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死路
“黄老师，你为什么说矿难是不可能预防的？”贾司羿的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挥舞着手里的笔记本，把上面他一条条记下的笔记指给黄甲第看，“我们两人在矿井找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把每处可能引发矿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如果把这些安全漏洞都堵上，难道就不能阻止矿难？”
“徒弟，其实……远远不止如此，我只是把其中最明显的地方找出来罢了。”黄甲第苦笑着说。“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除了露出来的明面上的安全隐患，还有很多藏在海平面之下。”
“怎么还有？”
黄甲第指着在他身边，安放在墙壁上的一个开关，这个开关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黄甲第说：“就这个开关，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实它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安全隐患。”
“这个开关怎么了？”
“它只是个普通的民用开关，但是在矿井下必须要求使用加装了电磁屏蔽的开关，要更换所有的开关，就是个大工程。”
“那我就把矿井下所有的开关都换了。”贾司羿狠狠道。
“好吧，就算你把所有开关都换上，那通风井呢，这处煤矿的通风井在设计建造之初就存在着隐忧，要更改通风井的设计可是伤筋动骨的大工程，重新建设通风井的工程量和新开掘一处矿坑的工程量差不多了……”
“我就再建一遍通风井。”贾司羿的话依旧斩钉截铁。
黄甲第嗟叹，“我说过，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些，但我看不到的呢？”
“那我就再去找人，找很多很多的人，把矿井下面拉网似的检查一遍，我就不信不能把所有的安全隐患都找出来……”
黄甲第打断贾司羿的话，“都找出来后呢？”
“把安全隐患都找出来，然后再改正啊。”
“然后呢？”
“然后……”贾司羿哑口无言。
他知道黄甲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能管得了一时，难道他还能一直在这里管着不成。
或许应该建立一整套完整的安全防范制度。但制度都是人建立的，也是人执行的，就看现在大秦矿业的尿性，管理层各级大小官僚不吃拿卡要已经不错了，指望他们费心费力地去遵守制度？这和笑话没什么区别。
到时候纵然自己夺回了大秦矿业的控制权，但这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天天守在矿井下，监督每个矿工是如何采煤的不成？
所以这几乎是无解的。
贾司羿依旧在垂死挣扎，“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我也不求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我只想在未来的几个月内不出问题，难道就这么小的要求也不能做到吗。”
未来的几个月内就会发生一场大矿难，只要能阻止这场矿难，也好……
“徒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些，好像你先知先觉的知道了未来一定发生一场大矿难一样。”黄甲第费解地看着贾司羿。
贾司羿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黄甲第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案。
黄甲第叹了口气，他说：“徒弟，你有一个小毛病……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优点。你以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按部就班按着计划一步步去做，就一定能解决？”
黄甲第就像是为不听话的小孩解释，语气耐心而细致，“但是有很多复杂事物的内部是一片混沌的。即便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我们也永远无法知道导致这个结果的成因是什么，这个成因究竟经过了什么过程才形成了这个结果，这个过程是不可预测、不可重复的。在混沌系统内，只要一点点的变量发生改变，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贾司羿没有听清黄甲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因为此时，他自诩为清醒冷静的脑袋中一片混乱。
贾司羿感觉自己的心都凉透了。
黄甲第或许说的只是煤矿的事情，但贾司羿不可避免地将其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贾司羿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所有的凭借与倚仗。
他重生而来。
他是个穿越者。
他拥有未来十余年的记忆。
贾司羿重生之后，他扪心自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要重生？
答案是不言自喻的，他重生之前最大的执念就是让妹妹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里。
在前一世，贾洛灵短暂的一生可能都没过过一天平安快乐的日子。
贾洛灵出生在战端已开的南方，在战火纷乱中结束了她的童年。回到公爵府后，她也一直生活在仆人杂役的敌视与白眼中，但是即便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也是奢侈的。没过多久，她跟着哥哥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十余年的时光，最后她年仅二十出头的光景，就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战争中被刺客刺杀而死。
在贾司羿前世的记忆里，他从没见过妹妹发自内心的笑过，她的笑容仅仅是出自礼貌，当她不需要为了他人而翘起嘴角时，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
妹妹淡漠的表情，每每都让贾司羿心痛到滴血。
正是因为战争，妹妹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没有战争，妹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爵家大小姐，每天都生活在鲜花和笑语中，从来都不知道忧愁是何滋味，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为晚上的舞会挑选裙子。
既然妹妹讨厌战争，那我就去阻止世界上的所有战争好了。
但是战争是真的能阻止的吗？
换言之，历史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吗？
就算贾司羿知道未来所有战争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他就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就如黄甲第所说，很多复杂的事物都是个混沌的系统，知道起因并不能一定推出结果，同样，预防起因也不一定能阻止结果的出现。
一个小小的煤矿如此，人类的历史又何尝不是。
贾司羿发现自己可能连一座小小煤矿的未来都无法改变，他又拿什么去改变整个人类的未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螳螂，可怜巴巴地伸出自己纤细的前肢，徒劳地阻止历史车轮的前进。
或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
“黄老师、郭晨光，我们回去吧。”
“诶，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郭晨光有些意外，他刚才就听到姐夫和黄甲第两人争论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姐夫就定定地站了好一会，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回去。
