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德祐二年二月二十五日清晨，范文虎军中甘俊作乱，三千铁甲悍然从后军发动，一路击破中军、前军，与宋军汇合，围歼范文虎人马，五万大军破散，范文虎一天奔逃百余里。
二十六日，江万载、秀王、杨亮节、俞如珪、甘俊等人护卫杨淑妃与二王进婺州城。
按照原本的历史，此时赵昰一行人应该还在山中躲着，被敌军追的东奔西跑，而这一世，已经发生改变。
十余万人入城，众人被知州引入州府洗漱休息，饭后汇聚于州府大堂，与早已等在这里的一些独自出逃的大臣见面。
赵昰进入正堂，见正堂上摆着两张椅子，赵昺已经坐在上面，另一个留给赵昰的，在两人侧后方是杨淑妃的椅子，杨淑妃也在座，此时她又恢复了雍容模样。
赵昰先是问好，心中却想着怎么洗澡都比我快，然后来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下面渐渐静下来，赵昰发现今天很多大臣都不相同，仿佛身上多了些厚重、压抑。
“臣，弹劾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摄行军中事江万载，不顾淑妃与二王安慰，妄兴刀兵之事。”
赵昰才坐稳，众人中最前一位上前一步说道。
此人年岁不小，须发皆白，长得仙风道骨，可张口说出的话却惊得赵昰差点顺着椅子滑下去。
‘大爷，您是来搞笑的么？’赵昰心中翻着白眼。
“这位……”赵昰开口，却不知怎么称呼，他认识的人都是私下中结识，这位却从未见过。
“老臣陈宜中。”老人铿锵有力的回答。
赵昰一愣，这位不是在温州等着么？按照历史，他应该不在婺州啊。
他却忘了，历史已经让他改变，他也比历史更快的到达婺州，而在这个节点，老人家还没走。
“老臣请治罪江万载。”老丞相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厅堂，无一人言语。
赵昰目瞪口呆，他望着江万载，见老将军眯着眼，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他望向秀王，秀王在躲避他的眼神，他望向舅舅，舅舅好像对房梁很感兴趣。
他霍然回头，望向母亲，却见母亲在微微的点头。
微微的点头？
赵昰觉得是不是自己疯了。
下面的大臣多了一倍还多，可赵昰认识的寥寥无几，恰好，他看到了苏刘义。
这是苏轼的后人，他跟随舅舅见过，当时与这位以练军及战场救火出名的文武全才聊得很开心，于是，他期待的望向苏刘义。
然而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与他有眼神上的交流，苏刘义没有，之前的秀王、舅舅都没有。
“丞相说的是，老将军虽然劳苦功高，但把益王和广王的安危置于何地？”
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然后，赵昰整个人彻底的懵了，他就呆呆的坐着，任由事态向着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江万载解除军权，军队交给江钲带领，但指挥权交给张世杰，他本人只负责贴身保护赵昰等人安全。
婺州放弃，流亡朝廷撤向温州，甘俊的军队得以保持，但作为编外义军，暂时不补充装备与兵力。
政务安排下去，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尝试几次发声，都被陈宜中粗暴的打断，老丞相脾气暴躁，完全没把赵昰放在眼中。
杨淑妃对此不以为意，仿佛陈宜中比赵昰、哥哥、秀王、江万载绑在一起还让她安心。
整个流亡朝廷对这样的安排也全部认同，好似在开会之前已经达成了全部协议，唯独赵昰对此一无所知。
“老丞相威望隆重，有老丞相坐镇中枢，大家都安心。”夜晚，江万载来到赵昰的房间安慰。
“刚刚扭转的局面，刚刚获得的胜利呢？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此时不是应该在婺州打上一场，稳定剩余不多的军心么？”赵昰疑惑重重。
“诸位大人无心恋战，上下不能一心，取败之道。”老将军口中说着，心中却赞扬着赵昰的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王爷，甘将军求见。”王道进来说道。
“老臣要交接军权，就先告退了。”老将军起身道。
