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水中月（一）
走出店门的小媳妇抱着怀里的云锦，她像抱着宝贝似的，生怕被人弄脏，便是连沈默也不让摸。
放进粗布包里，提着就走，也不管沈默能否追上，走远了点，才回头。
“快回家，该吃午饭了。”
一脚蹬进草鞋，沈默磕磕绊绊的跑上前，撞了下她的肩膀，嘀咕道：“去大馆子吃一顿咋样？”
“不行！”
☆
经过沈默的一番死缠烂打，终于说服她在城里头用饭，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星月楼，金陵城里最有名的馆子，哪知刚一出口就被她否决了，且容不得半点商量。
一溜串名家名店脱口而出，最最后才决定去水中月。
也并不是因为它的名字好听，而是因为小媳妇曾听说过这个店名，村里的汉子们念叨说，那儿的东西好吃，又不是很贵。
……
城南水中月店门前，确切的说连店门也不是。
大棚子下特大号排档，一眼望去好几十桌子人，排得满满当当，就连柜台边的等候座位，也没了空。
从招待小哥手里接过号牌，两人便出了店门等候。
他今日穿得很随意，脱下老旧的书生袍搭在臂弯上，擦拭着汗水，上身一条绒白大坎肩搭配宽麻裤，脚踏一履草鞋，就是为了清凉。
身旁的小媳妇窄窄襦杉，席地长裙，素白丰盈，怀抱麻包，看着街上的行人眨了眨眼。
“想什么呢？”趁她稍稍出神的功夫，沈默抽出她发髻上的木簪，换将上玉簪花，然后扶着她的胳膊又细细看了看，颇为满意的点头。
生怕让人见了亲昵，李紫嫣羞红着脸，埋入胸前。
……
小厮在店内外来回招呼着，叫号轮到他二人时，刚入午时。
挤过狭窄的过道，不可避免碰触到食客，道了声得罪，得了句吉祥话。
途中选定好了菜式，现下只需向小厮吩咐就行。
坐下来喝一杯茶水，丝丝清苦夹杂着热气入口，能缓些暑气。
店外蝉鸣嘶耳，店内酒桌喧哗。
沈默倒是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完全不用顾及旁的其他，能大口享受吃喝，一承口舌之欲，至于说让他与人拼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厮一脸的歉意，引来身后客人，那食客锦衣华服看上去就是个讲究人，如此盛夏还穿着外衫，多少有些自持身份，顾全礼仪。
沈默垂眼点头，表示同意了，小厮见状连忙跑去柜台招呼，片刻后送来一叠果盘，再转头看向新客，微笑道：“不知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水中月有三十六道名菜，十八道小吃……”
“二十四道，你安排。”客人正襟危坐，显得很是拘谨。
小厮回说：“客官可是一位，会不会有些多了……”
“嗯。上吧。”客人一语后不再说话，拿两指夹起茶杯，小心嘬了一口，闭目沉思。
……
水中月的问题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却给那点了二十四道的客人先上菜，摆了整整一桌。
招来小厮要对方解释，小厮一脸为难的神情，委屈极了。
沈默也不好再为难他，便道：“待会有了空位，立马换。”
“是，是。客官放心。”
奶奶的，吃个饭都不痛快，自己好不容易回躺城，弄得心情不好。
其实他大可以亮明身份，我乃金陵沈长卿是也！
哪里还用得着为座位犯愁，为这些小事费心……
疾风冷雨浇灌过的女人，格外会体谅人，看出男人的心情，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我们去街上随便吃点吧，葱油饼就很好。”
沈默也有此意，索性换家店就是了，奈何余光瞥见那拼桌的客人，正精挑细选的在盘子内拨弄，时不时地叹气，好不容易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又在摇头。
……
沈默怀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见的人一个比一个能装，前番街上那个撒币的探花郎也就算了，人家是大佬，也有装的资本。
