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夜游秦淮（一）
寻李紫嫣未果，结果半道上发现了传话的小梅，对她好一通儿安抚之后，小丫头才肯回城，这一回带了大筐点心，都是沈默平时爱吃的，全是由娘子亲手准备。
他拎着提筐，朝前走，小半刻后推开熟悉的栅栏，就见女人从伙房里探出脑瓜，笑盈盈道：“今天比平时早呢！”
沈默将筐子放下，坐在那儿沉吟了许久，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半响没蹦出一字。
李紫嫣回身盛了碗井水，才去他身边缓缓坐下，仍是不急不缓的说：“赖汉子走了吗？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去房里打个盹，午饭做好了唤你。”
他勉力一笑:“没走，他欠着咱们饭钱，干脆让他教书来还好了。觉先不睡了，赖汉还在家里，不放心。”他站起身子，神色间颇为犹豫，片刻后才说：“把点心吃了……”接下来的话沈默说不出口，尽数卡于嗓眼。
李紫嫣像似毫无察觉般小声的应下，待男人出了院栏快要转向的时候，一声细细的嗓音飘了出来，让沈默的脚步为之一顿。
“坏人，还回来吗……”
“……我会常来看你。”
……
☆
淮水岸边的灯火如三月庭花一般锦簇，花团明暗于星空之下，渲染夺目。河上小船密集，尤其是那些回城的文人骚客，便是赶在水门关闭前入城。
携友同游泛舟淮水本就是雅事，又能遍阅秦淮两岸夜景，自然是趋之若鹜，使得画舫竟立。
沈默独坐船尾，乌篷船内喧闹极了，你来我往的喊话，嬉笑之言不绝。
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城外，晌午回家之后见了赖汉，本是想跟他打听打听消息，以为他是东京汴梁人，听到的消息肯定不少，谁曾想一问三不知。
赖汉始终答非所问，一门心思想与沈默深入探讨学问，搅得沈默意兴阑珊，便留了两贯钱给他，让他暂替教书先生一职。
此刻，正前方立于船首的书生一副略带忧愁的神色，配合着轻风吹起的薄衫，引得临船之上几声娇笑。
“那位公子挺俊的，就是不知姓甚名谁……”
“是哦，挺好看的呢！”
“小妮子要想认识，姐姐这就替你去问……”
“算了，姐姐，萍水相逢的缘分，何必强求……”
“等着！”
年纪稍长一些的小娘子不顾友人劝阻，快速进了船舱，片刻后举起一枚揉搓成团的纸包，朝着左侧小船丢去。
随着一道优雅的弧线，纸团不偏不斜的砸中了船尾之人，小娘子们见状大惊失色，纷纷埋怨起姐姐。
“姐姐！你看你！”
“姐姐砸中别人还好，一整条船上就他一个粗人，姐姐真是的！”
“你们快看！那人把纸团拆开了……他认识字么……咯咯……”
其实两艘小船之间离得并不远，尚且不足两丈的距离，又几乎是同速航行。撑船的艄公好似是有意为之，为两船客人拉着线绳，成就一番美事。
身旁的埋怨话听了一耳朵，年长的小娘子嘟着嘴，自然是有些不开心了，倔脾气性子上来，娇嗔道：“你们这些小妮子懂甚，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有个甚好，你们是不晓得粗汉子的好，特有劲！嗯！有劲！”
“姐姐……”
“姐姐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
“羞死个人了……”
年长的小娘子自顾自的笑着，话虽如此说，等到船尾的粗汉子偏头望过去的时候，她却摆了摆手指，指向船首的书生。
粗汉子立刻会意，礼貌的点点头，大喊道：“嘿，船头那书生，临船有人找你嘞！”
……
沈默做了一回传信的飞鸽，等他踏上渡口时，另一船的小娘子们刚好上岸，一人走上前来，面带笑意着迎风轻吟。
“精壮汉子，你想不想挣点钱，替我们拎拎重物就是，报酬自不会少了。”
沈默一路上心绪不宁，进了城里更是难安，正不知该去何处，却让眼前的小娘子给逗笑了。
他并非是自诩什么风流才子，粗活累活不屑为之，数月的乡间生活有所锻炼不说，他本身就不是个懒人……好吧，他虽然患有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毛病，但还是比较勤快的，至少是爱动脑子。
