我与你父世鸿兄半路结缘,一见如故,世鸿兄为人敦厚、宽广豁达,音容相貌至今犹记,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你家,我二人把酒言欢,恣意人生、好不快活!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先我而去,唉……人生果真是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哩!”

    方辰道:“世……噢唐哥,不必难过,你与家父手足情深,家父时常口中挂念,当年顺天会试,我还记得最后结果,唐哥一举夺得魁首,此后人称唐解元,家父得亚魁,排第七。

    家父常说唐哥才华横溢,大有经天纬地之才,一手笔墨更是出群,如今刚刚一见,果真是大开眼界!”

    方辰与唐寅碰了一个,他总觉得自己叫唐哥有些怪异,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唐伯虎,竟成了自己的老哥?

    明朝的烈酒喝着浓度并不高,并不比后世的蒸馏酒,不过还是有个别除外,鲁镇十五年的老花雕和烧刀子就是个例,但是唐寅却喝的兴致高昂。

    听到方辰的夸赞,唐寅也不禁有点飘飘然,他也沉浸在氛围之中,似是唐解元这个名号许久都未曾被人提及了,欣喜过后稍纵即逝,方辰看出他不禁有些伤感,那眼中还有一丝可惜的神色……

    “呵呵,当年金榜题名时,一日看尽长安花。我自幼天资聪颖,熟读四书五经、博览史籍,十六岁秀才考中第一,轰动整个苏州城!

    谁还记得众星捧月、连中三元的唐解元,如今竟会靠着卖文鬻画为生?可笑吧?”唐寅自言自语,再次自斟了一碗。

    方辰无言,只能跟着喝了一杯。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这唐寅之狂傲,不过这种傲,有其资本,三国时曹子建才高八斗,想必也不过如此,现今大明有唐伯虎,何其盛哉?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唐哥如今醉心山水画作,悠闲自得,难道不比官场那些人活的自在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人才。谁言书法绘画不能成大器?

    当年吴道子前辈担任小小县尉一职,也辞官绘画,未及弱冠便能穷丹青之妙,这才有了后来的‘百代画圣’之名!”

    方辰的一袭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唐寅本身浑浊的双眼欲加清晰,他大笑一声,喝道:“士清说的好!好一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人才,去他娘的,做不了大官又如何,堂堂苏州知府不也要屈尊在我这里索画。

    官场如何,人生如何?都不如风流快活,老弟一席话真是如雷贯耳,让老哥我更加透彻哩!”

    “四年前,我从苏州离开,乘舟顺江而下到镇江,又经扬州,游览瘦西湖、平山堂,又沿长江过芜湖、九江到庐山。当时到达黄州时,观赤壁之战遗址,士清老弟今日所见到这副《赤壁》便是当年我依此所画。

    唉,四年间,从北到南、由内陆各省到沿海边镇,访遍名山大川,虽然经历不少,但是……已是囊中羞涩,呵呵待回到那苏州家中,家中仍旧清贫,我那浑家与我大吵一架,因此也离我而去了,如今就剩下我一人,索性膝下也无子女,倒也落得清闲。”

    “我就好好的做我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有何不可?”唐寅畅笑。

    方辰也不禁被唐寅的不羁感染,一时有些动容。

    “家父在世时,常言唐哥生活贫苦,舞弄丹青,卖文鬻画,日赚所得却难以维持生计,当年多次出手相助,现今家父不在,士清不敢忘却家父遗言,唐哥生活上有何困难之处,小弟定当全力出手,这是三百两钱票,可在吴县任意一家钱庄兑换现银!”方辰摸出一叠码的整整齐齐的钱票。

    看见方辰此举,唐寅正要伸手推辞,方辰立马拉下脸道:“唐哥这是做甚,士清这是履行家父遗言,更何况如今你都认我这个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唐哥生活有难,做弟弟的又怎能忍心看你这般,这钱票于老弟来说只是毛毛雨,你定要收下,不然我可就要翻脸了!”

    唐寅面色有些为难,如今他确实生活困苦,虽然平日卖画也能收的一些银两,但是他大手大脚,光是买酒吃菜的饭前都刚刚维持,更别提还要去那春香坊逍遥快活。

    “那就多谢士清老弟。”

    见到唐寅收下这钱票,方辰才放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