赵昰赶忙起身，收起眼中的迷茫，礼送老将军离去，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将军回头，先是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王爷，以文制武三百年，朝夕不可改变啊。”
老将军声音很轻，语气很沉重。
赵昰握住老将军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礼送老将军出门，赵昰直接在门口迎接甘俊，对甘俊，他从来都是礼遇有加。
“甘将军来是为何事？”两人坐下，赵昰命人送上茶点，开口问道。
“末将只是来看望一下王爷，并无要事。”甘俊道。
赵昰点点头，明白他是在隐晦的表达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中有些安慰。
“将军阵前勇猛无双，脱下盔甲，却是显得清瘦了些，真不知你这一身力气打哪里来。”赵昰好奇，这么清瘦的身体，怎么挥舞的动那么沉重的宣花大斧呢？
“末将也是好奇。”甘俊笑着说了一句，随后表情严肃起来：“王爷对如今的形势如何看？”
赵昰也严肃起来，皱起眉，缓缓摇头，左手食指无意识的敲动着桌面。
“王爷，刚刚有了起色便这样付之东流，若不能在婺州与蒙元战一次，军心必然颓废，之后妄图再战，军心不可用啊。”甘俊激动的说道。
对这些，赵昰如何不知道，历史已经证明，南宋流亡小朝廷，根本就没有敢战之心。
临安、婺州、温州、福建、两广、海外、琉球、香港……一路南去，烟尘滚滚，波浪滔滔，应了唐后主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最后的战役，打响在崖山，流亡小朝廷拥有官、兵、民二十余万，元军二十万大军，两者战力依旧不成比例。
可流亡小朝廷战船千余艘，而蒙元战船还是处于劣势，只有四百艘，可最后还是败了。
流亡小朝廷中最后一位皇帝赵昺被陆秀夫抱着跳河，张世杰引兵逃离，不久身亡，而把赵昰打击够呛的陈宜中，踉跄占城，远遁遥国。
更加可笑的是，二十万蒙元大军，蒙古铁骑1000人整，余者皆是汉人。
“我的前面是聪明的敌人，我的后面有无能的同伴，我必须同时与两者搏斗。而且，我自己也不是众望所归的目标。”赵昰的手，依然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双瞳，有些空洞。
“王爷，不能泄气啊王爷，末将愿为王爷马前卒。”甘俊起身拜倒说道。
赵昰被这句话惊醒，起身扶起甘俊：“正需要你的支持，甘将军不必害怕，我只是，想起一位英雄。”
“不知道哪位英雄？”甘俊问道。
赵昰哑然，这问题没法回答。
“忘记了，只记得这么一句话。”赵昰一句带过，接着道：“在离开临安前，我便有了布置，这次南撤，带了大批工匠。”
“我觉得，克制蒙元的办法，在于军器上的升级，让更多的人装备上更优质的甲胄，让甲胄更轻便，减少装备的重量，是我们目前的首要。”
“目前，匠师们已经有了研究方向，从目前的状态看，朝堂上的事情不由我决定，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与他们共同整合专研，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甘俊惊喜的点点头，赵昰没有放弃，而且有安排，这很鼓舞人心。
把目标放在装备上，就更让他高兴了，目前他的队伍极其缺乏装备，因为不属于正规军的他们，得不到流亡小朝廷的武器补给。
“你现在的任务，是要操练军队，这件事，操练上的问题，你可以向任忠将军请教。”
任忠是苏刘义的号，用号称呼人，是亲近之人才能用的，在临安的时候，赵昰已经与此人这样称呼了。
“末将领命。”甘俊拱手，又道“不知末将能否参与新的装备研制。”
“当然可以，正需要军中之人给出意见。”赵昰应下。
这时，王道进来，告诉赵昰杨贵妃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甘俊告辞，赵昰起身送行。
“昰哥儿，你还小，老丞相是当世名臣，正是你可以依托的希望，我听人说，当初老丞相还是太学生的时候，就与人联名上书攻击奸臣丁大全，被贬外放。多年来，更是与国多有助益。”
杨淑妃拉着赵昰的手，可谓苦口婆心的说着。
“就说贾似道，那个欺负孤儿寡母的权臣，最后还不是被老丞相绊倒的，昰哥儿啊，就连你舅舅都事事请教老丞相，更不说你了，要多听，多看，多学习。”
赵昰无奈的摆出乖巧模样，心中却止不住的肺腑：贾似道不是他绊倒的，而且他现在就在欺负孤儿寡母，只是你没意识到而已。
这些话当然只能留在心中，因为他看出，在自己母亲心中，自己的地位依旧不够。
