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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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匹夫之怒

    年节的气氛恰如其分,又在元宵之夜得以复苏,行人多繁华。

    穿起新绸新缎,拜个晚年,道贺新喜。

    至于平常的装扮约束,在这元宵之夜里,给老子该去哪儿去哪儿!

    秦淮河上画舫竞立,遥映河汉,徙倚楼台。先略去河中不说,便是那两岸楼阁上的观景人就不少。高处视野宽阔的好位早早的被人定下,两岸边声势鼎沸,大有喧嚣直上之势,像是能将河水掀翻。

    兹譬如前方不远处,朱雀桥上众多精心打扮的小娘子,三两人结伴成群,其裙摆席地,衣带随风,一身白绫衫衬着,如同月宫中的仙子下凡一般,好不让人心醉。

    这些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她们是不登船的,只是想在朱雀桥上走一走,民间称之为“走百病”。

    老话说,元宵里走桥,一年腰腿好。

    若要走桥,便是秦淮河旁的朱雀桥最佳,数不清多少名佳丽,在桥上来回几趟。

    黑夜给了她们最好的掩饰,平时的矜持似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大大方方的向世人展现出她们的柔美。

    却是有犯二青年登场,上前踩裙摆,拽衣带的糟心货着实不少。桥下负责守卫的士卒连忙上前制止,当场拿下了十余名生事者。

    ……

    金陵学宫尚未复学,学子们羽扇纶巾,自是风姿卓越。

    桥上三步一顿首,五步一回头,为在岸边小娘子的心里留下一抹镜头。

    “嘿,你们听说了没,古公子今夜是与苏馨语一起来的,你说他俩……”

    “人家郎才女貌,家世又登对,你想作甚。”

    “不作甚,不是跟几位同窗说说嘛。”

    “哎……苏知州家的小娘子,最终还是让我金陵第一才子夺走了芳心,张兄聊作感叹,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是他们。

    沈默听了一耳朵闲话,难免偏视两分,原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日馄饨铺里惹人羡慕的潇洒书生,只是这一次又多了几人。

    惹人注目的书生装扮,自然是最吸引眼球的,纵然是与靓妆艳服的小娘子相比,也不慌多让。

    时下对于文人的追捧,几近前唐盛景。自上而下的喜爱,不仅表现在入室登科,也在坊间巷里普遍流传,更不用说是在金陵城——

    这座从未断绝过文气之城。

    若是谁人能作出一首好诗,礼遇与尊敬必将接踵而来,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自带光芒的吸引住目光,成为焦点人物。学子们方才所说的第一才子,便是其中代表。

    岸边的行人、酒楼上的文客、依树望月的书生,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多少人抱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梦想赴会是数不清楚的。

    三五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聚会,摇头晃脑地品鉴着对方的诗文,或恍然、或黯淡……

    沈默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想借此寻找李太白的身影,几番探看后又不免失望。好在陈映容适时的唤住了他,满脸希翼道:“沈郎可是听了旁人作诗,心有所动?”

    “我哪有……某一个半吊子秀才,哪能作诗,随便看看罢了。”

    “作一首嘛,妾想听。无论好与不好,妾都不与人说。”

    “当真不会,映蓉就别为难我了。”

    “哼!人家没读过几年书的童子都在吟唱,没功名的白衣也在与人交流,就沈郎没有上进心,不求进取!”

    陈映容使了性子,松开手往前走,到了岸边招来画舫往主船方向去了。沈默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这班。

    待他上了主船,左右寻觅着她的身影,不想却是见她与人攀谈,也不好上前打扰,他就在一旁桅杆上斜靠,静静的观察。

    主船很长,也很宽,是沈默没有见识过的规模,大致与后世的小型足球场相当,首尾两处各有几方案台,想来是作猜灯谜、写文章之用。

    船身微微摇晃,虽然幅度不大,但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用笔,沈默自知是做不到工整的。不禁佩服起扶首案边的书生,若非十余年苦功,哪能这般挥洒自如。

    今夜提前了几个时辰打扮的小娘子们簇拥一团,嬉戏打闹着,偶尔会对哪位书生指指点点,胆子再大些,轻移莲步上去问话。脸红的书生与率直的小娘子,倒是勾勒出一道靓丽的风景。

    他观人时,人亦在观他。

    每每有小娘子从他身旁经过,总是会抹嘴偷笑,一来二去的,他也习惯了如此。

    从一开始的自以为风流倜傥,到现在又有许多不适。

    多半是因为人们认出了陈映容,她的晚晴楼远近闻名,而自己的目光又始终离不开她……

    十步之外的陈映容似乎是很忙的,不停地有人与她打着招呼,饮上一杯。估摸着她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沈默才向船尾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诗会上的食物很丰盛,但少有人闻,大多冲着放酒的桌子而去,沈默路过此地也拧了一壶。

    他的酒量实际上不算太好,但十度左右的酒对他而言……唔……就当作洗口了……

    近了案台,左侧有一竖木架,上有九行九列灯谜,大多已被人摘下。他的兴致显然不是很高,站在人群外观望一番,以免显得自己太不合群。

    半壶酒水下肚,只觉得实在无趣,决定上甲板看看夜色。哪知甲板上也不清净,满满当当的人包住了船身,几无站立之地,无奈之下只能回头,不想转身撞着一人。

    “抱歉,抱歉……”沈默欲伸手去拉,不想被人拍掉。

    “你长没长眼!不看路的啊!”丫鬟打扮的女子显得很是气恼,冲着沈默直吼。

    被人搀扶的小娘子正了正身子,蹲身一句:“无妨。”

    “哼!”丫鬟又是一眼斜睨,方才追寻娘子脚步。

    沈默瞥了瞥嘴,穿过船舱往船首方向,途中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也只能视而不见。

    他到了题诗处,手里的酒壶空空如也,与在旁的侍人换过一壶,才去观赏。

    ……

    “你看,看那人,那个穿灰袍的,就是他,他就是陈映容的相公。”

    “哦?瞧着人也白净,还是个秀才,怎的娶个妓人为妻。”

    “还不是人陈妈妈生得俊俏,又有钱,哪个男人不动心呐……”

    “要我说啊,还是姓沈的占了便宜,你想啊……往日在京城里,为求与陈妈妈一番云雨,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他沈默……沈默……沈默……你作甚!”

    沈默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打架的人。

    手里的酒壶朝着那碎嘴男子的脑门重重砸去,挥着王八拳。

    见血不停!

    见骨不断!

    突发的变故镇住了大多数人,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敢上前阻难,一道极为迅敏的身影晃过人群,拦下沈默挥动的手臂。

    “沈默!”

    沈默怒红了双眼,几乎要咬断了牙根,回身吼道。

    “松手!太白!”

    “奉先之怒,当是英雄?”

    “我乃匹夫之怒,你松手!”

    二人对话旁人完全不懂。李太白见识过《三国》书中吕布之怒,才会有此说。他很不明白,像沈默这样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会因何事而动怒,不惜与人拳脚相向,直到……

    “沈默!……沈默你……你娶了个婊子……便不要怕人说项……”地上的男子说完此话后,门面上生吃两脚,沈默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狠踹下去。

    李太白眼见此情,急忙将他抱住拖至数丈开外。