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身今似雨，风去与卿同
裴青鳞和李长安出了西山寺，回头望去，寺中香火缭绕，天边一点残星。
“怀山身为佛门弟子，竟行放债囤粮之事，如今不但不能惩治，反而成全了他金身坐化的功德，吾实在是不甘心。”裴青鳞冷然说着。
李长安一笑：“那账本是切切实实在的，按账本封查他的产业，反正他已死了，逝者已去，想这些也是徒劳。”
咦了一声，裴青鳞看着他：“那账本不是被印海吞了么，怎么？”
李长安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车中时就背下来了，所有账目都在此颅中矣。”
裴青鳞大喜，忘情的摸了他脑袋一下：“干得好！”真像一个姊姊般的亲密动作，只是因为李长安身形修长，所以需要踮起脚尖才做到了这个动作。
裴青鳞再转身看着佛寺：“哼，想想还是便宜他了，这西山寺，估计没一个好人！”
这位司命大人对佛门显然有着极大的成见，李长安叹息道：“佛门也并不都是坏人，有道高僧那也是有的，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那么正邪分明，道门，国教，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这个道理虽然简单，但从他这个弱冠少年口中说出，就显得太过老成了一点。
天边残星已被一抹微白的光晕遮住，冬日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晚。
来到山下驿站，裴青鳞直接征用了一辆青帘小马车，坐上车，她拔剑用一块绸布慢慢擦拭着：“七郎……你觉得杀怀山之人，是否就是雪夜屠夫？”
李长安点上车内的香烛，披上了一条薄裘：“从行凶的手法来看与雪夜屠夫的常用手段完全不同，而从怀山的尸身来看，他是猝然中了对方的暗算，可惜我看不出他是死在何处的。”
裴青鳞收回长剑：“呵，怀山得到了蒋侍郎的遗书，偷偷藏在了兔头杯中，按印灯所说，他是去了凤章台，会不会是在塔中被杀的？”
很有这个可能。
“那他就是在侍郎遗书中看出了什么，他去凤章台，莫非是去见雪夜凶徒的？”
裴青鳞做出这个推断后，兴奋的弹了一下剑鞘：“天一亮，吾就去弄一份凤章台祈福官员的名单来。”
她现在充满了斗志：“凶徒必然是国教高手，国教三学，易殿，诗楼，书院，其中诗楼最盛，如果他也是参与凤章台的祈福官员，那我们就有迹可查了。”
长安雪夜屠夫案到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突破的方向了。
这一切的进展，说起来，可都是面前少年的功劳。
裴青鳞温柔看着少年：“做个司戈太委屈你了，可惜七郎你没有功名，否则做个八品主簿绰绰有余。”
大理寺司戈乃是最低的从九品下，而主簿却是正八品上，中间隔着六阶，就是因为一个功名的事……说到这个，李长安就沉默下来。
裴青鳞安慰道：“此事急不得，吾一定为你好好筹谋。”
但其实这件事裴青鳞却是帮不上忙的，国教大考，那是李长安筹划多年的关键一步。
马车已到了帝都西城，李长安问道：“侍郎府的丫鬟玉蝉现在何处？”
“已押到了司狱。”裴青鳞不知在想着什么：“离天亮还有些许时间，七郎你可以审审她！”
审讯囚犯按照规矩最少得主簿级别才能进行，这是裴青鳞对他的绝大信任。
李长安进入司狱，没有直接提审玉蝉，而是先找出了玉蝉没烧完的那些碎纸。
这又是一副拼图了，碎纸烧的半半拉拉，厚厚的带着燃烧后的纸浆味。
看起来蒋四娘和那位“胡椒郎”来往书信还真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情诗往来。
李长安拼了很久，才找到了两首完整的诗。
不过他总算是看到了神秘的胡椒郎的书法笔迹。
默默念着出自胡椒郎之手的情诗：“春风送雨过窗东，忽忆佳人在闺中，安得此身今似雨，也随风去与卿同。”
真是情意绵绵，而且充满情趣，含蓄又优雅。
再看蒋四娘的回诗：“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识旧来云鬓样，为奴开取金缕箱。”
蒋家小姐的诗就直白的多了，看这回诗的语气，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李长安再捡出几张碎片，继续拼着。
有几块纸张摸起来还有些纸浆的粗糙，那是纸张刚买来没多久，尚未完全熟透的缘故。看起来是最近的书信。