“我们回去吧。”贾司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按照惯性重复了一遍。
贾司羿回头向升降的吊篮走去，郭晨光看到了他的目光。
没有了刚刚遇到时朝气蓬勃，贾司羿目光黯淡，悲怆而绝望，像是刚刚见到了世界最深处的黑暗，熄灭了眼底的那抹火焰。
“徒弟，其实……远远不止如此，我只是把其中最明显的地方找出来罢了。”黄甲第苦笑着说。“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除了露出来的明面上的安全隐患，还有很多藏在海平面之下。”
“怎么还有？”
黄甲第指着在他身边，安放在墙壁上的一个开关，这个开关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黄甲第说：“就这个开关，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其实它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安全隐患。”
“这个开关怎么了？”
“它只是个普通的民用开关，但是在矿井下必须要求使用加装了电磁屏蔽的开关，要更换所有的开关，就是个大工程。”
“那我就把矿井下所有的开关都换了。”贾司羿狠狠道。
“好吧，就算你把所有开关都换上，那通风井呢，这处煤矿的通风井在设计建造之初就存在着隐忧，要更改通风井的设计可是伤筋动骨的大工程，重新建设通风井的工程量和新开掘一处矿坑的工程量差不多了……”
“我就再建一遍通风井。”贾司羿的话依旧斩钉截铁。
黄甲第嗟叹，“我说过，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些，但我看不到的呢？”
“那我就再去找人，找很多很多的人，把矿井下面拉网似的检查一遍，我就不信不能把所有的安全隐患都找出来……”
黄甲第打断贾司羿的话，“都找出来后呢？”
“把安全隐患都找出来，然后再改正啊。”
“然后呢？”
“然后……”贾司羿哑口无言。
他知道黄甲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能管得了一时，难道他还能一直在这里管着不成。
或许应该建立一整套完整的安全防范制度。但制度都是人建立的，也是人执行的，就看现在大秦矿业的尿性，管理层各级大小官僚不吃拿卡要已经不错了，指望他们费心费力地去遵守制度？这和笑话没什么区别。
到时候纵然自己夺回了大秦矿业的控制权，但这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天天守在矿井下，监督每个矿工是如何采煤的不成？
所以这几乎是无解的。
贾司羿依旧在垂死挣扎，“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我也不求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我只想在未来的几个月内不出问题，难道就这么小的要求也不能做到吗。”
未来的几个月内就会发生一场大矿难，只要能阻止这场矿难，也好……
“徒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些，好像你先知先觉的知道了未来一定发生一场大矿难一样。”黄甲第费解地看着贾司羿。
贾司羿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黄甲第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案。
黄甲第叹了口气，他说：“徒弟，你有一个小毛病……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优点。你以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按部就班按着计划一步步去做，就一定能解决？”
黄甲第就像是为不听话的小孩解释，语气耐心而细致，“但是有很多复杂事物的内部是一片混沌的。即便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我们也永远无法知道导致这个结果的成因是什么，这个成因究竟经过了什么过程才形成了这个结果，这个过程是不可预测、不可重复的。在混沌系统内，只要一点点的变量发生改变，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贾司羿没有听清黄甲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因为此时，他自诩为清醒冷静的脑袋中一片混乱。
贾司羿感觉自己的心都凉透了。
黄甲第或许说的只是煤矿的事情，但贾司羿不可避免地将其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贾司羿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所有的凭借与倚仗。
他重生而来。
他是个穿越者。
他拥有未来十余年的记忆。
贾司羿重生之后，他扪心自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要重生？
答案是不言自喻的，他重生之前最大的执念就是让妹妹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里。
在前一世，贾洛灵短暂的一生可能都没过过一天平安快乐的日子。
贾洛灵出生在战端已开的南方，在战火纷乱中结束了她的童年。回到公爵府后，她也一直生活在仆人杂役的敌视与白眼中，但是即便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也是奢侈的。没过多久，她跟着哥哥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十余年的时光，最后她年仅二十出头的光景，就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战争中被刺客刺杀而死。
在贾司羿前世的记忆里，他从没见过妹妹发自内心的笑过，她的笑容仅仅是出自礼貌，当她不需要为了他人而翘起嘴角时，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
妹妹淡漠的表情，每每都让贾司羿心痛到滴血。
正是因为战争，妹妹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没有战争，妹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爵家大小姐，每天都生活在鲜花和笑语中，从来都不知道忧愁是何滋味，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为晚上的舞会挑选裙子。
既然妹妹讨厌战争，那我就去阻止世界上的所有战争好了。
但是战争是真的能阻止的吗？
换言之，历史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吗？
就算贾司羿知道未来所有战争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他就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就如黄甲第所说，很多复杂的事物都是个混沌的系统，知道起因并不能一定推出结果，同样，预防起因也不一定能阻止结果的出现。
一个小小的煤矿如此，人类的历史又何尝不是。
贾司羿发现自己可能连一座小小煤矿的未来都无法改变，他又拿什么去改变整个人类的未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螳螂，可怜巴巴地伸出自己纤细的前肢，徒劳地阻止历史车轮的前进。
或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
“黄老师、郭晨光，我们回去吧。”
“诶，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郭晨光有些意外，他刚才就听到姐夫和黄甲第两人争论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姐夫就定定地站了好一会，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回去。
“我们回去吧。”贾司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按照惯性重复了一遍。
贾司羿回头向升降的吊篮走去，郭晨光看到了他的目光。
没有了刚刚遇到时朝气蓬勃，贾司羿目光黯淡，悲怆而绝望，像是刚刚见到了世界最深处的黑暗，熄灭了眼底的那抹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