不要与权利高于你的人讲事实、摆道理，除非他是一个明辨是非之人。
这是经验之谈。
二十六日，江万载、秀王、杨亮节、俞如珪、甘俊等人护卫杨淑妃与二王进婺州城。
按照原本的历史，此时赵昰一行人应该还在山中躲着，被敌军追的东奔西跑，而这一世，已经发生改变。
十余万人入城，众人被知州引入州府洗漱休息，饭后汇聚于州府大堂，与早已等在这里的一些独自出逃的大臣见面。
赵昰进入正堂，见正堂上摆着两张椅子，赵昺已经坐在上面，另一个留给赵昰的，在两人侧后方是杨淑妃的椅子，杨淑妃也在座，此时她又恢复了雍容模样。
赵昰先是问好，心中却想着怎么洗澡都比我快，然后来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下面渐渐静下来，赵昰发现今天很多大臣都不相同，仿佛身上多了些厚重、压抑。
“臣，弹劾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摄行军中事江万载，不顾淑妃与二王安慰，妄兴刀兵之事。”
赵昰才坐稳，众人中最前一位上前一步说道。
此人年岁不小，须发皆白，长得仙风道骨，可张口说出的话却惊得赵昰差点顺着椅子滑下去。
‘大爷，您是来搞笑的么？’赵昰心中翻着白眼。
“这位……”赵昰开口，却不知怎么称呼，他认识的人都是私下中结识，这位却从未见过。
“老臣陈宜中。”老人铿锵有力的回答。
赵昰一愣，这位不是在温州等着么？按照历史，他应该不在婺州啊。
他却忘了，历史已经让他改变，他也比历史更快的到达婺州，而在这个节点，老人家还没走。
“老臣请治罪江万载。”老丞相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厅堂，无一人言语。
赵昰目瞪口呆，他望着江万载，见老将军眯着眼，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他望向秀王，秀王在躲避他的眼神，他望向舅舅，舅舅好像对房梁很感兴趣。
他霍然回头，望向母亲，却见母亲在微微的点头。
微微的点头？
赵昰觉得是不是自己疯了。
下面的大臣多了一倍还多，可赵昰认识的寥寥无几，恰好，他看到了苏刘义。
这是苏轼的后人，他跟随舅舅见过，当时与这位以练军及战场救火出名的文武全才聊得很开心，于是，他期待的望向苏刘义。
然而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与他有眼神上的交流，苏刘义没有，之前的秀王、舅舅都没有。
“丞相说的是，老将军虽然劳苦功高，但把益王和广王的安危置于何地？”
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然后，赵昰整个人彻底的懵了，他就呆呆的坐着，任由事态向着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江万载解除军权，军队交给江钲带领，但指挥权交给张世杰，他本人只负责贴身保护赵昰等人安全。
婺州放弃，流亡朝廷撤向温州，甘俊的军队得以保持，但作为编外义军，暂时不补充装备与兵力。
政务安排下去，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尝试几次发声，都被陈宜中粗暴的打断，老丞相脾气暴躁，完全没把赵昰放在眼中。
杨淑妃对此不以为意，仿佛陈宜中比赵昰、哥哥、秀王、江万载绑在一起还让她安心。
整个流亡朝廷对这样的安排也全部认同，好似在开会之前已经达成了全部协议，唯独赵昰对此一无所知。
“老丞相威望隆重，有老丞相坐镇中枢，大家都安心。”夜晚，江万载来到赵昰的房间安慰。
“刚刚扭转的局面，刚刚获得的胜利呢？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此时不是应该在婺州打上一场，稳定剩余不多的军心么？”赵昰疑惑重重。
“诸位大人无心恋战，上下不能一心，取败之道。”老将军口中说着，心中却赞扬着赵昰的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王爷，甘将军求见。”王道进来说道。
“老臣要交接军权，就先告退了。”老将军起身道。
赵昰赶忙起身，收起眼中的迷茫，礼送老将军离去，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将军回头，先是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王爷，以文制武三百年，朝夕不可改变啊。”