李长安慢慢拼起，注目看去：“……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初雪未消，此园此塔，来日杏花开时，与卿斟酌，今夕不欢，何时欢乐？”
嗯，这是一封约蒋小姐见面的书信。
李长安重新抄录了这两首诗一封信后，碎纸片小心的装好，这才走入后面的司狱黑牢。
玉蝉被关押在四根木柱搭起的一只竹笼里。
这是临时安置囚犯的笼子，因为狱中女牢尚在司狱之北数里远，实在是不方便。
李长安坐在竹笼对面的石台上，看着蜷缩在里面的玉蝉。
观察着这婢女的全身，看了许久，李长安起身去后面弄了一碗热茶和两个隔夜的胡饼，送到了笼子里。
玉蝉缓缓起来，半跪在那里，立刻吃了起来。
毕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婢女，就算是饿了这么久，喝茶吃饼时也是一点声音没有。
玉蝉吃完，把剩下的胡饼偷偷塞入袖中，依旧是半跪在那儿，低声道：“多谢大人。”
李长安微笑：“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个小司戈而已。”
玉蝉整理着发髻，看这黑牢小厅里只有李长安一人，便做出妩媚的样子：“小郎君年纪不大，却能跟着裴大人左右，看来是深受宠爱呢。”
李长安淡淡的：“你想激怒我？说我是裴青鳞的宠童？省省劲，这些没用的。”
玉蝉脸色立变，手抓竹笼：“婢子无话可说，请大人随意发落！”
“你的剑法从哪儿学的？看起来有点修为在身？”
玉蝉冷然：“少习剑舞，并无所成，随小姐读书念字后早已生疏。”
李长安摸着脖子上已经结疤的伤口，当时那一道飞燕般的剑光现在想来还是触目惊心。
这玉蝉对答如流，而且和一般婢女不同，她受到过不错的教育。
“你是蜀中人吧？”李长安忽然又问道。
玉蝉心中一惊，她的口音早已改变成帝都官话了，举止行为更是毫无破绽，这少年是如何看出来的？
心中惊诧，口中却平淡：“小婢从小被卖入府中，实记不起是哪儿人了。”
“你腰间的香囊，纹络编织之法十分独特，香囊里装的应该是锦官城的芙蓉子吧，那是蜀中少女成年时必备之物。”李长安悠然说着。
玉蝉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紫丝挑锦小香囊……
“怀山身为佛门弟子，竟行放债囤粮之事，如今不但不能惩治，反而成全了他金身坐化的功德，吾实在是不甘心。”裴青鳞冷然说着。
李长安一笑：“那账本是切切实实在的，按账本封查他的产业，反正他已死了，逝者已去，想这些也是徒劳。”
咦了一声，裴青鳞看着他：“那账本不是被印海吞了么，怎么？”
李长安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车中时就背下来了，所有账目都在此颅中矣。”
裴青鳞大喜，忘情的摸了他脑袋一下：“干得好！”真像一个姊姊般的亲密动作，只是因为李长安身形修长，所以需要踮起脚尖才做到了这个动作。
裴青鳞再转身看着佛寺：“哼，想想还是便宜他了，这西山寺，估计没一个好人！”
这位司命大人对佛门显然有着极大的成见，李长安叹息道：“佛门也并不都是坏人，有道高僧那也是有的，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那么正邪分明，道门，国教，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这个道理虽然简单，但从他这个弱冠少年口中说出，就显得太过老成了一点。
天边残星已被一抹微白的光晕遮住，冬日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晚。
来到山下驿站，裴青鳞直接征用了一辆青帘小马车，坐上车，她拔剑用一块绸布慢慢擦拭着：“七郎……你觉得杀怀山之人，是否就是雪夜屠夫？”
李长安点上车内的香烛，披上了一条薄裘：“从行凶的手法来看与雪夜屠夫的常用手段完全不同，而从怀山的尸身来看，他是猝然中了对方的暗算，可惜我看不出他是死在何处的。”
裴青鳞收回长剑：“呵，怀山得到了蒋侍郎的遗书，偷偷藏在了兔头杯中，按印灯所说，他是去了凤章台，会不会是在塔中被杀的？”
很有这个可能。
“那他就是在侍郎遗书中看出了什么，他去凤章台，莫非是去见雪夜凶徒的？”
裴青鳞做出这个推断后，兴奋的弹了一下剑鞘：“天一亮，吾就去弄一份凤章台祈福官员的名单来。”
