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只是又一个奇迹罢了
周雪的卧室里让我感到一丝寒意。
原因不止在于没开暖气，更因为那把震慑人心的锋利水果刀安静地躺在她的屁股底下。
同时，也不意味着拿开那把水果刀就赢得了想要的结果，因为这并不能阻止她强烈地索取某个结果。
生命重要吗？翻遍脑海中所有的逻辑和结论，却根本得不出满意的答案，我想，最终得到的，只有生命完全没有意义——这样的答案吧。
所以说，任何站不住脚的我自己都为之厌恶的鸡汤，我将不会挂在嘴边，最起码眼前的这位眼镜少女，值得我这样尊重她。
不过，请原谅我，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
“挺简单的，就是不太想活了。”
周雪把脑袋搁在了膝盖上，侧过头，安静地和芷洛对视，“活着没什么太大的盼头，感觉该结束了。”
“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
“嚯……别拿这一套忽悠我行么？”
“你误会我了，我可是拿当年审视自己的那套题再对你问一遍而已，某种程度上，如果你没梦想，我也建议你去死。”
“那我们谈话可以结束了？”
“没结束，我还没问完呢。”我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总之，请你放心，如果我跟你说完了你还是坚定要死，我会尊重你的，会拉上你姐给你个安静的场合。”
“.…..嗯。”
周雪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终于多出了一抹情绪，“那，谢谢你。”
“所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吧，这些问题你也问一问你自己。假设，我只是说假设……假设你还不太坚定的话，那这些问题，会让你更加坚定，让你知道到底该不该去死。”
“.…..哈，还真的是前辈，吗。”
她神色复杂地瞄了我一眼，“你是姐请来的心理医生吗？还是专家？”
啊？
“你高估我了，我只是凑巧和你能对上话而已，也许是缘分？我觉得如果来的是心理医生或者专家的话，一定会配合把你的刀拿走去做精神治疗的，你认为呢？”
“你说你是姐的男性朋友是吧？名字。”
我看了一眼芷洛，从未如此期望她到处宣扬我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我叫蒋悦。”
“.…..身份证给我看看。”
“喏。”
我从裤兜里随手塞着的一大叠卡中找出她需要的，把身份证掏出来丢给了她。
她稍微看了一眼，就把我身份证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你没骗我……你真的是个网络小说家？”
我松了口气。
“你姐是怎么跟你说我的啊……”
“她说你是个油嘴滑舌懂很多道理的……贱人。”
“她大概还没告诉你，她刚回国就吩咐我去给她接机搬东西吧？我可没骗你，我当不了那些专家啊医生啊什么的，跟知识不知识没关系，纯粹是没兴趣。”
“那你如果问完问题，我觉得我更想死了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问完算数，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做主。”
“抱歉，我觉得世界不存在这种巧合，姐，你给我找了谁来？”
周雪转而用凌厉的眼神望向了一直抓着她胳膊的芷洛。然而芷洛只是睁大眼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我：“他真的是蒋悦，只是个网络小说家……”
“所以麻烦你别胡闹了，哪怕我真的是专家，那你要是被专家说服了也是你的问题……不过强调一下，我真的不是专家，别往我脸上贴金好吗？”
“不，我不信。”
“那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遇到了不给你灌鸡汤的、能够对上话的人，你不先开心一下，反倒来怀疑这怀疑那？难道你平时能交心的人很多吗？”
“.…..”
