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集会
郭宜民把小学的操场作为集会的地点。昨天刚刚下完雨，郭晨风还担心操场因为积水而无法使用，但幸好操场上铺的都是排水性好的沙质土，经过一个白天灿烂阳光的暴晒，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干爽了。
郭晨风今天请了一天假，反正他干的不过是给道车上润滑油这种无关痛痒的活，再加上主管的监工知道罢工在即，也不想现在过来触霉头，所以他的假很快就申请下来了。
今天郭晨风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加上几个积极分子，他们分头去镇上各处口头通知集会的事情，把手写的布告贴满了小镇的布告栏。
到了晚上，操场内支起大功率的汽灯，在矿工下工的时候，操场内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的矿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煤灰的工装服。
操场上当然没有椅子，不过刚刚失去儿子的陈硕母亲领着自己两个营养不良的女儿坐在人群的最前面，而其他大部分的矿工都是站着的。
集会组织的堪称完美，但在开会前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知道什么原因，郭宜民作为大会中主持人来得晚了一些，不过这无关紧要，当郭宜民出现在操场前的升旗台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全部矿工的目光。
这时郭晨风突然看见一个面色通红的小老头走上台去，拽着郭宜民的袖子把他拉了下去。
郭晨风立刻赶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个小老头是副矿长吴子松。
郭宜民和吴子松之间显然很熟，“吴工，你过来干什么，难道你这个大领导也想支持我们矿工的罢工？”他打趣道。
“老郭，”吴子松语气急匆匆的，“听我一句劝，这次罢工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
“我也只是听到一点风声，曹旭伟他们好像准备了不少后手，他们是绝对不会你们罢工的。”
“罢不罢工是由我们矿工决定的，他曹旭伟就算再厉害，又能如何？”
“你啊，迂腐！”吴子松怒了，他本来就通红的脸涨的更红了，“曹旭伟还有他那个秘书，都邪性的很，我在矿上忙活了半辈子，都没干过他们两个外来户，你郭宜民这块铁又能打几颗钉！”
郭宜民沉默了一会，他反问：“如果我现在罢手了，曹旭伟就能放过我？”
吴子松没有说话。
“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是吧？”郭宜民笑笑，“对于我这种刺头，他们自然是除之而后快的。”
郭宜民沉声说：“还不如搏一把，让曹旭伟他们看看我们矿工的力量，这样他以后还想动我，就要掂量掂量了。”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这个当老师的，你想去就去吧。”吴子松松开了郭宜民的袖子，“说句不吉利的，如果你出事了，你的老婆孩子我会帮忙照顾的。”
“谢了。”郭宜民向后挥了挥手，昂然登上了人群前的高台。
郭晨风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如此的自豪，他为父亲在矿长办公室里面对凶恶的曹旭伟时据理力争的气势而骄傲，而他也为父亲面对几千名矿工是从容不迫的气度而倾倒。
当小镇中央的钟楼敲响七下时，郭宜民通过扩音器让所有人都安静，很快，刚才还像菜市场一般的操场立刻就平静下来。
虽然这里大部分的矿工都知道这次集会的原因，但郭宜民还是用布道般庄严的语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介绍了一遍，然后他说：“我已经向曹旭伟释放了善意，但曹旭伟却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我想在这里听听大家是什么看法。”
郭宜民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就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其中甚至还伴随着几声争吵。
郭宜民说：“我们还是老规矩，我作为大会主持人，叫到谁谁就发言，这样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机会，而又不至于陷入无谓的争吵。”
顿时有几个人把手高高的举起。
郭宜民叫起了一个和自己交好而又颇有威望的老矿工，这个年长的矿工站起来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自从十多岁的时候来到这座小镇，就一直生活在那所房子里，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妻儿老小都在这里，如果把我赶走了，我还能去哪？”
“谢谢，你有什么建议吗？”郭宜民说。
“罢工，我提议立刻罢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大声说。
但与郭晨风想的不同的是，这个陌生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一片赞同，反而有相当的人响起一片嘘声。
郭宜民作为大会主持人也不能一直叫和自己交好的矿工，所以他又叫起了一个刚才一直喝倒彩的矿工。
“罢工，我们为什么要罢工？陈硕完全是自己作死，他又不是在矿下死的。他是什么人，邻里乡亲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打死了活该。”
人群中又是喝彩和嘘声各半。
郭晨风感觉有点不对劲，父亲在组织罢工集会之前，曾找了几个在小镇颇有威望的矿工一起商谈，而这些矿工满口答应一定要支持罢工。但是现在郭晨风却看见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满口答应的矿工，此时竟大半反水了，全都站在了嘘声那一边。
站在台上的郭宜民显然也知道有点不对劲，但他是大会的主持人，主持人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发表任何有倾向性的观点，这也是集会得以平稳召开的关键，所以郭宜民对此也没有办法。
这时郭晨风把手高高举起，“我可以说话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的哄笑声，敢几千人面前举手发言的都是自恃有威望的人，而郭晨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他竟然也敢把手举起来。