她现在充满了斗志：“凶徒必然是国教高手，国教三学，易殿，诗楼，书院，其中诗楼最盛，如果他也是参与凤章台的祈福官员，那我们就有迹可查了。”
长安雪夜屠夫案到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突破的方向了。
这一切的进展，说起来，可都是面前少年的功劳。
裴青鳞温柔看着少年：“做个司戈太委屈你了，可惜七郎你没有功名，否则做个八品主簿绰绰有余。”
大理寺司戈乃是最低的从九品下，而主簿却是正八品上，中间隔着六阶，就是因为一个功名的事……说到这个，李长安就沉默下来。
裴青鳞安慰道：“此事急不得，吾一定为你好好筹谋。”
但其实这件事裴青鳞却是帮不上忙的，国教大考，那是李长安筹划多年的关键一步。
马车已到了帝都西城，李长安问道：“侍郎府的丫鬟玉蝉现在何处？”
“已押到了司狱。”裴青鳞不知在想着什么：“离天亮还有些许时间，七郎你可以审审她！”
审讯囚犯按照规矩最少得主簿级别才能进行，这是裴青鳞对他的绝大信任。
李长安进入司狱，没有直接提审玉蝉，而是先找出了玉蝉没烧完的那些碎纸。
这又是一副拼图了，碎纸烧的半半拉拉，厚厚的带着燃烧后的纸浆味。
看起来蒋四娘和那位“胡椒郎”来往书信还真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情诗往来。
李长安拼了很久，才找到了两首完整的诗。
不过他总算是看到了神秘的胡椒郎的书法笔迹。
默默念着出自胡椒郎之手的情诗：“春风送雨过窗东，忽忆佳人在闺中，安得此身今似雨，也随风去与卿同。”
真是情意绵绵，而且充满情趣，含蓄又优雅。
再看蒋四娘的回诗：“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识旧来云鬓样，为奴开取金缕箱。”
蒋家小姐的诗就直白的多了，看这回诗的语气，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李长安再捡出几张碎片，继续拼着。
有几块纸张摸起来还有些纸浆的粗糙，那是纸张刚买来没多久，尚未完全熟透的缘故。看起来是最近的书信。
李长安慢慢拼起，注目看去：“……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初雪未消，此园此塔，来日杏花开时，与卿斟酌，今夕不欢，何时欢乐？”
嗯，这是一封约蒋小姐见面的书信。
李长安重新抄录了这两首诗一封信后，碎纸片小心的装好，这才走入后面的司狱黑牢。
玉蝉被关押在四根木柱搭起的一只竹笼里。
这是临时安置囚犯的笼子，因为狱中女牢尚在司狱之北数里远，实在是不方便。
李长安坐在竹笼对面的石台上，看着蜷缩在里面的玉蝉。
观察着这婢女的全身，看了许久，李长安起身去后面弄了一碗热茶和两个隔夜的胡饼，送到了笼子里。
玉蝉缓缓起来，半跪在那里，立刻吃了起来。
毕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婢女，就算是饿了这么久，喝茶吃饼时也是一点声音没有。
玉蝉吃完，把剩下的胡饼偷偷塞入袖中，依旧是半跪在那儿，低声道：“多谢大人。”
李长安微笑：“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个小司戈而已。”
玉蝉整理着发髻，看这黑牢小厅里只有李长安一人，便做出妩媚的样子：“小郎君年纪不大，却能跟着裴大人左右，看来是深受宠爱呢。”
李长安淡淡的：“你想激怒我？说我是裴青鳞的宠童？省省劲，这些没用的。”
玉蝉脸色立变，手抓竹笼：“婢子无话可说，请大人随意发落！”
“你的剑法从哪儿学的？看起来有点修为在身？”
玉蝉冷然：“少习剑舞，并无所成，随小姐读书念字后早已生疏。”
李长安摸着脖子上已经结疤的伤口，当时那一道飞燕般的剑光现在想来还是触目惊心。
这玉蝉对答如流，而且和一般婢女不同，她受到过不错的教育。
“你是蜀中人吧？”李长安忽然又问道。
玉蝉心中一惊，她的口音早已改变成帝都官话了，举止行为更是毫无破绽，这少年是如何看出来的？
心中惊诧，口中却平淡：“小婢从小被卖入府中，实记不起是哪儿人了。”
“你腰间的香囊，纹络编织之法十分独特，香囊里装的应该是锦官城的芙蓉子吧，那是蜀中少女成年时必备之物。”李长安悠然说着。
玉蝉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紫丝挑锦小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