“你不喜欢我和你说话的方式吗？你喜欢我话里带话，还是喜欢我用那种狗屁高明的话术？”
“.…..好了，别说了。”
“那我可以问你问题了吗。”
“问吧。”
总算进入正题了。
能投其所好的概率微乎其微，可以说是奇迹方面的，因为我并不是那种专业的，也请不起那种专业的，只能说，也许是我本人的特质起了重要的作用，某种程度上而言，眼前的周雪和我以及胜雪是有不少心灵交集的人。
最起码，是个讲道理的人。
虽说平时我会珍惜这样的人，但目前为止，这只是我可以利用的一点罢了。
抱歉，周雪。
“自杀的理由就是觉得不想活了？”
“是啊……”
“觉得生命没意义是么？”
“……嗯。”
“活着也挺累的？”
“没错。”
“好，这是第一问。”
我这才感觉后背隐隐已经湿透了。
尽管我嘴上说得漂亮，但毫无疑问，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去，芷洛一定会恨死我的。
虽然到头来，我依然会支持她，可芷洛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只要有芷洛在，我就不可能真正地尊重她，因为我会因为芷洛的关系，去引导她朝生的方向走。
我渐渐地感到有些抱歉，但必须掩饰起来。
“第二问……这几天，你有没有抑郁症状？”
“什么？”
“你考虑自杀，已经考虑多久了？”
“考虑的话，已经很久了，但想要做决定只是这礼拜的事……我的意思是，什么是抑郁症状？”
“你一天能睡多久。”
“.…..”周雪皱起了眉头，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一个小时。”
“一天能吃多少东西？”
“我…….两天只需要一顿早饭。”周雪紧咬着下嘴唇，“你承认吧，否则你怎么可能懂那么多？”
……
我想，这件事已经能够漂亮地解决了。
能和这么一位讲道理的人讨论自杀的问题，真是令人喜悦，也令人遗憾。
周雪本人也一定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放弃自杀了。
我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总算放松了下来。
……
“我说了我只是前辈罢了，我的职业是网络小说家。”
我摇了摇头，没有顾虑她的话语，“你自己没有想到吗？你现在的身体，已经‘病’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意思是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里安然无恙地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自杀的事实，并且身体根本不出问题，才意味着你真正地接受了这个决定……而、现、在！你显然不能够接受！因为你‘病’了！
“为什么你会病？因为你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一件自己并不愿意接受，或者从心底里还在纠结的事，所以你的身体才会生病。首先你自己需要认识到这一点，你现在身上的情况，毫无疑问已经是一项具体的‘病症’，你已经一天只需要睡一个小时，甚至两天只需要吃一顿饭……
“我想，以你的性子，如果是毫无根据地说你想自杀所以你就是精神病，那你一定会嗤之以鼻……事实上，那种言论我也觉得很可笑，大部分人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定义为精神病的一种，这本身我就无法接受，人有不同的观念想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你应该发现了，现在在你身上发生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病症……也就是说，这与精神病无关，已经具现成了具体的病症出现在你的身上。而这为什么会出现？因为你希望自己平静地接受死亡。试问，如果你能平静地接受死亡的话，那你为什么会生病呢？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这就像你…..”
“不用说了。”
周雪皱了皱眉头，瞳孔失去了焦距。
她抿紧了嘴，抱着小腿的手紧了紧。
我废了大量的口舌，脑子里的字句从未如此顺畅地组合起来，有一些口干舌燥，同时有些头晕目眩。
周雪隐隐睁大了眼睛，仿佛在茫然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我知道，她在发呆，或者说，在思考着什么。
她能听懂，真是太好了。
在听到她能保持情绪平和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打算让自己平静地接受死亡，希望自己到死前都能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可是人是办不到这件事的——
人的求生本能永远都在发挥着它的作用，一旦你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那无论你怎样，你的全身都会否定你的思维，你自己都将否定你自己，以最激烈的方式——
你将昼不能眠，你将回忆起一切值得你去珍惜的、去回忆的幸福的一幕幕，回忆起那些点滴的温暖，开始不断地给自己寻找理由，去逃避死亡这个结局。
你的所有能量将沉浸在你的脑子里，导致你一动都不想动，天天躺在床上，被迫思考着能阻止你的心事。
你认为你的脑子全都由你掌控着吗？你以为你的思维全都是由你自己产生的吗？错了，“你”本身，仅仅只是你身体中思维的某种体现罢了。而你自出生以来，都在被无穷无尽的人与事，在你身上打上“人类”的烙印，你将被迫接受人类的观念与风俗，永远也无法脱离出去。
我也曾经认为，正因为病症的出现，所以才意味着无法接受死亡。理由是“真正能够接受的话，那一定能平静地度过这段时间，直到生命终结吧”。
但其实不是，这只意味着求生本能在正确地发挥作用罢了。
人无法平静地接受死亡。这就像人长大了就接受了美丑观念一般，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可是，我知道这一点，周雪不知道。
所以……我只是狡猾地在她的路上又一次撒下了我曾踩过的钉子。
如果我真的尊重一个漠视生命的人，那我一定不会如此狡猾。
可……没办法。
因为我，是芷洛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根本没法平静地接受死亡？我高估自己了？”
“是的，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开心，因为你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点，说明你和我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同类人。”
周雪的黑色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放大。
这场对话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只是一场交流了。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很多的人，而他们自杀的方式都很儿戏……有的是因为生活所迫，比如背上了很多的债务，觉得一死了之比较好，于是便轻生了…..你是这种人么？”
“并不……”
“还有一种人，他们不断地沉浸在自己死后某些人会痛哭、会后悔的场景，并以此为乐，觉得自己的死亡能够复仇成功，能让他们后悔，能让他们痛哭流涕……这部分人更是拿生命当儿戏，到头来真的能死的不多，极少数那些死去的，往往都是复仇心理极强的。那，你是这种人吗？”
“.…..”
