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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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枷锁

    长安初雪落下的三天后,诸生归院,书院开课。

    回到长安西城天福楼那里取行礼的封佑陵一行人,也在书院开课的前一天回到了书院,正式在书院住下。

    这一天清晨,浮槎湖畔一座小院的门被推开,一个红衣少女走了出来,然后顺着湖畔向南边不远处的一座小院走了过去。

    站在院外支起耳朵半天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红衣少女嘀咕了声大懒虫,然后双手拢在唇边朝里面喊道:

    “喂!封佑陵!起!床!啦!今天要去大礼堂上课啊!”

    小院内,正往院门处走着的封佑陵听到声音一怔,随即好笑地翻了翻眼皮。

    院外,高阳晓筱见喊完半天了里面还没有回应,疑惑地看了院墙内的小楼一眼,再次将手拢在了嘴边。

    正当少女想再要往里面喊话时,封佑陵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大早的瞎嚷嚷什么呀……”高阳晓筱闻声望去,只见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少年正蹲在院墙上,脸带笑意看着自己。

    说着少年便从墙头跳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衣服,问道:“吃了早饭了没?”

    高阳晓筱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这里哪有早饭吃呀。”

    封佑陵扬了扬嘴角,认准一个方向便带着高阳晓筱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座新生殿前。封佑陵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两人不住新生殿,可也没说不准来新生殿蹭吃的啊。

    两人走进新生殿时,殿内底层的大堂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但让高阳晓筱觉得有些绝望的是,吃的东西也没多少了。

    两人在大堂里搜刮了一圈,才找到了小半锅白粥、一碟还有些许温度的馒头、三根油条和半碗红烧肉。

    搜刮完毕的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高阳晓筱嫌大早上吃红烧肉有些油腻,直接把仅有的半碗肉食推给了封佑陵,然后给自己盛了碗粥,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高阳晓筱正喝着粥,但许久还没有听到对面传来开吃的声音,抬头看去,然后愣愣地看到封佑陵正在一个碟子上切着红烧肉。

    在少女的注视下,封佑陵把红烧肉切成肉丁后,又把一根油条撕成了碎块,最后拿起了一个馒头将其撕成了三瓣。

    封佑陵撇了对面的少女一眼,将肉丁和碎油条夹进了馒头夹层里面,又小心翼翼地合好,才放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

    咕噜。

    红衣少女咽了口口水,然后一把将自己刚才推给封佑陵的红烧肉抢了回来,伸手朝那一脸享受的家伙要过了刀子。

    封佑陵笑着看了有样学样的少女一眼,又咬了一口夹料馒头后,给自己盛了碗粥,而后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馒头。

    就在高阳晓筱切完红烧肉,进行到撕油条的时候,大堂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还有半刻钟就开始上课了,你们确定还要在这慢慢吃?”

    封佑陵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花衣的中年妇人正靠在一根柱子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这边。

    方才只专注着吃东西的两人环顾了周围一眼,才发现大堂内已经没有其他学生了。

    ……

    书院大礼堂内,杨薫茉与公孙巧予坐在礼堂内侧较为靠前的位置上。

    此时已经快到上课的时辰了,大礼堂内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但杨薫茉还没有看到封佑陵和高阳晓筱两人出现。

    杨薫茉朝与自己隔着没多远的杨御投去了一个问询的眼神,杨御也只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时本来人声鼎沸的大礼堂突然安静了下来,杨薫茉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灰袍教习从正门走了进来。

    灰袍教习进来后,径直上礼堂前方那半尺高的木台走了过去,而后转过身,淡淡地扫了台下诸生一眼。杨薫茉认出了这黑袍教习是谁,此人正是当日领他们走进书院的燕祺然。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杨薫茉在看清两道人影后,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偌大的礼堂内几近座无虚席,在燕祺然进来后便安静了下来,此时封佑陵和高阳晓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瞬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高阳晓筱被数千道集中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被封佑陵拉着跑到礼堂最前排靠门的位置坐了下去。

    两人刚坐下,窗外便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诸生入院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灰袍教习没有在意封佑陵二人进来引起的小插曲,在钟声响起后,扫视了台下诸生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我姓甚名谁,这在你们初来大选的那一天已经向你们介绍过了,但今天还是要向你们再介绍一遍。”

    “我叫燕祺然,是你们明礼科其中的一名教习。”

    灰袍教习话音刚落,坐在封佑陵旁边的高阳晓筱刷一声站了起来,封佑陵愣愣地看了她一眼,也终于记起许多年前王宫勤勉房里的那些规矩,跟着站了起来。

    燕祺然向台下压了压手,示意起身行礼的诸生坐下,而后继续说道:“今日是你们进入书院后的第一节课,也是你们明礼科的第一节课,所以会在大礼堂里进行,以后便会分在各书舍讲堂上课。”

    “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故而你们进入书院的第一堂课是明礼课。”晨曦悄悄从窗户溜进了大礼堂,燕祺然淡淡的声音在每一个新生的耳畔响起,“而我,则是你们第一节明礼课的教习。”

    燕祺然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说道:“在正式开课前,我有一句话想要送给你们。”

    坐在最前的封佑陵明显察觉到,当燕祺然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淡然,而是仿佛多了一丝沧桑。

    “每个人生来,身上都有一副枷锁,区别在于有的人的很沉重,而有的人的并不是太沉重。”

    礼堂内有些人注意到,燕祺然在说完“很沉重”之后,接着的不是“很轻”,而是“不是太沉重”。但没等他们细细品味,燕祺然的声音已经接着响起。

    “从你们踏入书院的这一刻起,你们中有些人的人生枷锁已经开始松动。我祝愿大家,最终能打碎枷锁。”

    燕祺然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垂下了眼睑。

    ……

    靖安七年的初冬,四千三百一十二名初入书院的学子齐聚于书院大礼堂。明礼科教习燕祺然站在讲台上,赠予了诸生一席话。

    那时候少年们还不太懂这句话意味,直到多年后,这群从书院走出的学子闯进了乱世,有的人在乱世的舞台上缔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奇,而有的人却一步步走向了万丈深渊,还有的人只能被命运捉弄着却无能为力。

    惶惶乱世,上演了无数生死离散,是非恩怨,天下纷乱不休。

    多年以后,尚还活着的人回首往事,记起了当年大礼堂内那明礼科教习的一席话,尽皆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