老将军声音很轻，语气很沉重。
赵昰握住老将军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礼送老将军出门，赵昰直接在门口迎接甘俊，对甘俊，他从来都是礼遇有加。
“甘将军来是为何事？”两人坐下，赵昰命人送上茶点，开口问道。
“末将只是来看望一下王爷，并无要事。”甘俊道。
赵昰点点头，明白他是在隐晦的表达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中有些安慰。
“将军阵前勇猛无双，脱下盔甲，却是显得清瘦了些，真不知你这一身力气打哪里来。”赵昰好奇，这么清瘦的身体，怎么挥舞的动那么沉重的宣花大斧呢？
“末将也是好奇。”甘俊笑着说了一句，随后表情严肃起来：“王爷对如今的形势如何看？”
赵昰也严肃起来，皱起眉，缓缓摇头，左手食指无意识的敲动着桌面。
“王爷，刚刚有了起色便这样付之东流，若不能在婺州与蒙元战一次，军心必然颓废，之后妄图再战，军心不可用啊。”甘俊激动的说道。
对这些，赵昰如何不知道，历史已经证明，南宋流亡小朝廷，根本就没有敢战之心。
临安、婺州、温州、福建、两广、海外、琉球、香港……一路南去，烟尘滚滚，波浪滔滔，应了唐后主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最后的战役，打响在崖山，流亡小朝廷拥有官、兵、民二十余万，元军二十万大军，两者战力依旧不成比例。
可流亡小朝廷战船千余艘，而蒙元战船还是处于劣势，只有四百艘，可最后还是败了。
流亡小朝廷中最后一位皇帝赵昺被陆秀夫抱着跳河，张世杰引兵逃离，不久身亡，而把赵昰打击够呛的陈宜中，踉跄占城，远遁遥国。
更加可笑的是，二十万蒙元大军，蒙古铁骑1000人整，余者皆是汉人。
“我的前面是聪明的敌人，我的后面有无能的同伴，我必须同时与两者搏斗。而且，我自己也不是众望所归的目标。”赵昰的手，依然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双瞳，有些空洞。
“王爷，不能泄气啊王爷，末将愿为王爷马前卒。”甘俊起身拜倒说道。
赵昰被这句话惊醒，起身扶起甘俊：“正需要你的支持，甘将军不必害怕，我只是，想起一位英雄。”
“不知道哪位英雄？”甘俊问道。
赵昰哑然，这问题没法回答。
“忘记了，只记得这么一句话。”赵昰一句带过，接着道：“在离开临安前，我便有了布置，这次南撤，带了大批工匠。”
“我觉得，克制蒙元的办法，在于军器上的升级，让更多的人装备上更优质的甲胄，让甲胄更轻便，减少装备的重量，是我们目前的首要。”
“目前，匠师们已经有了研究方向，从目前的状态看，朝堂上的事情不由我决定，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与他们共同整合专研，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甘俊惊喜的点点头，赵昰没有放弃，而且有安排，这很鼓舞人心。
把目标放在装备上，就更让他高兴了，目前他的队伍极其缺乏装备，因为不属于正规军的他们，得不到流亡小朝廷的武器补给。
“你现在的任务，是要操练军队，这件事，操练上的问题，你可以向任忠将军请教。”
任忠是苏刘义的号，用号称呼人，是亲近之人才能用的，在临安的时候，赵昰已经与此人这样称呼了。
“末将领命。”甘俊拱手，又道“不知末将能否参与新的装备研制。”
“当然可以，正需要军中之人给出意见。”赵昰应下。
这时，王道进来，告诉赵昰杨贵妃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甘俊告辞，赵昰起身送行。
“昰哥儿，你还小，老丞相是当世名臣，正是你可以依托的希望，我听人说，当初老丞相还是太学生的时候，就与人联名上书攻击奸臣丁大全，被贬外放。多年来，更是与国多有助益。”
杨淑妃拉着赵昰的手，可谓苦口婆心的说着。
“就说贾似道，那个欺负孤儿寡母的权臣，最后还不是被老丞相绊倒的，昰哥儿啊，就连你舅舅都事事请教老丞相，更不说你了，要多听，多看，多学习。”
赵昰无奈的摆出乖巧模样，心中却止不住的肺腑：贾似道不是他绊倒的，而且他现在就在欺负孤儿寡母，只是你没意识到而已。
这些话当然只能留在心中，因为他看出，在自己母亲心中，自己的地位依旧不够。
不要与权利高于你的人讲事实、摆道理，除非他是一个明辨是非之人。
这是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