“还有一种人，他们仅仅是过度地沉浸在悲伤中，觉得幸福的生活离自己太过遥远，已经触摸不到了，便趁着绝望的气势草草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在我看来，最起码他们了结的那一刻并不儿戏，可我问你，你是这种人吗？”
“不是……”
“你也没有绝症吧？”
“没有。”
“.…..告诉你你现在的情况吧，好吗。”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墙上的空调，“另外，能不能开一下空调？好冷。”
“.…..卧室里的空调坏了，客厅的才是好的。”
“那我们出去吧。”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屁股底下的水果刀，向她伸出了手。
周雪有些茫然地盯着我的手看了会儿之后，默默地低下头。
半晌之后，她神情复杂地捏住了我的手指。
其中三分自省，三分自审，三分歉意，还有着一分我看不懂的东西。
也许，是固执么。
当看到她的下半身已经几乎完全丧失力气之后，我伸出了双手，把她横抱了起来。
很轻。抱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当她认识到自己没力气了之后，也意味着她在思考与死亡相反的事情了吧。
我看了看芷洛。
只见芷洛有点愣愣地跟在我后面，神情同样复杂。
不过感受到她狠狠掐我的力道，也许是被我的开场白吓坏了吧。
但是，她一定不会知道，我能够成功，这只是又一个奇迹罢了。
同时也谢谢她，也许又为我和胜雪带来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原因不止在于没开暖气，更因为那把震慑人心的锋利水果刀安静地躺在她的屁股底下。
同时，也不意味着拿开那把水果刀就赢得了想要的结果，因为这并不能阻止她强烈地索取某个结果。
生命重要吗？翻遍脑海中所有的逻辑和结论，却根本得不出满意的答案，我想，最终得到的，只有生命完全没有意义——这样的答案吧。
所以说，任何站不住脚的我自己都为之厌恶的鸡汤，我将不会挂在嘴边，最起码眼前的这位眼镜少女，值得我这样尊重她。
不过，请原谅我，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
“挺简单的，就是不太想活了。”
周雪把脑袋搁在了膝盖上，侧过头，安静地和芷洛对视，“活着没什么太大的盼头，感觉该结束了。”
“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
“嚯……别拿这一套忽悠我行么？”
“你误会我了，我可是拿当年审视自己的那套题再对你问一遍而已，某种程度上，如果你没梦想，我也建议你去死。”
“那我们谈话可以结束了？”
“没结束，我还没问完呢。”我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总之，请你放心，如果我跟你说完了你还是坚定要死，我会尊重你的，会拉上你姐给你个安静的场合。”
“.…..嗯。”
周雪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终于多出了一抹情绪，“那，谢谢你。”
“所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吧，这些问题你也问一问你自己。假设，我只是说假设……假设你还不太坚定的话，那这些问题，会让你更加坚定，让你知道到底该不该去死。”
“.…..哈，还真的是前辈，吗。”
她神色复杂地瞄了我一眼，“你是姐请来的心理医生吗？还是专家？”
啊？
“你高估我了，我只是凑巧和你能对上话而已，也许是缘分？我觉得如果来的是心理医生或者专家的话，一定会配合把你的刀拿走去做精神治疗的，你认为呢？”
“你说你是姐的男性朋友是吧？名字。”
我看了一眼芷洛，从未如此期望她到处宣扬我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我叫蒋悦。”
“.…..身份证给我看看。”
“喏。”
我从裤兜里随手塞着的一大叠卡中找出她需要的，把身份证掏出来丢给了她。
她稍微看了一眼，就把我身份证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你没骗我……你真的是个网络小说家？”
我松了口气。
“你姐是怎么跟你说我的啊……”
“她说你是个油嘴滑舌懂很多道理的……贱人。”
“她大概还没告诉你，她刚回国就吩咐我去给她接机搬东西吧？我可没骗你，我当不了那些专家啊医生啊什么的，跟知识不知识没关系，纯粹是没兴趣。”
“那你如果问完问题，我觉得我更想死了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问完算数，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做主。”
“抱歉，我觉得世界不存在这种巧合，姐，你给我找了谁来？”
周雪转而用凌厉的眼神望向了一直抓着她胳膊的芷洛。然而芷洛只是睁大眼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我：“他真的是蒋悦，只是个网络小说家……”
“所以麻烦你别胡闹了，哪怕我真的是专家，那你要是被专家说服了也是你的问题……不过强调一下，我真的不是专家，别往我脸上贴金好吗？”
“不，我不信。”
“那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遇到了不给你灌鸡汤的、能够对上话的人，你不先开心一下，反倒来怀疑这怀疑那？难道你平时能交心的人很多吗？”
“.…..”