他悄悄摸了摸兜里的碎银，昨日进城已然花去了不少，前几个月的余钱又被他换成了金条放在李紫嫣那里。
现如今，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穷光蛋，全身上下的碎银加在一起不足二两，着实有些寒酸。
左右不作他想，沈默当即点头随着那女子走，来到渡口边，拎下船舱里的一麻袋铜钱，跟在她身后。
前方的小娘子们有说有笑，心情显然很好，在为之前偶遇的书生出声。
“真是可惜，俏郎君成婚了，好可惜呢！”
“是呀，要不人家说，下手要趁早，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们呀，要是真的喜欢，去做妾侍好了……”
“姐姐说的甚话，怎可做妾……”
无心之语进了沈默的耳朵，他不自觉地想到李紫嫣，想自己是否不该招惹她，生生做了花心男子。现下听人谈论妾室地位如何低下，如何被人欺负，又是一番自责。
哎……
平妻这回事难度很大，其实也没什么平妻，法律上不承认，民间不认可，毫无半点可信度。况且自唐以后，无论是二夫人还是平妻，实质上都是妾，且只在下层社会出现，原因也很简单，大家族为了顾全名声和礼仪，绝不允许出现此类事。
沈默虽是不用关心这些，总感觉给李紫嫣一个妾侍的身份，终究有些不合适。
陈映容那关不好过，李紫嫣也不一定答应，难办呐，难办……
他心里想着麻烦事，也没看路，险些跟丢了前方的小娘子们，待他回过神来，急忙快了脚步，追身上前。
前方，一名紫绣抹额的风流衙内正搂着怀里艳姐儿调笑频频，他博带飘飞，衣袖猎猎，身后六七名扈从皆是一副恣意人生的倜傥模样。
这一群人路过小娘子身边，伸手虚招，发出淫笑连连。
待得衙内走后，小娘子们忿忿出声。
“登徒子！”
“臭鱼烂虾，不要脸！”
“对！这种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他拎着提筐，朝前走，小半刻后推开熟悉的栅栏，就见女人从伙房里探出脑瓜，笑盈盈道：“今天比平时早呢！”
沈默将筐子放下，坐在那儿沉吟了许久，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半响没蹦出一字。
李紫嫣回身盛了碗井水，才去他身边缓缓坐下，仍是不急不缓的说：“赖汉子走了吗？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去房里打个盹，午饭做好了唤你。”
他勉力一笑:“没走，他欠着咱们饭钱，干脆让他教书来还好了。觉先不睡了，赖汉还在家里，不放心。”他站起身子，神色间颇为犹豫，片刻后才说：“把点心吃了……”接下来的话沈默说不出口，尽数卡于嗓眼。
李紫嫣像似毫无察觉般小声的应下，待男人出了院栏快要转向的时候，一声细细的嗓音飘了出来，让沈默的脚步为之一顿。
“坏人，还回来吗……”
“……我会常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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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岸边的灯火如三月庭花一般锦簇，花团明暗于星空之下，渲染夺目。河上小船密集，尤其是那些回城的文人骚客，便是赶在水门关闭前入城。
携友同游泛舟淮水本就是雅事，又能遍阅秦淮两岸夜景，自然是趋之若鹜，使得画舫竟立。
沈默独坐船尾，乌篷船内喧闹极了，你来我往的喊话，嬉笑之言不绝。
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城外，晌午回家之后见了赖汉，本是想跟他打听打听消息，以为他是东京汴梁人，听到的消息肯定不少，谁曾想一问三不知。
赖汉始终答非所问，一门心思想与沈默深入探讨学问，搅得沈默意兴阑珊，便留了两贯钱给他，让他暂替教书先生一职。