郭宜民本来想无视儿子的举手，但他看见了儿子眼神中的坚定，他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郭晨风站了起来，但他的身高与那些人高马大的矿工相比太矮了，所以他强忍着紧张，走到高台上，走到父亲身边，和父亲并肩而立，就像和郭宜民拥有同等的权威与地位。
郭晨风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竭力镇定下来，他模仿着父亲沉稳而有威严的语调说：“阶级与阶级之间的斗争不死不休，我们永远不要去乞求大资本家的同情，我们所有的权益都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我们都是矿工，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意外，如果我们哪天在矿井外面出意外，无法下井干活了，难道我们年老的母亲，我们年幼的女儿就要被赶到大街上吗？”
人群一片平静，没有人说话，郭晨风接着说：“我们难道是在帮陈家的孤儿寡母在要那一所破房子吗？不是！我们是在为自己的权益而奋斗，我们是在争取即便出了意外，我们的亲人也不至于露宿街头的权益。如果我们这次没罢工，那些大资本家们以后就会变本加厉，难道我们还能集体到秦公府请愿，请求贾司羿那个大纨绔过来施舍我们一点残羹冷炙吗？”
人群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郭晨风看到几乎所有的矿工都在鼓掌，就算是那几个一直喝倒彩的矿工，此时也识趣地没有出声。
郭宜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干得不错。”
在人群之中的郭晨光嘟囔道：“好了，弟弟，干得不错，这回你真成一个男子汉了。”而在郭晨光旁边的郭母则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郭宜民知道自己的儿子出现的正是时候，他的出现一下子就扭转了局势。他把矿工心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直接扭转成了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抗争。
此时矿工的情绪高涨，如果在这时举手表决，胜利不言而喻，郭宜民大声说：“谁不赞成罢工。”
寥寥几人举起手。
“那么赞成罢工的人请举手。”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郭晨风兴奋地看见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赢了，郭晨风心中大喊。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
学校的校门被人踹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彻整个操场。
一个人嚣张无比地在站在校门前，“如果我不点头，我看谁敢罢工！”
操场上刚刚响起的欢呼声猛然被打断了。
这个人也许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几百名拿着钢管的打手。
而刚刚下工的矿工们手无寸铁。
郭晨风今天请了一天假，反正他干的不过是给道车上润滑油这种无关痛痒的活，再加上主管的监工知道罢工在即，也不想现在过来触霉头，所以他的假很快就申请下来了。
今天郭晨风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加上几个积极分子，他们分头去镇上各处口头通知集会的事情，把手写的布告贴满了小镇的布告栏。
到了晚上，操场内支起大功率的汽灯，在矿工下工的时候，操场内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的矿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煤灰的工装服。
操场上当然没有椅子，不过刚刚失去儿子的陈硕母亲领着自己两个营养不良的女儿坐在人群的最前面，而其他大部分的矿工都是站着的。
集会组织的堪称完美，但在开会前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知道什么原因，郭宜民作为大会中主持人来得晚了一些，不过这无关紧要，当郭宜民出现在操场前的升旗台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全部矿工的目光。
这时郭晨风突然看见一个面色通红的小老头走上台去，拽着郭宜民的袖子把他拉了下去。
郭晨风立刻赶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个小老头是副矿长吴子松。
郭宜民和吴子松之间显然很熟，“吴工，你过来干什么，难道你这个大领导也想支持我们矿工的罢工？”他打趣道。
“老郭，”吴子松语气急匆匆的，“听我一句劝，这次罢工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
“我也只是听到一点风声，曹旭伟他们好像准备了不少后手，他们是绝对不会你们罢工的。”
“罢不罢工是由我们矿工决定的，他曹旭伟就算再厉害，又能如何？”
“你啊，迂腐！”吴子松怒了，他本来就通红的脸涨的更红了，“曹旭伟还有他那个秘书，都邪性的很，我在矿上忙活了半辈子，都没干过他们两个外来户，你郭宜民这块铁又能打几颗钉！”
郭宜民沉默了一会，他反问：“如果我现在罢手了，曹旭伟就能放过我？”
吴子松没有说话。
“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是吧？”郭宜民笑笑，“对于我这种刺头，他们自然是除之而后快的。”
郭宜民沉声说：“还不如搏一把，让曹旭伟他们看看我们矿工的力量，这样他以后还想动我，就要掂量掂量了。”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这个当老师的，你想去就去吧。”吴子松松开了郭宜民的袖子，“说句不吉利的，如果你出事了，你的老婆孩子我会帮忙照顾的。”
“谢了。”郭宜民向后挥了挥手，昂然登上了人群前的高台。
郭晨风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如此的自豪，他为父亲在矿长办公室里面对凶恶的曹旭伟时据理力争的气势而骄傲，而他也为父亲面对几千名矿工是从容不迫的气度而倾倒。