“你不喜欢我和你说话的方式吗？你喜欢我话里带话，还是喜欢我用那种狗屁高明的话术？”
“.…..好了，别说了。”
“那我可以问你问题了吗。”
“问吧。”
总算进入正题了。
能投其所好的概率微乎其微，可以说是奇迹方面的，因为我并不是那种专业的，也请不起那种专业的，只能说，也许是我本人的特质起了重要的作用，某种程度上而言，眼前的周雪和我以及胜雪是有不少心灵交集的人。
最起码，是个讲道理的人。
虽说平时我会珍惜这样的人，但目前为止，这只是我可以利用的一点罢了。
抱歉，周雪。
“自杀的理由就是觉得不想活了？”
“是啊……”
“觉得生命没意义是么？”
“……嗯。”
“活着也挺累的？”
“没错。”
“好，这是第一问。”
我这才感觉后背隐隐已经湿透了。
尽管我嘴上说得漂亮，但毫无疑问，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去，芷洛一定会恨死我的。
虽然到头来，我依然会支持她，可芷洛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只要有芷洛在，我就不可能真正地尊重她，因为我会因为芷洛的关系，去引导她朝生的方向走。
我渐渐地感到有些抱歉，但必须掩饰起来。
“第二问……这几天，你有没有抑郁症状？”
“什么？”
“你考虑自杀，已经考虑多久了？”
“考虑的话，已经很久了，但想要做决定只是这礼拜的事……我的意思是，什么是抑郁症状？”
“你一天能睡多久。”
“.…..”周雪皱起了眉头，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一个小时。”
“一天能吃多少东西？”
“我…….两天只需要一顿早饭。”周雪紧咬着下嘴唇，“你承认吧，否则你怎么可能懂那么多？”
……
我想，这件事已经能够漂亮地解决了。
能和这么一位讲道理的人讨论自杀的问题，真是令人喜悦，也令人遗憾。
周雪本人也一定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放弃自杀了。
我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总算放松了下来。
……
“我说了我只是前辈罢了，我的职业是网络小说家。”
我摇了摇头，没有顾虑她的话语，“你自己没有想到吗？你现在的身体，已经‘病’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意思是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里安然无恙地平静地接受自己即将自杀的事实，并且身体根本不出问题，才意味着你真正地接受了这个决定……而、现、在！你显然不能够接受！因为你‘病’了！
“为什么你会病？因为你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一件自己并不愿意接受，或者从心底里还在纠结的事，所以你的身体才会生病。首先你自己需要认识到这一点，你现在身上的情况，毫无疑问已经是一项具体的‘病症’，你已经一天只需要睡一个小时，甚至两天只需要吃一顿饭……
“我想，以你的性子，如果是毫无根据地说你想自杀所以你就是精神病，那你一定会嗤之以鼻……事实上，那种言论我也觉得很可笑，大部分人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定义为精神病的一种，这本身我就无法接受，人有不同的观念想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你应该发现了，现在在你身上发生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病症……也就是说，这与精神病无关，已经具现成了具体的病症出现在你的身上。而这为什么会出现？因为你希望自己平静地接受死亡。试问，如果你能平静地接受死亡的话，那你为什么会生病呢？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这就像你…..”