随便找个地儿吃个饭吧，还能碰见这种人。
简直是被狗日了！
对方锦衣博带，袍袖翩翩，身似濯濯杨柳，面如仲秋皎月，鼻梁挺直，那宛如墨画般的双眉自是飞扬，神采奕奕无双。
沈默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
那食客像似发觉了沈默的举动，笑呵呵道：“相逢便是有缘，二位不妨一块试试，这几道菜式不错……”
沉吟片刻，才拿起筷子夹了几片肉肚进碗，摆到女人面前后，说道：“如此便不客气了，稍后我家的菜上来，阁下不妨一试。”
食客抬眉看过男子一眼，摇头道：“金陵十二家名馆尝尽，不过如此而已。”
沈默含糊一笑，也没接腔，招来小厮要了壶酒水，先是给李紫嫣倒了一杯，一边说：“这种山竹饮，我挺爱喝的……”余光瞥见那男子，便也为其斟满。
那男子派头果然十足，嗅过之后，再是一吹，小啄一口，再一头饮尽。闭起眼来回味了半响，点头道：“味美甘甜，不失为佳酿。”
听对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沈默便没细说。
文人墨客最爱以四海为家，一路向东又向西，跃过山河了风情，谱一曲风流人世，唱罢了西厢还风景。
一中原人，没事跑金陵来，若非是为了会友，谁不知道你肚子打的什么算盘呢！看着那男子身边的油纸扇，不禁暗道：又一个怀揣艳遇美梦的年轻人，太过年轻了……
孰不知街市上张贴的小广告，哪桥、哪亭、哪路口，哪家、那户、哪城头，那些鱼跃纸上的香艳春梦，背后的套路何其多也，便是要吃过几回亏才会晓得其中厉害。
沈默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下，大口大口的吃着肉食。肚子里连着十天没装硬货，都瘪了不少。
兴致正浓，到了畅快时候，他脱下坎肩，光起了膀子，身旁的小媳妇虽然看过很多次了，却还是会脸红，低着头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道出一句。
“多不好呀……”
“怕个甚球，大热天的……”酒气上头，贴近她耳边，悄然道：“又没让你脱……”
放进粗布包里，提着就走，也不管沈默能否追上，走远了点，才回头。
“快回家，该吃午饭了。”
一脚蹬进草鞋，沈默磕磕绊绊的跑上前，撞了下她的肩膀，嘀咕道：“去大馆子吃一顿咋样？”
“不行！”
☆
经过沈默的一番死缠烂打，终于说服她在城里头用饭，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星月楼，金陵城里最有名的馆子，哪知刚一出口就被她否决了，且容不得半点商量。
一溜串名家名店脱口而出，最最后才决定去水中月。
也并不是因为它的名字好听，而是因为小媳妇曾听说过这个店名，村里的汉子们念叨说，那儿的东西好吃，又不是很贵。
……
城南水中月店门前，确切的说连店门也不是。
大棚子下特大号排档，一眼望去好几十桌子人，排得满满当当，就连柜台边的等候座位，也没了空。
从招待小哥手里接过号牌，两人便出了店门等候。
他今日穿得很随意，脱下老旧的书生袍搭在臂弯上，擦拭着汗水，上身一条绒白大坎肩搭配宽麻裤，脚踏一履草鞋，就是为了清凉。
身旁的小媳妇窄窄襦杉，席地长裙，素白丰盈，怀抱麻包，看着街上的行人眨了眨眼。
“想什么呢？”趁她稍稍出神的功夫，沈默抽出她发髻上的木簪，换将上玉簪花，然后扶着她的胳膊又细细看了看，颇为满意的点头。
生怕让人见了亲昵，李紫嫣羞红着脸，埋入胸前。
……
小厮在店内外来回招呼着，叫号轮到他二人时，刚入午时。
挤过狭窄的过道，不可避免碰触到食客，道了声得罪，得了句吉祥话。
途中选定好了菜式，现下只需向小厮吩咐就行。
坐下来喝一杯茶水，丝丝清苦夹杂着热气入口，能缓些暑气。
店外蝉鸣嘶耳，店内酒桌喧哗。
沈默倒是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完全不用顾及旁的其他，能大口享受吃喝，一承口舌之欲，至于说让他与人拼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厮一脸的歉意，引来身后客人，那食客锦衣华服看上去就是个讲究人，如此盛夏还穿着外衫，多少有些自持身份，顾全礼仪。