当小镇中央的钟楼敲响七下时，郭宜民通过扩音器让所有人都安静，很快，刚才还像菜市场一般的操场立刻就平静下来。
虽然这里大部分的矿工都知道这次集会的原因，但郭宜民还是用布道般庄严的语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介绍了一遍，然后他说：“我已经向曹旭伟释放了善意，但曹旭伟却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我想在这里听听大家是什么看法。”
郭宜民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就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其中甚至还伴随着几声争吵。
郭宜民说：“我们还是老规矩，我作为大会主持人，叫到谁谁就发言，这样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机会，而又不至于陷入无谓的争吵。”
顿时有几个人把手高高的举起。
郭宜民叫起了一个和自己交好而又颇有威望的老矿工，这个年长的矿工站起来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自从十多岁的时候来到这座小镇，就一直生活在那所房子里，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妻儿老小都在这里，如果把我赶走了，我还能去哪？”
“谢谢，你有什么建议吗？”郭宜民说。
“罢工，我提议立刻罢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人群中大声说。
但与郭晨风想的不同的是，这个陌生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一片赞同，反而有相当的人响起一片嘘声。
郭宜民作为大会主持人也不能一直叫和自己交好的矿工，所以他又叫起了一个刚才一直喝倒彩的矿工。
“罢工，我们为什么要罢工？陈硕完全是自己作死，他又不是在矿下死的。他是什么人，邻里乡亲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打死了活该。”
人群中又是喝彩和嘘声各半。
郭晨风感觉有点不对劲，父亲在组织罢工集会之前，曾找了几个在小镇颇有威望的矿工一起商谈，而这些矿工满口答应一定要支持罢工。但是现在郭晨风却看见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满口答应的矿工，此时竟大半反水了，全都站在了嘘声那一边。
站在台上的郭宜民显然也知道有点不对劲，但他是大会的主持人，主持人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发表任何有倾向性的观点，这也是集会得以平稳召开的关键，所以郭宜民对此也没有办法。
这时郭晨风把手高高举起，“我可以说话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的哄笑声，敢几千人面前举手发言的都是自恃有威望的人，而郭晨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他竟然也敢把手举起来。
郭宜民本来想无视儿子的举手，但他看见了儿子眼神中的坚定，他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郭晨风站了起来，但他的身高与那些人高马大的矿工相比太矮了，所以他强忍着紧张，走到高台上，走到父亲身边，和父亲并肩而立，就像和郭宜民拥有同等的权威与地位。
郭晨风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竭力镇定下来，他模仿着父亲沉稳而有威严的语调说：“阶级与阶级之间的斗争不死不休，我们永远不要去乞求大资本家的同情，我们所有的权益都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我们都是矿工，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意外，如果我们哪天在矿井外面出意外，无法下井干活了，难道我们年老的母亲，我们年幼的女儿就要被赶到大街上吗？”
人群一片平静，没有人说话，郭晨风接着说：“我们难道是在帮陈家的孤儿寡母在要那一所破房子吗？不是！我们是在为自己的权益而奋斗，我们是在争取即便出了意外，我们的亲人也不至于露宿街头的权益。如果我们这次没罢工，那些大资本家们以后就会变本加厉，难道我们还能集体到秦公府请愿，请求贾司羿那个大纨绔过来施舍我们一点残羹冷炙吗？”
人群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郭晨风看到几乎所有的矿工都在鼓掌，就算是那几个一直喝倒彩的矿工，此时也识趣地没有出声。
郭宜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干得不错。”
在人群之中的郭晨光嘟囔道：“好了，弟弟，干得不错，这回你真成一个男子汉了。”而在郭晨光旁边的郭母则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郭宜民知道自己的儿子出现的正是时候，他的出现一下子就扭转了局势。他把矿工心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直接扭转成了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抗争。
此时矿工的情绪高涨，如果在这时举手表决，胜利不言而喻，郭宜民大声说：“谁不赞成罢工。”
寥寥几人举起手。
“那么赞成罢工的人请举手。”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郭晨风兴奋地看见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赢了，郭晨风心中大喊。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
学校的校门被人踹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彻整个操场。
一个人嚣张无比地在站在校门前，“如果我不点头，我看谁敢罢工！”
操场上刚刚响起的欢呼声猛然被打断了。
这个人也许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几百名拿着钢管的打手。
而刚刚下工的矿工们手无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