“不用说了。”
周雪皱了皱眉头，瞳孔失去了焦距。
她抿紧了嘴，抱着小腿的手紧了紧。
我废了大量的口舌，脑子里的字句从未如此顺畅地组合起来，有一些口干舌燥，同时有些头晕目眩。
周雪隐隐睁大了眼睛，仿佛在茫然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我知道，她在发呆，或者说，在思考着什么。
她能听懂，真是太好了。
在听到她能保持情绪平和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打算让自己平静地接受死亡，希望自己到死前都能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可是人是办不到这件事的——
人的求生本能永远都在发挥着它的作用，一旦你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那无论你怎样，你的全身都会否定你的思维，你自己都将否定你自己，以最激烈的方式——
你将昼不能眠，你将回忆起一切值得你去珍惜的、去回忆的幸福的一幕幕，回忆起那些点滴的温暖，开始不断地给自己寻找理由，去逃避死亡这个结局。
你的所有能量将沉浸在你的脑子里，导致你一动都不想动，天天躺在床上，被迫思考着能阻止你的心事。
你认为你的脑子全都由你掌控着吗？你以为你的思维全都是由你自己产生的吗？错了，“你”本身，仅仅只是你身体中思维的某种体现罢了。而你自出生以来，都在被无穷无尽的人与事，在你身上打上“人类”的烙印，你将被迫接受人类的观念与风俗，永远也无法脱离出去。
我也曾经认为，正因为病症的出现，所以才意味着无法接受死亡。理由是“真正能够接受的话，那一定能平静地度过这段时间，直到生命终结吧”。
但其实不是，这只意味着求生本能在正确地发挥作用罢了。
人无法平静地接受死亡。这就像人长大了就接受了美丑观念一般，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可是，我知道这一点，周雪不知道。
所以……我只是狡猾地在她的路上又一次撒下了我曾踩过的钉子。
如果我真的尊重一个漠视生命的人，那我一定不会如此狡猾。
可……没办法。
因为我，是芷洛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根本没法平静地接受死亡？我高估自己了？”
“是的，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开心，因为你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点，说明你和我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同类人。”
周雪的黑色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放大。
这场对话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只是一场交流了。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很多的人，而他们自杀的方式都很儿戏……有的是因为生活所迫，比如背上了很多的债务，觉得一死了之比较好，于是便轻生了…..你是这种人么？”
“并不……”
“还有一种人，他们不断地沉浸在自己死后某些人会痛哭、会后悔的场景，并以此为乐，觉得自己的死亡能够复仇成功，能让他们后悔，能让他们痛哭流涕……这部分人更是拿生命当儿戏，到头来真的能死的不多，极少数那些死去的，往往都是复仇心理极强的。那，你是这种人吗？”
“.…..”
“还有一种人，他们仅仅是过度地沉浸在悲伤中，觉得幸福的生活离自己太过遥远，已经触摸不到了，便趁着绝望的气势草草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在我看来，最起码他们了结的那一刻并不儿戏，可我问你，你是这种人吗？”
“不是……”
“你也没有绝症吧？”
“没有。”
“.…..告诉你你现在的情况吧，好吗。”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墙上的空调，“另外，能不能开一下空调？好冷。”
“.…..卧室里的空调坏了，客厅的才是好的。”
“那我们出去吧。”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屁股底下的水果刀，向她伸出了手。
周雪有些茫然地盯着我的手看了会儿之后，默默地低下头。
半晌之后，她神情复杂地捏住了我的手指。
其中三分自省，三分自审，三分歉意，还有着一分我看不懂的东西。
也许，是固执么。
当看到她的下半身已经几乎完全丧失力气之后，我伸出了双手，把她横抱了起来。
很轻。抱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当她认识到自己没力气了之后，也意味着她在思考与死亡相反的事情了吧。
我看了看芷洛。
只见芷洛有点愣愣地跟在我后面，神情同样复杂。
不过感受到她狠狠掐我的力道，也许是被我的开场白吓坏了吧。
但是，她一定不会知道，我能够成功，这只是又一个奇迹罢了。
同时也谢谢她，也许又为我和胜雪带来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