沈默垂眼点头，表示同意了，小厮见状连忙跑去柜台招呼，片刻后送来一叠果盘，再转头看向新客，微笑道：“不知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水中月有三十六道名菜，十八道小吃……”
“二十四道，你安排。”客人正襟危坐，显得很是拘谨。
小厮回说：“客官可是一位，会不会有些多了……”
“嗯。上吧。”客人一语后不再说话，拿两指夹起茶杯，小心嘬了一口，闭目沉思。
……
水中月的问题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却给那点了二十四道的客人先上菜，摆了整整一桌。
招来小厮要对方解释，小厮一脸为难的神情，委屈极了。
沈默也不好再为难他，便道：“待会有了空位，立马换。”
“是，是。客官放心。”
奶奶的，吃个饭都不痛快，自己好不容易回躺城，弄得心情不好。
其实他大可以亮明身份，我乃金陵沈长卿是也！
哪里还用得着为座位犯愁，为这些小事费心……
疾风冷雨浇灌过的女人，格外会体谅人，看出男人的心情，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我们去街上随便吃点吧，葱油饼就很好。”
沈默也有此意，索性换家店就是了，奈何余光瞥见那拼桌的客人，正精挑细选的在盘子内拨弄，时不时地叹气，好不容易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又在摇头。
……
沈默怀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见的人一个比一个能装，前番街上那个撒币的探花郎也就算了，人家是大佬，也有装的资本。
随便找个地儿吃个饭吧，还能碰见这种人。
简直是被狗日了！
对方锦衣博带，袍袖翩翩，身似濯濯杨柳，面如仲秋皎月，鼻梁挺直，那宛如墨画般的双眉自是飞扬，神采奕奕无双。
沈默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
那食客像似发觉了沈默的举动，笑呵呵道：“相逢便是有缘，二位不妨一块试试，这几道菜式不错……”
沉吟片刻，才拿起筷子夹了几片肉肚进碗，摆到女人面前后，说道：“如此便不客气了，稍后我家的菜上来，阁下不妨一试。”
食客抬眉看过男子一眼，摇头道：“金陵十二家名馆尝尽，不过如此而已。”
沈默含糊一笑，也没接腔，招来小厮要了壶酒水，先是给李紫嫣倒了一杯，一边说：“这种山竹饮，我挺爱喝的……”余光瞥见那男子，便也为其斟满。
那男子派头果然十足，嗅过之后，再是一吹，小啄一口，再一头饮尽。闭起眼来回味了半响，点头道：“味美甘甜，不失为佳酿。”
听对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沈默便没细说。
文人墨客最爱以四海为家，一路向东又向西，跃过山河了风情，谱一曲风流人世，唱罢了西厢还风景。
一中原人，没事跑金陵来，若非是为了会友，谁不知道你肚子打的什么算盘呢！看着那男子身边的油纸扇，不禁暗道：又一个怀揣艳遇美梦的年轻人，太过年轻了……
孰不知街市上张贴的小广告，哪桥、哪亭、哪路口，哪家、那户、哪城头，那些鱼跃纸上的香艳春梦，背后的套路何其多也，便是要吃过几回亏才会晓得其中厉害。
沈默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下，大口大口的吃着肉食。肚子里连着十天没装硬货，都瘪了不少。
兴致正浓，到了畅快时候，他脱下坎肩，光起了膀子，身旁的小媳妇虽然看过很多次了，却还是会脸红，低着头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道出一句。
“多不好呀……”
“怕个甚球，大热天的……”酒气上头，贴近她耳边，悄然道：“又没让你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