此刻，正前方立于船首的书生一副略带忧愁的神色，配合着轻风吹起的薄衫，引得临船之上几声娇笑。
“那位公子挺俊的，就是不知姓甚名谁……”
“是哦，挺好看的呢！”
“小妮子要想认识，姐姐这就替你去问……”
“算了，姐姐，萍水相逢的缘分，何必强求……”
“等着！”
年纪稍长一些的小娘子不顾友人劝阻，快速进了船舱，片刻后举起一枚揉搓成团的纸包，朝着左侧小船丢去。
随着一道优雅的弧线，纸团不偏不斜的砸中了船尾之人，小娘子们见状大惊失色，纷纷埋怨起姐姐。
“姐姐！你看你！”
“姐姐砸中别人还好，一整条船上就他一个粗人，姐姐真是的！”
“你们快看！那人把纸团拆开了……他认识字么……咯咯……”
其实两艘小船之间离得并不远，尚且不足两丈的距离，又几乎是同速航行。撑船的艄公好似是有意为之，为两船客人拉着线绳，成就一番美事。
身旁的埋怨话听了一耳朵，年长的小娘子嘟着嘴，自然是有些不开心了，倔脾气性子上来，娇嗔道：“你们这些小妮子懂甚，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有个甚好，你们是不晓得粗汉子的好，特有劲！嗯！有劲！”
“姐姐……”
“姐姐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
“羞死个人了……”
年长的小娘子自顾自的笑着，话虽如此说，等到船尾的粗汉子偏头望过去的时候，她却摆了摆手指，指向船首的书生。
粗汉子立刻会意，礼貌的点点头，大喊道：“嘿，船头那书生，临船有人找你嘞！”
……
沈默做了一回传信的飞鸽，等他踏上渡口时，另一船的小娘子们刚好上岸，一人走上前来，面带笑意着迎风轻吟。
“精壮汉子，你想不想挣点钱，替我们拎拎重物就是，报酬自不会少了。”
沈默一路上心绪不宁，进了城里更是难安，正不知该去何处，却让眼前的小娘子给逗笑了。
他并非是自诩什么风流才子，粗活累活不屑为之，数月的乡间生活有所锻炼不说，他本身就不是个懒人……好吧，他虽然患有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毛病，但还是比较勤快的，至少是爱动脑子。
他悄悄摸了摸兜里的碎银，昨日进城已然花去了不少，前几个月的余钱又被他换成了金条放在李紫嫣那里。
现如今，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穷光蛋，全身上下的碎银加在一起不足二两，着实有些寒酸。
左右不作他想，沈默当即点头随着那女子走，来到渡口边，拎下船舱里的一麻袋铜钱，跟在她身后。
前方的小娘子们有说有笑，心情显然很好，在为之前偶遇的书生出声。
“真是可惜，俏郎君成婚了，好可惜呢！”
“是呀，要不人家说，下手要趁早，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们呀，要是真的喜欢，去做妾侍好了……”
“姐姐说的甚话，怎可做妾……”
无心之语进了沈默的耳朵，他不自觉地想到李紫嫣，想自己是否不该招惹她，生生做了花心男子。现下听人谈论妾室地位如何低下，如何被人欺负，又是一番自责。
哎……
平妻这回事难度很大，其实也没什么平妻，法律上不承认，民间不认可，毫无半点可信度。况且自唐以后，无论是二夫人还是平妻，实质上都是妾，且只在下层社会出现，原因也很简单，大家族为了顾全名声和礼仪，绝不允许出现此类事。
沈默虽是不用关心这些，总感觉给李紫嫣一个妾侍的身份，终究有些不合适。
陈映容那关不好过，李紫嫣也不一定答应，难办呐，难办……
他心里想着麻烦事，也没看路，险些跟丢了前方的小娘子们，待他回过神来，急忙快了脚步，追身上前。
前方，一名紫绣抹额的风流衙内正搂着怀里艳姐儿调笑频频，他博带飘飞，衣袖猎猎，身后六七名扈从皆是一副恣意人生的倜傥模样。
这一群人路过小娘子身边，伸手虚招，发出淫笑连连。
待得衙内走后，小娘子们忿忿出声。
“登徒子！”
“臭鱼烂虾，不要脸！”
“对！这种人简直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